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新台

　　虽已是春天，但一大早，仍旧有些凉意，姜清婉紧了紧披风。轿子里昏暗的环境映衬着一大片的红色，加上连续的颠簸，让她不怎么舒服。素手微抬，掀开了头上的盖头，小声地喊着：“红玉……”
　　轿子外面立刻传来一阵不同于之前整齐步伐的声音，慢慢近了。
　　“公主！”红玉的声音低低的，似是不想打扰到那一片整齐的步伐声。
　　“此间是何处了？”
　　“回公主，已是卫国边境了……”红玉突然就断了话。
　　姜清婉明白，到了边境，不久之后，就到齐国了。是啊，能到齐国了，难怪这些侍卫们这一路上赶路赶得急，今天早晨更是天未亮就出发了。
　　姜清婉轻抚太阳穴，这几日路途劳顿，夜里又不能休息好，使得原本就不红润的脸色，更显苍白。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者说，又和谁有关系呢？是时战乱不止，卫国的国力已大不如前，如今齐国提出联姻，父王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但，与其说是联姻，不如说是逼婚了。
　　姜清婉笑了笑，父王若是知道自己要嫁的是齐国失势的三皇子齐御的话，想来是不会同意的。是啊，这世上会关心自己的，从始至终都只有父母而已。但卫国内乱，宰相对皇位虎视眈眈，两位皇兄也在暗暗较劲，父王性子和善，怕是敌不过了。自己此番远嫁齐国，多少可以让他们有些忌惮。
　　轿子突然停下了，轿帘外传来红玉的声音：“公主，已经到齐国了。”小女孩的声音里透着些哽咽，似是在感怀离乡的悲苦。
　　姜清婉慢慢盖上了盖头，淡言道：“红玉，你便在这里停下吧，我与你些碎银子，回家去吧。”说罢，自己掀开轿门，走了出来。
　　红玉赶忙上前，扶住了姜清婉，“公主，红玉不走，红玉跟公主一同去！公主莫要赶红玉走！”
　　姜清婉没有接话，转了话题：“扶我去休息吧。”
　　红玉知道这是默认留下自己了，暗自舒口气，轻快道：“是，公主！”
　　等红玉扶了自己进到房内，姜清婉才了然，原来这群侍卫也不是铁打的，还知道要找一家客栈休息。这也好，趁此机会养足精神，这之后便很难有机会能睡一个好觉了。
　　姜清婉睡醒后，红玉便来唤，侍卫们催着要启程了。姜清婉看了一眼窗外，初春暖阳正照在那嫩叶上，毕竟是边境，外面没有多少喧哗声。不等姜清婉享受这片刻的宁静，红玉便在门外低声问了问：“公主？公主？”姜清婉微微半阖了眼睑，似是轻叹，又似没有，只听得她说了句：“进来吧。”
　　红玉推开了门，见姜清婉衣衫齐整地端坐在桌前，正望着窗外出神，虽不解，但也没有发问，只当这位不幸的公主，在暗自伤神。是的，红玉并非姜清婉的贴身宫女，她本是一个刚进宫不久的官家庶女，被选来作为陪嫁丫鬟。卫皇后一直信奉着，能信任的人只有自己和亲人，想来从前也必定是经历过背叛。所以，在培养姜清婉时，身边的宫女总是不长久，这次远嫁，也不例外。
　　红玉轻轻行了个礼，“公主！该启程了！”
　　姜清婉淡淡看了她一眼，发觉了她眼下的青黛。终不过是个孩子，却要跟着自己，背井离乡，虽说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怜惜总是有的。
　　“来，拿着这些银子。”姜清婉将荷包递了去，见红玉不收，又笑了笑：“这些天辛苦了，进到了齐国境内，便不会如之前那般赶路了。但终究还有段路程，租辆马车吧。”
　　红玉有些呆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姜清婉有些好笑，能让母后看中，让她跟在自己身边的，怎么也会有些手段的。现在，站在那里，竟然像一个真正的13岁小女孩，手足无措。
　　姜清婉不觉将手扬了扬，面带微笑，红玉手颤了颤，接过了银两。
　　“红玉，谢过公主！”红玉的声调有些哽咽。
　　姜清婉暗叹，红玉的底细虽很清楚，不然母后不会将她赐给她。但，有些事，自己心里还是要明白的。
　　再次盖上盖头，姜清婉已调整好心境，这里已经是齐国了，只有往前走的路，没有后退的路。耳畔似是又响起了母后的叮咛：“好孩子，女人的一生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奢求那些，本就不在命运范围的东西。”
　　轿子外又是整齐的步伐声，踏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似乎和踏在故乡土地上的声音有些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又说不清，只是知道，肯定是不一样的。

　　大概走了大半月，总算是到了齐国都城。即便出发前就听说过齐国强盛，商业繁荣，但实际感受之下，还是觉得震撼的。路上路过的那些都城周围的城市，姜清婉认为那些已经够繁荣了，虽然她只能在轿内听声音，但往来不断的人声、吆喝声、时不时的马蹄声都使她感到与卫国截然不同的热闹。不是每逢家宴，在大堂上父王嫔妃们争相竞艳的热闹，而是幼时大哥带着自己和从小就呆在一起的侍卫、丫鬟们一起放烟花、玩蹴鞠的热闹。然而到了都城，这种热闹更甚，却听出了某些专属皇家的威严味道来。
　　姜清婉不自觉抚上太阳穴，只要休息不好，就会头疼，再加上精神一直紧绷，这疼痛就更甚了。
　　红玉靠近的脚步声有些乱，想是也有些不舒服。搭上红玉的手，走进了驿馆。暗自想着齐国的待客之道还是不错的，一路走来，光是这地上铺的，就是上等的青砖，门槛和楼梯的材质更是名贵的红木。
　　让红玉关了房门，终于可以揭下盖头了，入眼的是简单的几件家具，却个个做工精良，且说这桌上摆放茶杯茶壶的木质托盘，想来也不是凡品。
　　姜清婉微叹，这齐国国力之强盛，从此可窥见一斑。自己一个卫国公主，即便是嫁一位失势的皇子，想必以后的日子也是不易的。
　　红玉垂手立在一旁，在上次坐马车事件后，倒是一直像有心事般，没有多话。姜清婉只抬了抬手让她自己下去歇息。这世人皆有自己选择的路要走，旁人又怎能多加干涉，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初出宫门时还是料峭春寒，怎生的现在已是春暖花开。那窗前的花影已浓重了，厚厚的阳光照在大红喜服上，竟有些异样的安宁。
　　算算日子，在路上走了有月余，婚期定于这月十五。十五，还有十日，难道这齐国的国力强盛，连婚礼的准备也如此有效率不成？姜清婉暗自皱眉，不知这齐国君主对这三皇子的态度到底是如何。据传闻这三皇子体貌俊朗，文韬武略不输众皇子，先前极受齐王宠爱，但四年前三皇子的母妃归天，不知是何原因，齐王对这三皇子慢慢冷淡了下来。如果按照目前这些信息来看，这已归天的母妃应该是关键原因，就是不知道这归天背后是否还藏着别的什么。
　　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素手抚摸着窗柩。红色喜服包裹着纤细的身躯，迎着阳光站在窗前，突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飘飘欲仙，似随时要羽化而去。
　　窗外没有多少景色好看，大抵就是些假山花草，姜清婉自小就不喜这些，自己宫殿里从来不许放置花草，那些自然生长的，就随它去罢了。若不是大哥一直在默默修理，姜清婉觉得，自己的宫殿就应该是杂草丛生了吧。想至此，姜清婉不觉心闷，再不看那满园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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