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作者:陋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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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状元怒闯邢部


      一行三人到得刑部之时,正是一天中最为炎热的午时末,且刑部门前,一片光亮明净,连半丝凉荫也是无有。高悬的大匾,紧闭的朱门,火莲上前叩门,可是叩了半天毫无反应。火莲心头火起,不免愈敲愈响,最后直把门捶的震天响,才从里面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远远地喊道:“现在正午歇,有什么事,申时再来。”
      火莲听得心头火起,胸中运气,臂上加力,把这朱门之后粗壮的门闩给震断了,并把那平时要两个人合力才能打开的沉重大门给推了开来。
      里面正在午歇的两个公人,听到动静冲出门来。他们两人都是赤着臂膀只穿了一条单裤,见了余火莲这般神威早已是吓得两腿犹如筛糠,哆哆嗦嗦向后退了几步后,转身撒腿便跑,口中更是哭爹叫娘家地大声喊着:“有刺客,有刺客闯入刑部了。”
      火莲听得唇边挑起一抹讥笑。
      连皇帝都不由露出几分恼怒几分无奈来。
      喊声在这院中回声着,却没有半个人冲出来,反而是先前的那两个差役已是跑的没了踪影。火莲觉出事有蹊跷,不敢大意,双手一垂,藏在袖中的两截枪杆已是滑出,并低声对皇帝和乐淘交待:“待会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你们两个都不要分开,剩下的一切由我。”
      好半天,才有两队手持单刀的人奔出,朝着火莲迎头便劈。
      火莲横杆一扫,正中当先四人腰腹,四人立时便倒,火莲更不回身,回手回打,又正中另外两人的背心,这两人也是扑身便倒。这时后面赶来的几个人看出近不得余火莲身边,几个人打了个眼色,便绕过余火莲向后面的皇帝和乐淘袭去。火莲虽身处打斗场中,却时刻留意着皇帝和乐淘,见此一脚踹倒身前的两人,顺势而回,挥棒把离皇帝还有两尺外的两人打翻,一个拧腰斜踢,又踹倒了另外几个。
      远处几人见此拔腿就跑,余火莲不愿把事情闹的太大,手中一拧,长棍两分,同时挥出。两根短棒借劲巧打,四人便又齐齐倒地。
      余火莲傲然地说道:“御前从七品侍卫余火莲,奉旨前来查阅各省案档,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一群人一听这样这才尽皆松了口气,其中好几个自觉能爬起来的,都赶紧爬了起来。剩下几个还躺在地上的人,则是口中哎哟连声不止。火莲听了冷哼一声道:“还不起来。我又没下重手,难不成非要我把你们打得起不了身才称心吗!”一群人不敢多话,地上躺着的那几个,只得哎哎哟哟的爬起身来。
      这时屋里跑出一个从六品的员外郎出来,一张哭不得恼不起的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哀嚎道:“我说余大人,您有什么事不能等申时开了门再说啊!”
      火莲剑眉一挑:“我若是能等,又何必费这等事。”
      员外郎无奈地说:“那余大人倒底有什么急事啊?”
      火莲冷笑一声:“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前来查阅各省案档。”
      员外郎为难地说:“不知余大人,要查哪路哪一个的案档?我帮您取去。”
      火莲挑了一抹促狭地笑:“外面车子上有状子,您去看看该查哪个,就去取哪个吧!”
      员外郎一路颠颠地跑到了刑部外的大门外,来至马车旁一揭车帘,看到了厚厚的一摞,吓的几欲昏倒,匆匆捞了两份扫了两眼,结结巴巴地说:“余大人,这么多的陈年旧案,都翻将出来,可不是小事啊!”
      火莲轻蔑的一笑:“能有多大?”
      员外郎垂下了头,憋了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说:“余大人,要查这么多的案档,下官实在做不了主,要不您等申时过后,我们尚书大人来了之后再说。”
      余火莲眉头一挑道:“你要我在这里等上一个时辰了?!”
      员外郎干笑了两声说:“要不下官陪余大人到偏厅去喝上两杯清茶。”
      余火莲眼皮一斜,冷脸一转道:“没那闲工夫,你给我找案档去。”
      员外郎心中暗道:“看来我们尚书大人这尊菩萨是压不住这个上边来的红罗汉,说不得借借圣上这尊大佛爷来压一压了。”心中这样想罢,于是开口说:“余大人,这么多的案档,别说下官了,就是我们尚书也未必有这个权力,这得请圣旨才行。”
      余火莲听了脸不红心不慌淡然地说:“巧了,火莲就是奉圣上口谕而来。”
      员外郎意外地说道:“当真?”
      火莲笑道:“大人怀疑下官假传圣旨吗?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圣上啊!”
      员外郎听了无可奈何地说:“下官不敢,既是如此,那就请吧!”转过头去吩咐几个人帮着一起把状纸给搬了下来。
      皇帝见几人已经离开了几步,便在火莲耳畔低声说:“你敢假传圣旨。”
      火莲听了不以为意的一笑道:“是你说让来刑部的。”
      皇帝轻轻一哼道:“说可我没说要查翻历年案档啊!”
      火莲淡然一笑道:“那我们来干什么?晒太阳?还是讨茶喝?”
      皇帝无可奈何地说:“总有你的理。”
      火莲不服气地笑:“本来就是!我这是说一做十,你不赏我也就罢了,还要给我扣顶假传圣旨的帽子,真不公平!“
      皇帝眼见已经进了刑部内堂,宠溺一笑,摇了摇头不再开口。

      进了内堂后,那名员外郎说:“余大人请在此地稍后,要哪一路的案档,下官命人去取来。”
      余火莲极快的瞟了皇帝的一眼,见皇帝两眼坚定的望向案档库。知他决意进去,于是剑眉一挑说:“火莲奉旨前来,自要亲自去取。”
      员外郎甚是为难,答不出话来。
      火莲语气加重地说:“怎么?!”
      员外郎眼光闪烁地说:“库房杂乱,又阴晦湿潮,只怕有污大人金足。”
      火莲听他这般耍着花枪,更觉出内有玄机,双目一冷决然地说:“火莲身负圣旨,不敢耽搁,大人若肯行个方便,火莲不胜感激,大人若不肯,那就看看大人的手下能不能拦得住火莲了。”
      员外郎立时被他这翻话惊的目瞪口呆,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话,哪像是一个奉旨而来的天子近臣所说的话,分明是强盗土匪持力行凶。
      火莲见他还不答应,手臂一长,已把他抓在了手中,凶巴巴地问:“我再说一遍,火莲奉圣旨前来查察案档,你让不让进?”
      员外郎吓得浑身犹如筛糠,还是哆哆嗦嗦地说:“余大人,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让你进去,太祖遗训,凡非刑部职员进入案档库,杀无赦。放其入内者,与之同罪。”
      火莲听罢一脸无辜地看向皇帝,目光甚是哀怨,心中暗暗腹诽:“你明知道有这样的规矩,还故意难为人。”
      皇帝口中说:“快放了这位大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火莲。
      火莲在听了那位员外郎的话后,手中早松了劲,因而手臂便随着皇帝被拉了回来。火莲觉出皇帝趁机塞给自己一个硬硬的沉沉的扁牌,偷眼看去,是一面的明晃晃耀眼刺目的金牌。上面写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
      火莲心中火起,对皇帝这般行径不由得甚是不满,把那面金牌叭的一下摔在了地上,没好气地吼道:“这下能进去了吧!”
      员外郎见此,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待看清了地上的金牌,早已被吓坏的脑子,哪里还转得过来圈了,只能机械地说:“能,能,能。”至于跪拜行面君礼,早已记不得了。火莲见此迈步便往里进,对于地上的那面金牌看也不看一眼。皇帝叹了口气,乐淘上前捡起了那面金牌,双手捧于皇帝,皇帝朝走在前面的火莲一示意,乐淘拿了金牌快步向火莲追去。
      火莲只顾快步走着,乐淘直跑得气喘吁吁才追上了他,双手抓着金牌递给火莲道:“爹让给你的。”
      火莲看也不看使气地说:“我不稀罕。”
      乐淘甚是为难地说:“你就拿着吧哥哥,这,这……”乐淘说到这里四下看看见别的人离得都远,于是低声在火莲的耳畔说:“快拿着吧,这是父皇让给你的,你不拿父皇怕是要生气的,再说有了这个金牌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一边说一边就要往火莲手里塞。
      火莲一甩手冷冷地说:“我嫌碍事。”
      乐淘拿着金牌怔在当地说不出话来,眼见皇帝走来,乐淘举起金牌嬉皮笑脸地对皇帝说道:“父皇,哥哥不要这个金牌,就赏给乐淘吧!”一边说一边就要往怀里惴去。
      皇帝瞪了乐淘一眼,说道:“别胡闹。”
      乐淘扁了扁嘴,把金牌又丢给了皇帝,不满地咕哝着:“就知道儿子是父皇的心头宝,女儿是宫中的路边草。”
      皇帝接了金牌,伸指在乐淘额上一点责道:“越来越没规矩了,胡说八道些什么。”
      乐淘厥着嘴跟在皇帝身后不说话。
      入了档库房见一架架的案档直把一眼看不到头的大厅挤的满满当当。火莲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乐淘更是惊呼:“这么多,该怎么去找?”
      皇帝淡然地说:“先找出每一路,每一府的架子,再按年份去找便是。”
      火莲自也明白这其中的分布,和无间道内的消息室内布局相差不大,只是气恼皇帝这份任人不信,自以为是的摆布人,于是使气地说:“自个找去。”
      皇帝几不可闻的微微一叹,倒不着恼,一份状子不拿,闲庭信步一般在那些个架子前慢慢地转悠起来。
      乐淘叫了声哥哥,火莲哪里理她,乐淘扯着火莲的衣袖软语相求道:“哥哥,你莫要跟父皇怄气了,乐淘从来没有听过哪个人敢跟父皇这么怄气的。”
      火莲双眼微微一闭,转头露出一个火莲招牌式的轻笑:“今让你见识个胆大的。”
      乐淘在那里忐忑不已,又是心疼被哥哥气着的父皇,又是担心父皇会不会突然生气变脸发落于哥哥。
      她哪里知道架子后的皇帝,早已露了一丝会心的轻笑,多久都不见火莲这视天下若无物,傲然于世的笑容了。自展颢死后,不,是自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从他知道自己并非展颢亲生之后,就再没这样笑过了吧,自己上次这样见他笑,还是他在笑陈方不懂朝庭要将军何用,一晃眼这都多久了。再说原本自己就是心疼火莲,知他虽自幼长于黑暗暴戾的无间道,行事往往会用些让人目瞪口呆的手段,但一颗心则是不染半分尘埃,手中所杀也必是当死之人。因而怕他被张贵妃所做的那些个陈年往事给气着,这才故意又挑了乐淘的出宫之心,好带了火莲一同出来散心。虽说午时所见的这诸多的告御状的百姓让他的心情一落千丈说不出的气恼,不过这当看了火莲这个自信的轻笑之后,皇帝觉得任何事都不是事了,因为当初那个自信满满的儿子终于又回来了。他不再是那个自觉得欠了展家四百一十九条人命,欠了展颢二十年养育但终不能为他复仇的负罪儿了。
      等皇帝转过几个架子后,手中已多了好几个卷宗,吩咐道:“火莲,你先把这几个拿去看看。”
      火莲见此悻悻地说:“你自个看去吧,我又不懂,我帮你找卷宗去。”主罢转身便去找。他还清楚的记得,小时候自己不懂事,跟爹怄气,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生闷气,可总也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送来宗主的旨令,吩咐他去做这做那,最开始是驼叔告诉他,爹会在明天考他什么,再大些便是其他的人,告诉他,宗主让他去做这,宗主让他去做那。那会儿总以为是爹对自己的惩罚,才会让自己去做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而自己也总负气,哪怕把自己累个半死,也要把事做好,好不让爹想借此再来惩罚自己的“阴谋”得惩。现在看来皇帝竟也如此,只是比起爹来,少了好多的霸气,多了流于言表的迁就与溺爱,倒让他甚是不习惯。
      不防皇帝一如先前地淡然说:“我教你。”
      乐淘见此撇了撇嘴,愤愤不平地说:“两位主子都坐这看吧,苦命的路边草,跑腿小书童替你们找去。”
      皇帝轻责:“胡说八道些什么?”
      乐淘哼了一声道:“都是只会拿好话哄我罢了,先前都口口声声地说疼我爱我,都是假的,我方才好话都说尽了,哥哥都不肯去找卷宗,没想到爹一句话,哥就乖乖去了,爹不让去,哥又不去了,这我不是路边草,不是苦命的跑腿小书童又是什么?”
      几句抢白下来,说的火莲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倒让一贯伶牙俐齿的火莲头一回吃瘪,只能拿眼瞪她。若不是当着皇帝的面,真想点了她的哑穴拎到一旁暴打一顿。皇帝也干咳不止,几次背着火莲拿眼色制止她,可是乐淘连理也不理,嘟着嘴抱怨完了这才顺手拿了一叠状子去了。
      留下皇帝和火莲两人,一时间气氛甚为玄妙,火莲想要狡辩一翻,无奈又深知越描越黑的道理,没有绝好的理由,倒不如不说。
      皇帝若无其事地拿过一卷卷宗说:“这是商河县张大柱的案子,就是我们吃瓜时遇见的那个妇人所告的。”
      厚厚的卷宗,枯燥繁杂的序述,被告家属,现场证人,凶手刘满谷供词无不清清楚楚,当场拟定秋后问斩,呈送府衙与刑部。火莲看的百思不得其解,按这上面所述,凶手应是被处斩了无疑,可而今又怎么会光明正大的生活在村子里,还娶妻生子?便算被劫了法场,也不外乎亡命天涯,哪还有而今的这份平静幸福的生活。
      皇帝想了一会,突然呀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火莲不解地看着皇帝,皇帝释然一笑道:“十年前,三月大娘娘病重,为与大娘娘祈福,我大赦天下,大娘娘病逝后,又翻出李太后的事来,我下了罪已诏,又大赦天下,算是一月两赦。这案子是出在二月份,死刑一赦当为流放三千里,二赦便能归乡服役。若其家境殷实交与官府保释银子,便可归家,娶妻生子又有何难。便算无钱,五年前小娘娘病逝,我又大赦天下一次,便怎么也能回家了。”
      火莲听了讥道:“弄了关天,疑心这个,不放心那个,到最后原来问题是出在你身上。”
      皇帝微微苦笑:“你这张嘴,是越发的不留情面了。”
      火莲不服气地说:“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包拯的清廉天下皆知,你如今连他都信不过,你要跟我微服出宫,又拿了自己的令牌,这自是不放心于我了。真不知道你这一人不信的日子过的有什么意思。”
      皇帝听了倒不气恼,只是微微一叹道:“称孤道寡帝王家,高处不胜寒。历朝历代,哪个君王从上往下看,不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可过后呢,能做个中平之主已是难能,稍不留意,便是误国害民的昏君一个。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当年我初登帝位时,还觉得王佑是个被丁谓排挤的能吏呢!再说那些个篡权祸国的权相,哪个不曾是一时之能吏,只是皇帝一味盲目的妄信,才使得他们最后迷失在自己的权力之中。最后酿成各种悲剧,这是他们自己的可悲可恨,更是皇帝不加约束一味妄信的过失。”
      火莲不服气地争辩:“自来士为知已者死,你若给他们全身心的信任,他们便也绝不会负你。而且如你这般防来防去,没得冷了人心。”
      皇帝也不着恼,只是淡然一笑道:“展颢当时能对谁做到全身心的信任?”
      火莲一时语塞,二十年前,爹对很多人都能做到,李奭,驼叔,陈方,还有那八名赴死的禁军弟兄,还有军中肝胆相照的沙场弟兄,可谓是数不胜数,甚而明知是昏聩无能贪婪的朝庭,爹都希望能以赵家村一百多条人命的鲜血,边关数万百姓的万民陈情书来唤醒当权的恻隐与清醒。可是爹没有换来朝庭的恻隐之心与清醒,而是换来了一场泼天血案,换来了展氏一族的满门抄斩,六名禁军弟兄的死,换得爹的逃出生天,自那之后,爹便只是这天地间为复仇而存在的一个影子,至于全身心的信任,便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拥有了。无论对李奭的遗孀喜鹊;还是患难与共生死同舟的驼叔;仰或无论爹吩咐什么,都不问理由去做的钱富;还是当年奉爹之命留在朝庭以期他日再用的陈方;爹都做不到全身心的信任了,就连对隔了二十年意外再次相遇的亲生儿子方旭,爹也做不到了。更不要提自己这个背负着仇人血液原罪这人了。想到这里火莲突然有些释然了,爹不能,因为他背负的太多,一身的血债,二十四万弟兄的身家性命。容不得爹有一点的闪失。可对面这个人呢,他背负的岂不更多,一国子民的生计,天下百姓的平安,都是他心中所想,肩上之责。所以注定他不能如平常人一样去拥有喜怒哀乐,对自己所喜所爱可以交出全身心的信任,交出身家性命,他不能。直到这会火莲才有些明白,一身系天下这句话了。
      火莲伸手轻轻抚上皇帝肩头轻声说:“我明白了。”
      皇帝一笑,轻轻地拍了拍火莲的手背。火莲心头一暖,险些掉出泪来,强自忍住,去看皇帝手中另一份案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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