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曰公主归

作者:几许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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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余波


      风轻云淡的素和月第一次如此咄咄逼人的看着她,单婈避过她如炬的目光垂首不语,素和月猛地回握住她的手道:
      “江大人青年才俊,两边不沾,他对你的情谊就是把锋利的剑,你让他指向哪里他就会指向哪里。”
      “不可能!”单婈甩开她的手,“什么人都可以,独独江水寒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朝中势力划分清楚,举足轻重的纯臣寥寥无几,我们能抓住一个就是一个,何况这个还不会花费我们分毫心思,阿婈,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当年下药逼婚的那杯酒,是他给我喝下的!”
      素和月怔在原处,握着单婈的手颓然松开,喃喃道:
      “我不知道,阿婈,我不知道……”
      “我知道,他对我有情,对我有愧,亦知道,只要我松口,哪怕是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可是先生,我这次以长公主的身份归来,过去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再牵扯上分毫,对于江水寒,我已无爱亦无恨。”
      “哗啦”一声,一块青瓦摔下檐角碎了一地,青冥神色一惊连忙运气追了出去,庭院里阳光灿灿,碧空澄澈,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他飞身上屋仔细的观察落瓦的地方,青瓦之间,沟壑之中赫然有几粒黄土粒,他伸手拈起,站直身子看向远方,而那个方向便是群官住所——安兴坊。
      整个京都有黄土的地方,且能住人的只有安兴坊西角处,那里坐落着七八个宅邸,其中一座便是江家江宅。
      江水寒提气运功,行云流水般在屋顶上跳跃,眼神空洞,耳边充斥的是那句——“对于江水寒,我已无爱亦无恨。”他的满心欢喜在片刻之间分崩离析。
      落了地有人说话,是他的父亲,江滨。
      “永安公主来了,你去见一见。”
      公主出巡非同小可,刚刚回来之时未见仪仗,想必是私自出宫,他难得的露出倔强的神色,一双黑瞳直愣愣的看着江滨,固执的站在那里一步也不肯离去。江滨气急,眉头竖起,眼神狠辣:
      “你没有回头路可走,我们江家如今只有一个公主可以依附了,你这小子非得把整个江家都拖下去才肯善罢甘休是不是?”
      是,给单婈下药的人是他,男女合欢之药,沾之意乱情迷,他却端给了他最爱的人,把最爱的人拱手送于他人怀里,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的阿婈终于回来,只是不再属于自己了……
      “父亲!”
      有人惊呼从廊下疾行过来,裙角飞扬击起层层裙花,清冷的气质好似月宫姮娥般,遗世独立,满目的不染尘埃。江滨见她走来,神色缓和下来。
      “阿烟,你好好劝一劝你哥哥。”
      言毕甩袖而走,江水烟,江水寒的妹妹,京都出名的美人,正是双十的好年华,可是清瞳中寂寂的神色,将她和明媚好时光分割干净,呈现出悲凉的气息。
      “哥哥,你就见一见长公主吧,她于你何尝不是你于长公主。”
      江水寒猛地抬起头去看她,之于永安他是不喜欢,可是却没想到她会真的喜欢他,而不是年少气盛与之相角,故意为之。
      “那么魏王了?”
      江水烟一惊后退一步,缓缓的咬住下唇,泫然欲泣。
      “我和哥哥,何尝不是同病相怜,只是这个家除了我们,已然没有出路。”
      他闪耀在双眸中的偏执忽的熄灭,随之而来的是自责和愧疚,满满的无奈,江家本是世家大族,只是到了父亲上一辈便衰落下去,直至出了自己这个状元郎,因为长姊嫁给了静宁郡主的孙子,所以和皇家走动近,自幼与单婈相识,一朝登榜,天子赐婚,妻是公主,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直以为自此以后哪怕再苦他也会为了阿婈坚持下去,到最后没想到会在家族和她之间选择了前者,他背弃了她,背弃了他引以为傲的爱情,背弃了他以为会为了她粉身粹骨的人。
      “我明白了,我等会就去。”
      江水烟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
      “阿烟!”江水寒一把拉住她的素腕,“你要是不愿意,你要是不开心,哥哥安排你走,离开这儿,去哪都好。”
      “去哪都好?”单薄的笑意缓缓在她清丽的脸上绽开,“我们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江家的儿女,我的身体内,你的身体内流的都是江家血脉,我做不到抛弃我的族人独自离开,哥哥!”她握住江水寒的手,“风起云涌,我们江家再不选择就会被洪流淹没,再也没有翻身之可能!你不能再犹豫了!”
      “难道我还没有做选择吗?难道我给她下药时,我还没有做选择吗?”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江水烟的神色淡定,叹口气转身离开。
      “她已经走过去,你又何必再次搅得她波澜起伏,之于她,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轿夫走的很急,单婈刚刚包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渍来,一点一点晕湿了她的衣襟,青萼满脸焦急担忧,重重心事锁眉间。单婈全然不顾身上的痛,开始抽丝剥茧的思考如今的情形。
      安王插手,原本有惊无险的事情状况频出,矛头直指皇后,证据却不足,受害者是她,刚刚接了圣旨入宫见驾,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长公主,你这伤……”
      单婈摇摇头:“我本就是习武之人,这点伤无足挂齿,只是如今的局势,我怕自己掌握不住。”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二王暂时联手。”
      单婈看了一眼斜斜倚在窗边的素和月,神色慵懒,却清冷的宛若剑刃寒光,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和能力。
      “先生有什么主意?”
      素和月回望于她:“你应该清楚。”
      单婈转过头,正襟危坐,面前的帘子微微晃动,织锦描画的缎面精美绝伦。
      “这件事情上明面上看来是受害者是我,可是针对皇后的证据不足,很容易被人察觉,要是我是皇后必定会反咬一口,说我是苦肉计,陛下疑心重,只要一点点他就可以相信这和我有关系,只要他疑心,那么这件事情的真相就已经真不重要了。皇后在以死明鉴,陛下彻查,安王再动一动手脚,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这件事情到最后,就会是长公主不和以身犯险构陷中宫,此罪可不小。”
      青萼闻言眼皮一跳紧紧的抓住单婈的手,愤愤道:
      “安王真是下得一手好棋,连消带打,他倒是省功夫,禁卫军里不知道这次又安插了多少眼线。”
      行至【未央殿】高高的石阶之前单婈却止步了脚步,她还记得从哪个台阶就可以看见【未央殿】的大门,她还记得哪个台阶自己在那摔了一跤,她还记得夜晚坐在这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看星星是最明亮的……,许多许多的她都还记得,却只是物是人非。
      皇兄,这个至高点必定高处不胜寒吧。
      她整理心思拾级而上,门口站着安王、梁王的内侍,以及皇后的宫女一大群人。她的眼光匆匆撇过,随后跟着小内侍走入殿中,摆饰桌椅一如往日,她猛地一进来好像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满心欢喜的找她的皇兄玩耍,六年后她再次归来,再次踏入这里,心境却远不胜当初。
      越过一道屏风,那道帷幔之后便是皇帝的书房,正中央的是一张大书案,书案的两角是翘头,因为很小的时候来找父皇,不小心磕到桌角,自那以后这张四角方方的书案便成了翘头案。
      单婈深深吸口气,将涌起的水雾逼回,端正身姿,巧笑倩兮的一步一步的走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依旧是素白素白的宽袖裙裳,一头乌黑的青丝挽成简单的发髻,簪了唯一一支墨玉簪,最为突出的便是腰际的那串白英串,在一片苍白中红的耀眼。端庄优雅的无懈可击,娉娉婷婷的走来似乎都带着强大的气息涌入,让人不得不侧目。
      辈分比她低的一一行礼请安,除了安王、梁王,还有身为未央卫尉韩晋,刑部尚书高邦以及跪在一侧的皇后王氏,她的眼神由最近的韩晋慢慢转移到了座上的皇帝,六年未见他居然如此苍老了,四十五岁的年纪,却花白了头发,难怪安王和梁王都按捺不住了。
      “汝阳参见陛下。”
      许久未有一语,四下寂寂无声,单婈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依旧是风轻云淡,皇帝的目光紧紧盯着她,这个被战争和死亡洗礼后的妹妹,眉眼间再也不是如阳光般明媚,而是如寒潭般澄澈却看不见底,古井无波,那笑意虽在面上却不达眉梢眼角,仿佛是不属于她的东西硬生生贴在了她的面上。
      “起来吧。”他淡淡的挥了挥手。目光看向高邦,高邦会意说道:
      “长公主遇险,禁卫军捉住的人里有人说是王家派遣的来的,微臣亲自前去暗中走访,得到消息刺客中有些人曾经在王家做过客,真正算起来受过王家的恩惠,一切矛头直指中宫。”
      他的声音刚停皇后便匍匐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陛下!臣妾跟随陛下二十六年,自问一直兢兢业业,克己复礼,未曾有过一次失礼行为,永安的确是臣妾养育,可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矛盾和误会就对长公主大打出手,试问有谁会这么鲁莽和无知,长公主深处风尖浪口,与臣妾无冤无仇,臣妾何苦去刺杀长公主呢。臣妾是什么人,陛下还不清楚吗?”
      她一步一步朝着皇帝挪过去,满面心酸和委屈,昔日的高贵典雅,盛气凌人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怜,宛若一只花枝疏影横斜的低垂在水面般的哀婉。
      “臣妾此时便宛若当日的王皇后啊!”
      随着她话音落下的是皇帝紧蹙起的剑眉,微眯眼睛看着皇后,脱簪素衣,几日的幽静让她平添了几分苍白有虚弱,一张珠圆玉润的脸下巴尖尖,却在眉宇间散发着铮铮铁骨的气息,他的这个皇后一向是个孤傲的人,如今亦是如此。
      他的目光移到了单婈的身上,看着他沉沉的神色,单婈就知道皇后已经动摇了他的内心,不管当日那杯毒死白英的毒酒到底是谁送来的,皇帝到底是否知道,便是看龟兹的国破,西秦的袖手旁观,单婈就知道她的皇兄早不是那个可以和她把酒言欢,促膝长谈的人了,那么要是一旦让他疑心自己,这个原本可以利用的人就会被人转过来利用自己。
      “皇后娘娘确实没有实在动机,可是长公主也没必要以身犯险,险些丢命来陷害当今中宫,要知道皇后是长公主的亲嫂嫂,微臣有时听宫人说,二人是如母女般,试问长公主怎么会陷害对她如母亲般的皇嫂呢,微臣虽然不与长公主来往,那么长公主是什么人陛下这个亲哥哥必定知道。”
      韩晋突然的维护让思考中的单婈微微有些惊讶,胸口隐隐约约的疼痛让她的眉头越来越紧,匆匆与韩晋对视一眼,韩晋偷偷对她对了口型——原来是小五。她露出一丝笑意,继续沉默不语。
      皇帝闻言神色更加的阴沉,韩晋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心里不免为单婈着急。反观单婈却更加的胸有成竹了,只要在加一把火,那么主动权就会在自己的手里,安王也必定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陛下。”单婈轻轻的唤了一声,屈膝叩首跪在地面,“汝阳从小跟在二哥身后长大,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汝阳也不信皇嫂会做出伤害汝阳的事情。”皇后闻言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向单婈,脸上的神色捉摸不定。“汝阳就是怕……就是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一语出空气骤然冷了几分,安王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单婈,梁王却含了几分笑意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单婈,表情很是玩味。
      “那些刺客是什么手法?”
      皇帝突然把话题朝向高邦,高邦拱手道:
      “江湖游侠,没有门派,手法特殊,下手狠绝,招招致命。”
      皇帝点点头,低垂眉眼,一手托腮斜倚在软榻上,另一只手把玩着案上的镇纸,那镇纸是雕卧龙的墨玉,似乎是经常把玩,油光水滑。“咯噔”在手里转了一圈碰到了书案,又“咯噔”一声在手又转了一圈……,一下一下,在空旷寂寂无声的压抑气氛里突兀的吓人,把人的神经高高的吊起,扯得紧紧地,绷得如满弓的弦般。
      他突然抬眸盯着安王,安王暗道不好,连忙屏声敛气垂首盯着地面,他又看向梁王,梁王微微垂首亦是不语,看向单婈,单婈自始至终都是双膝跪地,连看都没有看他,皇后更是匍匐,整个身体都趴在地面,高邦和韩晋站的稍远,一个文官着装,一个身着盔甲,佩戴宝剑。
      满满一室,各怀心思。
      屋外天色甚好,晴光潋滟。
      这是一场毫无声息的拉锯战,心理对抗,谁的心理强大,谁能沉得住气,谁就是最后的赢家,皇帝已经起疑,祸水已经东引安王。皇后是梁王的助力,他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大心思对付一个毫无所有的长公主,而让皇后一波三折;在皇帝的心里还是有愧于单婈,所以在这一次,单婈在情分的这一仗要胜于皇后,皇帝已经潜移默化的选择相信她。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有什么样的矛盾足以让安王对付单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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