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第十一章薛明利

　　虽说是薛明义有意要忽略舒悯，但是孟舒悯心里对他有气，仍旧放不下对他的感情。
　　他回到宿舍住了两天心里都想着薛明义，多数时候却在幻想他会突然跑到学校来看自己。
　　这样荒谬绝伦的念头也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他为什么要来看我？”舒悯自言自语，又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最后长叹一声，大有要躺在床上把自己悲叹死过去的趋势。
　　看，他自己都在为薛明义找个借口来看自己，但是薛明义却偏偏无动于衷。
　　舒悯想着都觉得自己好蠢，他的明哥哥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自己帮他在父亲面前撒谎的明哥哥了，他却还留恋当时的一切。
　　最后舒悯实在是在学校呆的无聊了，又不想回薛家去，在他心中，一定要薛明义主动来接自己，才愿意回薛家。
　　于是他回了母亲家。

　　差不多一周多的时间没有看过她了，为了赔罪，舒悯特意买了新鲜的百合和水仙花，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刚巧看见一辆香槟色的宾利车开走。
　　舒悯略微奇怪，进门放下东西，随口问道，“咦？二哥来过？”
　　孟涓生坐在楼上立刻熄灭了烟灰缸里面的烟，她是不抽烟的，从楼下走下去，道，“今天没客人。”
　　舒悯又打量一圈，有点疑惑，又不是很确定，喃喃道，“真的吗？难道是我看错了，刚才看见好像是二哥的车开过。”
　　孟涓生笑笑，“你好久不回来了，在薛家还没有看够你的哥哥姐姐们，怎么到了我这儿还想着找他们？”
　　舒悯羞得低下头，连忙把礼物和鲜花拿出来讨好母亲，孟涓生看他一眼，又说，“晚上在家吃饭吗？我给你做几样喜欢吃的。”
　　舒悯点头，“谢谢妈。”
　　孟涓生让王妈把花拿出去放在了花瓶里，百合花一朵朵怒放着，就像生命。

　　晚上二人吃饭，没什么话说，只是安安静静吃饭。
　　孟涓生有一点做菜的手艺，都是当年她在明室茶社做服务员的时候学的一点皮毛，后来嫁给了薛洺舟，就没有再做服务员，手艺也没有精进了。
　　但是做个晚饭还是足够的，舒悯从小喜欢吃她做的小点心，一个流沙包，捏成兔子的形状，好看又好玩，舒悯小时候最喜欢吃，对它记忆犹新，看到王妈蒸好端出来，眉眼立刻开了。
　　道，“诶，这个很久不吃了，怎么今天突然有了。”
　　孟涓生给他夹一个放碗里，说，“吃吧，怎么这么多话。”

　　舒悯眼睛闪闪亮亮的，白白净净的脸上透着欢喜的笑，孟涓生慈爱地看着他，问，“小悯，你这次回家，可是见到了你大哥？”
　　舒悯咬了一口刚出笼的流沙包，很烫，立刻缩了舌头回来，对着包子吹气，“是啊，见到了大哥，他变了不少。”
　　孟涓生仿佛生出了了兴趣来，“哦，他怎么变了呢？”
　　舒悯有些沮丧地低下头，“他，哎，怎么说呢，他好像不是以前那个明哥哥了，我觉得他身上透着陌生，也有疏远，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我的错觉，他现在太英气了，看上去仿佛浑身贴着生人勿进，我有点怕他了，不如从前敢在他面前随便胡闹了。”
　　涓生温柔地微笑，随手拾起一缕落在耳旁的发丝，别到耳朵后面去，伸手又揉了揉儿子的头，对他细细说道，“人啊，长大了都要改变的，你大哥也是，你也是。”

　　舒悯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明白归明白，又不愿意这样简简单单地明白。这样简单地明白了，好似就轻易地接受了两个人生分，舒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疏远，他不要，他不愿意。
　　他慢吞吞地，“嗯”。
　　孟涓生见他的态度不太愿意谈这个问题，就此打住。
　　陪舒悯安安静静的吃了一只流沙包，然后就到了晚上。

　　舒悯打算回学校去，但是淅淅沥沥的雨突然就下了起来，秋冬季节了，晚上的下雨的天空和刚蒙着一层白蒙蒙的雾。
　　母亲劝他留下来住算了，舒悯想着回学校去也是满心想着薛明义，不如陪一陪母亲。他给赵曦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帮自己明天早上签到，然后去收拾了房间，打算入睡。
　　洗完了澡孟涓生难得来看看他，舒悯微微好奇，“妈妈是有什么事吗？”
　　孟涓生走进来，坐在他身边，说，“没，就是好久没跟你好好说过话了，我们说说话。”
　　舒悯一愣，随即笑起来，“好啊，妈妈要说什么？”
　　涓生看着他躺在床上，笑得一脸简单，心里不免叹气，问，“小悯，你觉得你二哥怎么样？”
　　孟舒悯觉得奇怪，怎么会莫名其妙谈起二哥来。
　　他说，“二哥？二哥很好啊，昨天才看见，不过他跟大哥一直都不和，昨天也是，才回家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就不对味了，二哥转身就走，大哥也是，说话总是不愿意顾个周全。”
　　孟涓生隐隐皱着眉听，不用舒悯多说，她心里也明白薛明义跟薛明利之间会发生什么摩擦。
　　舒悯说完了，好奇地问，“妈妈突然提二哥干什么？二哥他对你说了什么了吗？”
　　孟涓生明显慌了一下，道，“没有，怎么会呢，只是见你回去了，只是提起你大哥来，也不说你二哥，我便随便问问。”
　　舒悯“哦”，然后说，“二哥他，他怎么说呢，他从小不跟我一块儿长大，不像大哥，都是陪着我长大的，大哥更好一些，我比较了解他。”
　　说起来薛明义的好，舒悯自己都不好意思一样，好像是自己把薛明义看得太好了一些，对他的好感溢于言表，溢了出来被别人看见而感到不好意思。
　　孟涓生知道自己儿子心里是怎么想得，她只是觉得舒悯是个傻小子，那薛明义是薛洺舟的儿子，好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心痛舒悯点了点他这个傻小子的头，叹道，“你呀，一提起你大哥就跟傻子一样！”
　　舒悯抱着被子吃吃地笑，感觉自己可不就是一个傻子嘛。
　　薛明义明显都摆出要疏远自己的模样了，自己却还巴巴地惦记着他，还是觉得他千好万好千千万万都好，也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培养的。
　　舒悯笑，也笑自己傻傻的。

　　孟涓生把他抱着的被子拿开了，拍着他轻轻问，温柔婉转的语气在雨季惆怅的夜里化成了特有的安慰和寂寥，她说，“那你二哥呢？你单单记得小时候大哥对你的那些好，你二哥小时候救过你这件事你忘了吗？如果不是当初你和明眸明雪玩掉进了池塘，你二哥不救你你早就没了。”
　　舒悯被母亲提醒了，才想起这件事，眨眨眼正色道，“对哦，小时候那次去薛家玩，是我第一次去大哥家，大哥一定说要我陪着他，他才回家过生日。三姐姐和四姐姐叫我去后面的假山玩，还说那里的小桥和假山可以爬，我自己没站稳，就掉下去了，还是二哥水性好，才把我救了起来。”
　　孟涓生说，“所以啊，你单单记得你大哥平日对你的好，却忘了你二哥的救命之恩了吗？”
　　舒悯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对，二哥也很好，我差点忘记了他救过我。”
　　孟涓生骂，“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舒悯嘿嘿傻笑，要去抓孟涓生的手，孟涓生突然一把拍在他的手背上，打得舒悯猛然缩回手。
　　她摆出一副生硬的面孔，严肃道，“以后别这么没记性，你二哥对你不比你大哥对你差，你才跟他一起住了几年，就好的跟他的狗腿子一般只记得他的好，不记得他的坏，他小时候喂你睡前吃糖害你满口蛀牙这事就是最大的教训，你给我记牢一点！”
　　舒悯装作害怕的样子抱住被子遮住自己的脸，瑟瑟道，“记得记得，妈妈我好害怕。”
　　孟涓生又是要一掌拍在他的身上，而后却久久没有下手。
　　她心里仍然气薛明义那个坏小子，为了讨舒悯欢心，每天晚上睡前舒悯刷了牙还塞给他一颗糖，弄得正在换牙的舒悯满口都是坏牙齿。舒悯是为了这些糖而高兴了，但是他的牙齿呢？那可是一辈子的健康呢，薛明义到底知不知道这样惯着舒悯是要害了他？

　　孟涓生长长叹一口气，帮舒悯把被子盖好了，又像小时候哄骗他睡觉的模样，语气轻柔，道，“哎，睡吧，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回学校上课。”
　　舒悯安安静静地躺好，看到母亲离开前关了灯，对她说，“晚安妈妈。”

　　第二天舒悯回到学校去上课，冬天S城雾多，他走在白雾茫茫的路上，迷迷糊糊想起昨晚睡前母亲跟自己的谈话，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会谈起小时候的事情来，还提起了小时候薛明利救自己落水的那次。
　　说起来还因为那是一件意外，事发之后觉得挺对不起二哥，三姐和四姐。

　　因为当时只有四个小孩子，身边一个大人也没有，作为宴会的主角薛明义早就被梳妆打扮拉到人群中去接受众人祝贺了。
　　舒悯不慎落水，后来被薛明利眼疾手快地救起来之后，立刻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父亲和大哥都赶紧跑来，薛明利和孟舒悯坐在地上猛烈咳嗽，当时的薛洺舟不知道事情如何发生的，只是见到了现场的情况之后认定是孩子之间出现了打斗，薛明利和薛明眸几个才会联手起来把舒悯推到了池塘里面去。
　　他连问都不问，直接就冲过去给了薛明利一个响亮的耳光，薛明利愣住了，孟舒悯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更是愣住了。
　　二太太立刻跑出来求情，“明利，你快告诉你爸爸，到底是不是你把弟弟推进水里的。”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舒悯都可以作证是自己掉落水里的，但是薛明利不知道为什么脖子一扭，语气特别硬气地说，“不错，就是我看他不顺眼把他推进去的，明明这是我家，为什么他一个私生子要跑来这里玩。”
　　紧接着他又挨了一个耳光。
　　薛明利的嘴角都被打裂开了，薛明眸和薛明雪吓得捂住了嘴，瑟瑟发抖，不敢出声。二太太忙着劝阻薛洺舟，舒悯这才反应过来，跑上去想要抱住父亲的手，哭着道，“不是这样的，爸爸，是我自己掉进去的，不是哥哥的错。是二哥，是二哥救了我。”
　　但是他太小了，根本就没有人听他说话。
　　后来薛明利被二太太带走了，听说是关了禁闭，连带的薛明眸和薛明雪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准下楼玩。
　　舒悯换了干净的衣服被薛明义带到巨大的蛋糕前，薛明义切了第一块蛋糕给他，柔声说，“弟弟，吃吧，这个蛋糕可好吃了。”
　　舒悯却还在担心薛明利，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他摇了摇头，表示出抗拒，诺诺说，“哥哥，我想去看看二哥，他真的没有推我掉进池塘，是我自己不好。”
　　说着说着他又要哭出来，薛明义赶紧抱住了他的头，帮他挡住了薛洺舟的锐利的目光。
　　小声安慰他，“哥哥知道，哥哥知道，舒悯没有错，二哥也没有错，但是出了事总要有人出来负责。乖了，小悯我们吃蛋糕吧。”
　　舒悯到底最后有没有吃到薛明义十一岁的生日蛋糕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去薛家，也是成年之前最后一次去薛家。
　　从他的六岁到十八岁，舒悯都未曾再踏进过薛家大门一步。
　　而薛明利，一直住在薛家大宅里，成年之后便搬了出去，他和舒悯见面的机会一直也都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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