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小芳一见跟着火莲来了个十一二岁的小书童，见对方一双骨碌碌的大眼，正毫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自己，立时惊奇的说道：“姑爷，你怎么带了这么个浑小子回来啊。”
　　火莲听她说话无礼，说道：“别胡说八道。”而后竟自进了门去。
　　乐淘回过头来对小芳鬼鬼的一笑道：“好漂亮的姐姐，这包玫瑰松子糖送给你。”说罢从怀中取了一包刚买的玫瑰松子糖递给了小芳。
　　小芳不接糖，只是瞪着一双大眼说道：“无事献殷勤，准没安好心。我才不稀罕你的糖呢！”
　　乐淘听了却不恼，仍是笑嘻嘻的一边从怀里往外掏着一边说道：“我是看姐姐长的花容月貌，诚心孝敬姐姐的呢，你不稀罕糖，那你喜欢什么？我这里还有瓜子饼、核桃酥，糖炒栗子……”
　　小芳惊的目瞪口呆还未来的及开口，已然进了屋子的余火莲已是转坐在正门的榻上，一脸阴沉的叫道：“乐淘！”
　　乐淘一吐舌头，把手里的几样一古脑的塞给了小芳，而后赶忙的蹿进屋子，见火莲一脸阴沉的坐在那里，边上另一个眉眼含笑的年轻女子，手中倒着茶，口里笑道：“乐淘来啦，你们要到家里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什么也没给你预备呢！先来喝杯茶解解渴吧。”
　　乐淘听她叫自己乐淘，便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于是嘻嘻一笑，走了过去说道：“谢嫂子。”而后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盒子，塞给了方离说道：“头次见面，匆忙之间也没准备什么好玩艺，就把这个送给嫂子，还望嫂子不要嫌弃。”
　　火莲呵了一声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人人有份，个个不空啊，怎么反而没我的份呢？”
　　乐淘嘻嘻一笑，端了桌上方离刚倒好的茶水端给了火莲说道：“你呢，我就借花献佛，借茶敬兄，哥哥跑了一路，快喝杯嫂子为你亲手倒的茶吧！”
　　火莲一笑说了句：“油嘴滑舌！”可这天气火热，又跑了半晌虽跟乐淘一起吃了几次冰水，也早就化做了汗水，于是便接了茶水喝了起来。
　　乐淘也不见外，端了桌上的另一杯喝了起来。

　　方离说道：“不知道你要带乐淘回来，家里什么也没有准备，中午吃什么，要不然让小芳去御香斋拿些回来吧！”
　　火莲一笑道：“御香斋的那些菜式，只怕她在宫里早就吃腻了，不如我给你们做凉粉吃。”
　　乐淘一听惊的瞪大一双眼道：“哥哥会做凉粉？”
　　火莲笑道：“如果你不想吃凉粉，我们也可以做些别的，就是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乐淘笑道跳了过来说道：“自然是哥哥做了什么，我就吃什么啊！哥哥，我陪你一起做做好不好？”
　　火莲道：“厨房里没有冰桶，热的厉害，你还是在这屋里歇着的好！”
　　乐淘不满的说道：“那你还不是一样要去厨房做饭吗？！”
　　火莲尚未答话，方离已是笑道：“乐淘你难得来一次，你哥哥是怕你热着，我陪你在这里说话好不好。”
　　火莲清楚的瞧见乐淘闻言，眼中立时黯然下来，眼中所有的光彩都散了开去，目中几欲滴出泪来，可就那么一刹那，乐淘已是忍回了目中的泪水，抬头强笑道：“好啊，嫂子想来也知道宫中有许多好玩的事呢！”
　　火莲看着心中不滋味，暗暗自责道：“宫中又什么没有呢，她若是贪凉怕热，在宫中不出来也就是了，她若想热闹直接在汴河那玩到底不就是了。”想到这里火莲半是玩笑半是恼怒的说道：“好啊！我叫你留下，你就偏不听话，小离一句，你就乖乖的留下了，想的倒美，给我烧火去。”说罢扯了乐淘便去了厨房。乐淘脚下跟着火莲走着，还不忘回头对方离说道：“嫂子，我一会再陪你说话。”
　　留下一脸愕然的方离，实在想不明白火莲为什么又改了主意，让乐淘去烧火。
　　两人一起入了厨房，却见小小的厨房内却像蒸笼一样，比之外面的日头之下更多了三分闷热。
　　满头大汗的小芳正在那里整准备着。
　　火莲说道：“小芳，你去趟御香斋，看有什么时鲜水果，放到池子是冰一下，我们吃过饭你再去取。”
　　小芳应了声是，便转身出去了。
　　火莲把锅放在灶上，添着水说道：“你会烧火吗？”
　　却见乐淘在那里手脚麻利的把木柴添了满满一炉。
　　火莲看了不由得失笑道：“果然是烧我的柴，你不心痛啊！”
　　乐淘睁着一双大眼浑然不解。
　　火莲无奈的把那些柴又都掏了出来，口中说着：“柴一次不能放的太多，不然柴多堵风路，火就烧不起来了。所以有句民谚就叫做：人要实心，火要空心。”口中说着话，心里已是折了几枝细小的碎枝放了进去，而后用火刀火石纠了纸媒，又小心的放上几支细枝，把火引着。
　　乐淘茫然不解的说道：“人要实心？”
　　火莲嗯了一声说道：“老百姓们都是这样说的，他们自己是勤勤恳恳的百姓，同时也希望自己的子孙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不对任何人说谎，也不骗任何人。因为在他们看来，只有老实本分，安安生生的凭自己的力气吃饭，才是做人处事之本，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别人才喜欢跟你相处。”
　　乐淘小声咕哝着：“那不是傻吗？”
　　火莲一笑道：“但活的很轻松，不会像我们这么累，不是吗？”
　　见乐淘怔在那里一时无语。火莲对乐淘说道：“你慢慢加柴上去，记住要留有通风的余地，我去搅绿豆粉。”
　　乐淘哦了一声，小心的往里面加着柴。每一根都轻手轻脚的小心放在上面，比绣汴绣还要用心。

　　不一会小芳回来了，看到乐淘在那里挑灯似的烧着几根柴，不由的说道：“就这么两根柴，你点灯蕊呢！”而后一把把她扯了开来，自行往里面加起了木柴。
　　乐淘看了看正在那里搅着绿豆粉的火莲，却没有开口说话。
　　火莲听了小芳的话这才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而后说道：“小芳你不用管这里，小离一个人在房里，你去看看她那里有什么需要的吗？”
　　小芳哦了一声，又上下打量了了一眼乐淘，说道：“烧好你的火。”
　　乐淘嘻嘻一笑道：“谢姐姐指点。”
　　小芳进了屋内，见方离正在那里若有所思，于是来至近前对她说道：“小姐，姑爷今带回来的那个可不是什么小子，那是个丫头！”
　　方离一笑说道：“我知道，不过她可不是什么丫头，她是火莲的妹妹，你至少也该叫一声小姐才对，可不许小子丫头的乱叫。”
　　小芳说道：“姑爷的妹妹，不是说姑爷是独子吗？这会怎么又蹦出个妹妹来呢？我看姑爷那人嘴里没几句实话，你别被他给骗了。”
　　方离轻嗔道：“小芳！”
　　小芳这才住了嘴不再说话。
　　方离又道：“你去把我那套和田玉饰拿来。”
　　小芳不解道：“好端端的，拿它干什么？”
　　方离淡淡的说道：“看看有什么合适的送给火莲的那个妹妹。”
　　小芳立时瞪大的眼说道：“那是小姐你的嫁妆，怎么可以轻易送人呢！”
　　方离笑了起来：“又是爹妈给的，算不是什么真正的嫁妆，也不过都是火莲让人送去去充场面的罢了。”
　　小芳不依道：“那也不行，一个不知哪钻出来的拖油瓶野丫头，小姐你可不能一出手就给她那么好的东西啊！”
　　方离一笑，伸手取过桌子上的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小芳道：“就你天天瞎操心，你看看这个。”
　　小芳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是一颗鸽蛋般大的硕大珍珠，不由和吃惊道：“哪来这么大的珍珠？”
　　方离笑道：“火莲的妹妹刚才送我的。”
　　小芳瞪大的又眼道：“他们家人都干什么的啊？姑爷随便一出手就是三千两的银票，家里开着京师里最大的兴源钱庄，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这随便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一颗珍珠啊？”
　　方离淡淡一笑也不说话。
　　小芳想了想过了一会觉得不对来，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想来想去，却不说话，想了好一会还是觉得不对。
　　方离早已习惯于她近来的诸多不对头来，自去取了那匣中的和田玉饰出来。

　　乐淘学着小芳的样子，又把火烧的渐大了一些。等水开了之后，火莲把盆中早已搅好的绿豆粉搅到锅中，轻轻搅匀。看着乐淘满是汗水，花脸猫一样的小脸不由得失笑道：“瞧你这样子，哪像个公主，倒像个小叫化子。”
　　乐淘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就是找你要饭来的小叫花子。”
　　火莲一笑。等凉粉熟透，盛在盆中，叫乐淘端到凉荫处，叫它稍凉，自已在屋中又收拾了一些配菜。
　　乐淘端了一大盆凉粉出来，四下张望也未寻到什么凉荫处，灵机一动，便把凉粉端到了屋中放在了冰桶之上。
　　小芳见了惊叫道：“你够不够数啊？这么热的一盆凉粉，你放到冰桶上，还不一会就把冰给化了！”
　　乐淘不以为然的笑道：“化了就再换新的嘛！”
　　小芳听得心头有气说道：“你说的倒轻巧，化了再换新的，你来换啊！”
　　方离听了嗔道：“小芳！”
　　小芳不服气的说道：“明明就是她的错，把那么热的凉粉放到冰桶上，成心要把这冰早点化了。”
　　乐淘说道：“可我在家里的时候，下人们也都是把杏仁凉粉放在冰桶上，冰了以后再吃啊！”
　　方离心中明白过来，于是笑道：“那是他们把凉粉放凉以后，再加以以各种佐料，而后再放在冰桶上冰凉，火莲是不是正在收拾配菜呢！”
　　乐淘听了说道：“对不起嫂子，我错了，我再端出去。”说罢端了那盆热凉粉就慌忙的出门去。小芳见了冷冷的哼了一声道：“真是五谷不分，偏还自以为是的大小姐！”
　　乐淘听了心中又气又急，更不是滋味，一不注意，在门槛处一绊，一整盆凉粉便一下子飞了出去，全部扣在了地上。而好整个人也跌倒在地。
　　火莲听到声响急忙一下子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问道：“摔到哪里没有？烫着没有？”
　　乐淘瞧着一地的狼籍，眼中湿意渐重，难过的说道：“没有，哥哥，我把凉粉全洒了。”
　　火莲见了一笑道：“没摔着就好，凉粉洒了才多大点事啊，再做一份便是。”口中这样说着，还是把乐淘手脚都给检查了一遍，见确无大碍，这才说道：“再去跟我烧火，好吗？”
　　乐淘眼中含着泪花，使劲的点了点头。
　　火莲又道：“小芳，把这地上的东西给收拾了。”
　　小芳不满的嘟嚷：“你们扔下的烂摊子，凭什么要我收拾！”
　　乐淘立时说道：“我闯的祸，我自己来收拾就好！”说罢便去取了扫帚。
　　火莲眼底闪过一丝不快，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进了厨房取了柴灰，洒在那些凉粉之上，而后跟乐淘一起把这些都给扫了起来，而后对乐淘说道：“我去把这些倒了，你先休息一下，一会我们再一起做凉粉好不好？”
　　乐淘乖乖的点了下头。火莲出门而去，不一会便又回来了。
　　重新做了凉粉，盛入盆中之后，火莲对乐淘说道：“去放到冰桶之上把它冰着。”
　　乐淘讶然道：“放到冰桶上？”
　　火莲面色如常却不容抗拒的说道：“就是放到冰桶上。”
　　乐淘心中生出几分不安来，可见这会的火莲眼神甚是凌厉，却又不敢执意去劝，只是低声道：“你放才不是说要放在阴凉处吗？”
　　火莲道：“放才是放才，现在是现在，这会急着吃，放在冰桶上凉的快。”
　　乐淘低声说：“哥哥，不值得的。”
　　火莲瞟了她一眼说：“不听话了。”
　　乐淘无奈，只得心中暗暗为小芳祈祷但愿她这会不要多事，而后便把凉粉又端入屋中放在冰桶之上。
　　却见小芳立时叫道：“你不长心眼啊，怎么又放在冰桶上了。”
　　乐淘用满是怜悯的神色看向小芳说道：“是哥哥让放在冰桶之上的。”
　　小芳不满的说道：“看来姑爷的脑子也被你沾的进水了。”
　　方离皱了皱眉说道：“小芳，你闹够了没有？”
　　小芳不满的说：“回头这屋里的冰要是化了，岂不是又要麻烦的去换。”
　　火莲拿了配料拿来，淡然的说道：“以后这屋里的冰自有别人来换，用不着你辛苦了。”
　　原来近日暑气炎热，便在屋中放了冰桶，而火莲这些日子又总有杂七杂八的事，于是换冰一事，就落在了小芳的头上，每日要取了冰桶里化过的水倒出去，再从御香斋内取了新冰添入冰桶，每日如此，却也辛苦。
　　小芳冷哼一声道：“求之不得。”
　　火莲把还有几分热的凉粉调了三碗来，而后放在冰桶上冰着。有冰桶冰着，不多时，凉粉便凉的能吃了，只是那大大的冰桶里，倒化了一半的水出来。
　　小芳见火莲故意没有调自己的，心头有气说道：“这会别想叫再我跑去给你换冰！”
　　火莲淡然的说道：“不需要了。”
　　方离见些知道火莲动了真气，斥责道：“小芳，你现在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小芳见没一个人像着自己，更觉心头委屈，一跺脚回自己的房中去了。小离在后面叫她，她也不理。
　　火莲平静的说道：“是我的错，废了你们府里原来的规矩，却又没教她新的规矩，原想着就我们三个这样自在些，却忘了我必竟还有许多的事要去和许多的人打交道。”
　　方离听了越发的不安。
　　火莲说道：“放心，只是给她一个教训而已。”
　　三人各自吃过饭，因为小芳闹的不快，一时间三人都不好开口，而乐淘在宫中更是有食不言的宫规习惯，于是一时间，三人皆不开口说话。
　　就在三人快吃完饭的时候，一阵马蹄急驰，而后便是两下轻轻的叩门声，火莲淡然的说道：“进来！”于是门外进来了一个一身湘绣水罗裙的年轻女孩子，进的前来，先给火莲施了一礼道：“茶韵拜见老爷。”
　　火莲轻声说道：“起来吧！”
　　茶韵这才起身，而后又再次对方离拜倒说道：“茶韵拜见夫人。”
　　方离已隐隐猜到了这女孩子的来意，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于是道：“快起来。”
　　茶韵这才又起身，一时间猜不透这个与宗主同桌而视女扮男装的小书童倒底是什么来历。
　　火莲一指乐淘道：“这是舍妹。”
　　茶韵立时又拜倒：“茶韵拜见姑娘！”
　　乐淘噗嗤一笑说道：“你快起来啦！”
　　茶韵这才又站起身来。
　　乐淘跳了过去，把一包桂花饼塞在她手中说道：“姐姐，这个送给你。”
　　茶韵却是看向了火莲。
　　火莲一笑道：“姑娘送你的，你就收下吧！”
　　茶韵应了声：“是！”转而又对乐淘说道：“谢姑娘赏。”
　　火莲又说道：“乐淘，如果你想学点穴功夫，可以叫她教你，她的点穴功夫还算凑合。”
　　乐淘哦了一声问道：“有郭皇后的高吗？”
　　火莲淡然一笑道：“自然。”
　　乐淘吐了吐舌头道：“那还叫还算凑合啊？”
　　火莲拍拍她的头一笑道：“比起我让你找的那个人来，她差远了。”
　　乐淘一听立时吐了吐舌头，问向茶韵：“姐姐，那你教我点穴好吗？”
　　茶韵说道：“自当从命。”
　　火莲淡然又道：“一切都按以前的规矩来，你自己看着按排吧！”
　　茶韵应了声：“是。”而后转身而去。
　　乐淘好奇的说道：“哥哥，她是你从哪里叫来的啊？”
　　火莲说道：“我家，她以前就是料理我起居的一个手下。”
　　乐淘说道：“可她的话好少啊！”
　　火莲淡淡一笑说道：“我家里的弟兄在我面前都是这个样子。”
　　乐淘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她什么时候教我点穴啊？”
　　火莲说道：“她现在去收拾我们住的屋子了，等她过一会闲了，她自然会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学。”
　　乐淘哦了一声，又问道：“哥哥，点穴不是很难学吗？我一会能学会吗？”
　　火莲一笑道：“一时半会自然学不会，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啊。”
　　乐淘听了甜蜜的一笑，心头美滋滋的。
　　方离站起身来淡淡说道：“我去看看小芳。”
　　乐淘见此立时说道：“嫂子，我陪你去。”
　　火莲觉下脸下说道：“乐淘，你把碗筷收拾了送到厨房。”
　　乐淘哦了一声，这才去收桌上的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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