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坊

　　（45）等到凤尧行色匆匆地找到顾霗时，她正悠闲地坐于一茅草亭中饮茶，而青黛正温顺地立于一旁。看见凤尧有几分狼狈的身影时，两人眼中都划过一抹隐隐的笑意。凤尧什么都没说，只是就近坐于顾霗身旁，安静地注视着她，明明是那般简陋的环境，可顾霗坐在那儿却丝毫不显寒酸，反而让人感受到她那通身的气派。凤尧小心接过青黛递上前的一杯茶，轻轻啜饮了一口，唯觉唇齿留香，两腋生风，果然好茶。之前倒还疑惑为何青黛随身携带一包袱，如今想来到是有几分明了了。能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泡出此等好茶，倒真是手艺不浅啊。这么些年，她定将阿霗照顾得很好，这般想着，凤尧望向青黛的眼神中也少了几分醋意，透出几分隐隐的感激。一旁的青黛感受到这股火热的视线到是有几分莫名，察觉到顾霗似有所感的眼神，她更是有几分埋怨了：这个凤尧，在想些什么啊。
　　不知怎的，察觉到凤尧黏在青黛身上的视线，顾霗本应觉得舒心，毕竟没有人会再在你举手投足间对你瞩以火热视线，可此时顾霗心中却有几分难于言明的失落感。“景云的转世便在不远处的那家植满琼花的小院中，你休歇够了，便先过去吧。”“这是为何？阿霗不与我一同前去吗？”面对顾霗的突然出声凤尧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三人造访多有不便，你先前去探个大概。”察觉到顾霗不知为何有几分不悦的情绪，凤尧也识趣地没有再多问什么，依言向那处小院走去。“坊主可是吃味了？”没有听到回答的青黛也毫不气馁，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坊主，一切随心，切莫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天命苦了自己。凤公子的心意，旁人怕是再清楚不过了。”顾霗闻言一怔，幽远的眼神飘向了远处，不知是望向了那片洁白琼花，还是那个渐行渐远的蓝色身影······
　　而另一边，凤尧轻轻推开了那户农家小院。琼花远看下花大如盘，洁白如玉，近看下又不得不让人赞叹于那“聚八仙”状的精致花瓣。古语有云:“维扬一枝花，四海无同类”,如今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只是如今江南一带虽然生着琼花，但毕竟也不属多见，能在一个农家小院中看到这成片的琼花到真是件稀奇事了。哎，竟难说这究竟是缘深还是缘浅了。正当凤尧感慨着，一位妇人的叫唤打断了他的愣神。“你——你是什么人？”身着白色布衣的年轻妇人眉目婉约，她微微抚着自己微凸的小腹，有些紧张和不安地开口道。“柳娘，怎么了？”凤尧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见一男子匆匆而来，他有些紧张地将妇人护于身后，神色不善地看向自己。凤尧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眼前的男子：景云，不，这般称呼如今已不合适了，眼前的男子较前世，五官并无太大变化，只是比起书生时的俊秀平添了几分刚毅，身材却大有不同了，他的身躯挺拔魁梧，不似读书时的清瘦孱弱。凤尧看着他手上的农具，心中到是对他今世的身份有了几分明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看来他到是了了他前世手无缚鸡之力，没能好好保护琼华的遗憾了。这般想着，凤尧有些抱歉地开口道：“这位兄弟，在下姓许，单名一个墨字。我并无恶意，只是家中内子遥看院中，琼花似锦，起了爱花之意，特遣我来看看。要是多有惊扰，在下便在此陪个不是了。”说罢看着顾霗所在的方向露出暖暖一笑。
　　那位布衣男子听着男子一番诚恳的言辞，再望向亭中那个绰约的倩影，心中更是信了一半，彻底放下了警惕。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温声说道：“兄弟，别见怪。我也是爱妻心切。我叫赵林，看你的年岁应该在我之下，你便唤我赵大哥吧”感受到妻子向自己投来的娇嗔眼神，男子也有些羞涩地笑笑，而后正声道：“既然如此，便让令夫人过来一观吧，只是些随意侍弄的花草罢了。天色也不早了，若是不嫌弃，今晚便在我这将就一晚吧。”“那便再好不过了。”凤尧闻言恭顺地应下，看着远处向院落缓缓走近的身影，心中更是起了几分自己的思量。
　　他起身向远处的身影迎去。“夫人，小心脚下。”听着凤尧的温声叫唤，顾霗有些莫名地皱皱眉，心中却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这不，只见一男子朗声喊道：“这就是许夫人吧。难怪兄弟你这般放在心上啊。”顾霗闻言一愣，暗暗瞪了凤尧一眼，看见他有些讪讪的神色，终是没有开口否认。只是锦囊中那缕女子香却愈发浓郁起来。顾霗轻抚锦囊，这才有了些许平息。“夫君，让客人们站在门口像什么话，快快进来吧。”一妇人柔柔的叫唤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娘子教训的是，这不，我一兴奋就疏忽了。”只见男子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扶进门去，一脸的温柔与爱意。顾霗几人跟着进入了屋内，屋中摆设简单却不失温馨，可见主人布置的用心。
　　“柳娘，劳烦你先招呼一下贵客，我去弄些小菜。”男子说完便向厨房的方向走去。“夫君，你也去打个下手吧，你平常不是最爱琢磨这些了吗？”顾霗凉凉地出声到，看向凤尧的眸中有几分消遣。凤尧闻言一愣，既而认命般地向后厨走去，哎，自己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还真是爱记仇啊，阿霗。“这，这使不得吧。”柳娘有些犹疑地开口劝阻道。“无碍，不用管他。”顾霗对此丝毫不放在心上，心中被下圈子后的郁气到是散了不少。“你夫君对你可真好。”顾霗闻言一僵，刚想开口否认却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也罢，做戏而已，不必较真。”她这般安慰着自己，可心中却像是被投了石子般久久难以平静。
　　“此话怎讲？”立于顾霗身后的青黛出声问道，却也恰恰问出了顾霗心中的疑问。“在男子为尊的朝代中，肯为女子下厨的男子又有多少呢？许夫人可要惜福啊。我看许大哥对你的心意不似作假。我说句不该说的，倒是许夫人你的态度——”柳娘并未将话说满，但顾霗却也已明了了她的弦外之音。细想下来，他们相遇以来，凤尧虽然时常没个正经，却正如柳娘所言般对自己百般仍让，极尽照顾。这般想着顾霗心中竟生出几分愧疚之情来，要是凤尧知道了，定会对柳娘百般感激，她算是在无形中为他两的感情推波助澜了一把。“那你——”青黛望着柳娘有些不解道。只见她柔柔一笑，语气遗憾中却带着一丝甜蜜“让你们见笑了，我的身体一向不好，有了身孕后，夫君他更是不放心我进厨房了，平时也只能做些简单的针线活。”那女子衣着朴素，她坐于小凳上，手边还摆着一个装着小孩衣物的竹篮，顾霗这才注意到她微凸的小腹，心下方有几分明了。
　　这时，感觉到锦囊的袋口一松，那缕女子香便这么轻轻逸了出来，顾霗有所察觉，但这次却没再阻拦。屋内霎时盈满了一种奇异的香气，原本顾霗还担心琼华难免心生妒忌，对柳娘不利，如今看来，到是自己想岔了。只见那位名唤柳娘的女子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有些困惑地问道：“许夫人，这是什么香气？为何我闻了之后感觉通体舒畅了不少，连胸口淤积多年的郁气似也散去不少。”顾霗闻言向琼华站着的地方投去复杂一眼，再看看柳娘印堂上散去不少的病气，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怕是琼华拿自己唯一的功德为柳娘改善了身体。不然依柳娘的身子，怕是过不了生产这道坎啊。这般想着顾霗的神色却不露分毫，她难得柔声道：“只是家中自制的香囊罢了。你若是喜欢，我便将它赠予你。”说罢便在琼华的示意下，将那个她曾栖息过的锦囊拿了出来。琼华的灵体曾在其中温养过，柳娘将其放于身边，到是能起到保养身体之效。
　　只不过，这样的话，琼华就······也罢，这终是琼华自己的选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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