彤史八十一难

　　她当然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的，悄无声息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冲跟在身后的暗卫眨眼示意。
　　“需要什么？”黄可松和黑衣女人秘密接洽。
　　“很麻烦。”
　　黄可松几不可见地皱眉，皇上去处理望月轩的事情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他看向这个巫医，道：
　　“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不仅是个饿死鬼，还是大仇未报的鬼，你们皇上找我的时候据说已经有了间歇的上身征兆，现在你们娘娘的身子已经完全被占据了。”
　　“那、那娘娘的魂呢？”
　　“谁知道呢。”黑衣女人的面色很平淡，“不管怎样，我先得把那只饿死鬼收了。你们先去准备一滴她亲人的血。”
　　黄可松转身就去找宗九，一起等在勤政殿。
　　傅其轩不动声色地听完汇报，手中的笔断而不自知，只沉声问道：“驱鬼之后，难道不能用上次的方法把魂找回来？”
　　黑衣女人道：“我不知道，娘娘的魂轻，可能在被侵入的过程中破碎逸散了，也有可能被那鬼吞噬了，上次给陛下的那串铃铛为什么不戴上呢？”
　　她一脸认真地询问，傅其轩连指责的力气都没有。
　　那饿死鬼，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是青衿。
　　“你先下去吧，朕尽快准备好你要的东西。”
　　黑衣女人走了后，宗九抱拳：“皇上，青衿是袁家送来的，年份很久远了，如果属下没有料错，她应当是我大魏长洇河以西的居民。”
　　傅其轩把手上的断笔丢开，想黄可松转述的“大仇未报”，第一次有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感觉。
　　“不仅如此，青衿的亲人，极有可能被南军掳掠，沦为军妓。”
　　瞧，他十年前就知道的事，却为了朝廷的局势，为了稳住袁家，选择暗访而非明斥，纵容多年，到头来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出事了。
　　宗九不敢接话。
　　“传令下去，让九部的人尽全力。”
　　殿内只剩傅其轩和黄可松的时候，黄总管大着胆子，道：“皇上，要不要把娘娘接回熙兆宫？”
　　傅其轩疲惫地摇头：“她在凌雪楼反而安全，把万采女复位。”
　　“这个……位份？”德妃的位子现在可是秦蓉坐着呢。
　　傅其轩愣了一下，想起了他二儿子的这位娘亲，也想起了和秦德妃的交易：“不用动万采女了，把德妃给朕叫过来。”

　　袁英看着跪在那儿的络才人，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就那貌若无盐的宗婕妤，你怎么就争不过她了，还有，分明是本宫出的力，好处最后都归了德妃！”
　　络才人讷讷，她到现在为止都无法正视自己后妃的身份。之前和宗婕妤动手，她一个丫鬟出身的，竟是一点没占到便宜，不仅没让对方受伤，反而自己的腹部隐隐作痛，这都好几天了也没好。
　　袁英看到她这幅样子更生气了，踹了一脚把人踹翻过去。
　　红络忍着剧痛告退，对一脸焦急的红缨使了个眼色，慢慢出去了。
　　红缨给皇后按着头，声音轻柔地说道：“娘娘别急，红络还有许多要学的，您想想，这后宫，皇贵妃不复存在，贵妃闭门不出，您安安心心的，打理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袁英的面色缓和了许多，拍拍大宫女的手，道：“你说的不错，没几个月新人就要进宫了，本宫得去做做准备了。”
　　红缨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袁家的密信却是到了。
　　皇后看到第一行字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红缨，等全部看完信，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娘娘，娘娘，怎么了？”
　　袁英把信烧了，垂眸看着跳动的火焰，喃喃低语道：“父亲，哥哥，你们好生糊涂啊。”
　　信上说，他们掳掠良家子的事情似乎已经被圣上知道，兵部尚书被贬为兵马副，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南面，还刚巧抓了个现行。那美人是属下从山上绑来的，无身份证明，上报的折子快到京城了，让她想想办法。
　　她一个深闺妇人，就算坐着皇后的位子，能有什么办法？前朝的局势，她哪能不清楚，新帝登基，手上无可用的将才，世代只向皇权效忠的袁家自然是他拉拢的对象，但是随着韦家、秦家的秦风、季家的季染玄等年轻一代逐渐独当一面，袁家在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谨言慎行，不犯错。
　　连张家在新律法后都夹着尾巴做人，世家接连交还封地，主动削减月奉，她的哥哥们真是！
　　“嬷嬷，让乙葵把听到的所有都记下来。”
　　乙葵，是旗子的代号。这是，袁家最重要的一颗暗棋。
　　嬷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占据了常宁宫人大部分的心神，以至于红络的死讯传来时，连袁英都出现了少有的目瞪口呆。
　　红缨当场就厥过去了，张嬷嬷主持大局，很快死因就摆到了皇后的桌案上。
　　“脾破裂，内出血而死。”袁英慢慢地念着上面的字。
　　“娘娘，”红缨膝行抱着皇后的脚，恍悟道：“之前红络就一直说肚子疼，您还记不记得……”
　　袁英是记得的，就在和宗婕妤动手之后，红络说腹部隐隐有些疼，但前两天都见着还行动如常，这事，宗婕妤怕不会认。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
　　袁英的脑海里炸开一条闪电！这种明知道凶手是谁，却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将人绳之以法的感觉！
　　“妍婕妤。”
　　“娘娘您在说些什么，这摆明了就是宗婕妤啊，妍婕妤住在绯翊宫，一直都没得到消息。”
　　“红缨，这个宗婕妤跟妍婕妤的行事手法太像了，她们不是有联系，就是根本是——同一个人。”
　　红缨诧异地张大了眼睛，但她对袁英是百分百信任的，于是匆匆行礼，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查妍婕妤和宗婕妤。”
　　“对了，皇上那边，先什么都不要说。”
　　傅其轩对宗婕妤的态度她不知道，但是帝王不插手后宫事这一点，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即便季氏当年宠冠六宫，在被人陷害的时候，帝王也是不曾伸出援助之手的。
　　“娘娘，奶娘问您今天还去看四皇子吗？”
　　袁英一个头两个大，恰逢照顾四皇子的宫女进来，这火气便直接发泄出来：“滚出去，伺候好四皇子，不然提头来见！”
　　这一打乱，袁英的思绪也顺了不少，起身往永乐宫去了。淑妃这么个妙人儿，到她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皇后娘娘。”上官蕾蕾把两个公主交给奶娘。
　　“带着两个孩子，真是辛苦你了。”
　　淑妃笑笑没说话。
　　“络才人死了，想必你已经得到了消息。”
　　“是，娘娘莫要伤心，身子要紧。”淑妃在皇后踏进殿门的时候就知道对方的来意了，但是想让她帮忙出招？那真是青天白日做梦了，不说上次合作是因为五分胁迫，而且面对的是季染彤，就说这次，父亲的折子不日就要呈到御前，她怎么可能还为虎作伥？
　　袁英听出了淑妃并无相助之意，笑了一下，道：“络才人的死因是脾破裂，而她几日前和宗婕妤在望月轩动手的事情，应该瞒不过淑妃你吧。”
　　上官蕾蕾的眼神闪烁了两下。
　　袁英悠悠地把话接上：“淑妃不觉得，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法，很是熟悉吗？”
　　见淑妃依然沉默，袁英也不打算逼得太紧：“淑妃好好想想吧，这一次是络才人，下一次，又不知道轮到谁了。”
　　回宫的路上，意外碰到了德妃。德妃依然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看到她优美地行了个礼，道：
　　“妾来叨扰娘娘了。”
　　很久之前，她在贤妃和德妃之间徘徊，最后为了安婕妤的孩子选择了贤妃那边，成功扳倒了季氏。这位……
　　“哪里就叨扰了，快进来吧，外头热。二皇子还好吗？”
　　“托娘娘的福，这几日已经走得很利索了。”说到儿子，冷美人也难免染上一抹笑意。
　　“你既然来了，想必是在络才人的事上有所得？”
　　秦蓉摇摇头，道：“妾无能，不能为娘娘解忧。妾在这宫中并无许多交好之人，自贵妃闭门后，妾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秦蓉和张月蓉自幼熟识，她这般不避讳地提到，反让人觉得自然。
　　袁英道：“呵，贵妃不见客，不是还有她妹妹么。”
　　话说出口，她一愣，看向秦蓉的眼神也不同了：“本宫没记错的话，贵妃的堂妹和你弟弟？”
　　“闹了许久，总算是离了。”
　　皇后娘娘看了她一会儿，满意地笑起来：“德妃，没事多来本宫这坐坐，本宫和你，甚是投缘。”
　　“是呀，”秦蓉莞尔，“妾竟是浪费了好些年。”
　　贵妃的妹妹张月芯，明明注定无嗣却颇得圣宠，还能住进绯翊宫，凭的还不是她那张脸吗？若是，那张肖似皇上生母的脸毁了呢？若是罪魁祸首是同样得宠的妍婕妤或者说是宗婕妤，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为了那张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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