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坊

　　(37)只留下景云一人独自站在原地凄冷静寂，目光追随着那昔日与自己言笑的女子，万般猜想都不明白在几日之内为何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冷漠，一言一语都透着刺骨的冰凉，一个人的心，竟是可以变得如此快的么？不，他不信，他不相信。他的琼华，对他的真情实意是绝对不假的，日日夜夜的相处，心与心之间的碰触，哪有一丝一毫假意？如今琼华这般，不过是在为他的前途担忧罢了。是了，这样便是了，方才琼华也说了，我应安心参加科举，她一定是不愿我不思进取堕落下去……但为何要如此疏远的称呼我景公子呢，仿佛二人曾经的贴近融合全是一场幻觉梦呓般……琼华，虽不知你为何如此决绝的与我断交，但我相信我们对对方的情意，也相信你的真心，我定然不会放弃你的。那个张公子人模狗样，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心肝宝贝嫁去他家，且还是妾身？琼华，你定要等我，等我，迎你回家……
　　景云不知道的是，早早背过身离去的琼华，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与路边摇曳的野花一同伤心欲绝。野花难过的是无人相伴，琼华心中怨艾的是那个爱她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竟然要用自己说出来的话伤他，让他相信自己已然不爱他的事实，让他相信这种自己都没法相信的谎言。但琼华心中又何尝不清楚，这个男人与自己的命运或是早已注定的了。二人完全不同的出身，因为身上那缕奇香有了不一般的相遇，虽说有心在一起度过年岁，但世间的纠葛仍然无法跨过。愿只愿来生，景郎能过得安稳，没有她，也无所谓，只要安安稳稳，幸福美满的与一位平凡贤良的女子过完一生便可。如果自己没有在景郎的人生中出现，想必，景郎的前途也定是一片光明，又何须如现在这般，只因自己这个青楼女子而万分心痛？现如今，那个张公子既然死心塌地的想将她娶进家门，是否是妾，自己已然不在乎了。不是景郎，嫁给谁，有什么样的名分，又有什么差别的呢？借此与张公子的婚事办了，也好早些……让景郎断了念想。景郎，恨我吧，一开始就是我在耽误你，最后又是我负了你，恨我吧……总也好过你带着不甘过了这一生……或许，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也许从一开始，琼华便是明了二人最终的结局定是一曲悲歌，只不过景郎给与她的所有都太过于温暖。她身处花楼中，一切都与烟尘划勾，景郎身上有那些她从未接触过得纯净。也许是她过于贪心了，贪恋与景郎身上的美好，于是才会拖累了他，景郎本应拥有更美好的生活。多少烟花事，尽付风雨间，多少尘间梦，尽随水东转。就当与景郎的相遇是一场梦，“当初你寻香遇见我，我在阁楼上望见你，命里劫数，无路可逃，无所可逃。你大可不必留恋的回头离去，但不论日夜斗转星移，我都将在你身后，望着你。望着你娶妻生子，望着你渡过所有人生重要的渡口，我要守护着你让你过得很好，牺牲了我的一生也无所畏惧，只要你，我的景郎，能够安然度过这余生，所有的苦难就由我，替你受了去！”纵使琼华紧闭双眼，也无法阻挡眼角悄然落下的泪水。那昔日动人明艳的容颜此刻也显得略微惨白，再怎么决绝也罢，她毕竟是个女子，“景郎，不在你身边的这些日子里，琼华可谓是度日如年，那么你呢？你是否安好……”
　　那日二人诀别后，琼华以为景云再也不会前来寻她了，让她没想到的是，景云仍然像是之前二人热恋一般常来寻她，常常弄得她心动摇的慌，生怕哪回心头一热，就抓紧景郎，不再松手了，于是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再次回头，这样便是害了景郎的大好前程。每回景云来访，便谢绝不见。老鸨似乎是对琼华这般乖巧的模样哄着了，见琼华已经“改邪归正”便也从刚将她绑回来的恶语相向变成满脸笑容，也将芍药的门禁给去了。眼下板着指头数着日子，这琼华要嫁给张公子的良辰吉日也将近了，老鸨心里可是美死了，大把大把的聘礼不说，这琼华在这嫣然楼只卖艺不卖身的日子也终于到头了，她可算是能把一个新的头牌给捧上位，又能弹琴吟诗又能讨好客人的姑娘可都是排着队等着呢。
　　琼华日日待在厢房中，倒也是落下个最后的清静。老鸨也不让她接待客人，嫣然楼中的姑娘也都明白这往日要往上蹭些光环的头牌即将被取代于是也不再勤来拜访，侍女也只是在琼华唤来的时候进门，几日里，进进出出的也只剩芍药一人了。
　　“琼华，你就别再心心念念那个男人了。命运如此，你就认了吧。”芍药每日前来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宽慰琼华，她的这般好意，琼华也心知肚明，“你可还好么，我听小妹们讲我逃出去的那几日，老鸨没少让你受苦啊？”但还是会下意识的回避话头。芍药听言也是万般不耐：“琼华！都几日过去了，就算是搪塞我，你也得给我寻个新话头呀，每回都问我相同的问题，你自己听着不觉着烦心么？”琼华苦笑道：“你不也是这般日日前来，所说的话也无非是让我认命吗？芍药，你的这份心意我琼华领了，但人的心，哪是这么好控制的呢？在遇到景郎的那天起，便明白这是份孽缘，劝告自己要止住这份情，却不是也没能止住么？”芍药听罢，心里也替琼华叹息，轻轻拍了琼华单薄的肩，起身回房了。又独留琼华一人在厢房中暗自神伤。
　　琼华觉得自己也确实该透透气了，不可整日困在这已注定死亡的爱情中。于是起身踱步到窗前，支起窗户，探身向外头看去。喧闹的街道上人来又人往，每个人似乎都有在赶着忙着的事情，脸色上都写着匆匆。街头卖糖葫芦的小贩被孩子们围个水泄不通，若是能和景郎生下一个孩子……琼华摇摇头，怎么又想到景郎身上去了？再次朝外看去，街上首饰摊前，有一对年轻的爱侣。男子眉目清秀，女子眼波似水。男子将手上精巧的发簪为女子带上，女子的脸上透出红晕，二人相视之后心照不宣的笑的明朗，似乎世间的所有都与他们无关，只需热烈相爱便好，要是她与景郎也能这般不谙世事的相爱该有多好……琼华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到什么，都能想到她与景郎相关的一切，自己当时在景郎怀里，也是如刚才那位女子一般笑的明朗动人么？琼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免心中悔恨，就是这张美艳的皮子，惹得大家都不好过，就是身上这股异香，惹得耽误了景郎的仕途，都怨自己，都怨自己！头狠狠的一下一下磕在梳妆台上，也不晓得疼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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