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皇帝横了火莲一眼，不满的说：“那就不是你祖宗了？”
　　火莲笑道：“你搞错重点了，你先说这事是不是真的，你说要不是因为这样，他在知道真相之前为什么不摔？
　　皇帝这回没有生气，只是眼神复杂的看向火莲，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唇边含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无奈的说：“行了行了，想听你个故事都得跟你斗智斗勇，真是服了你了，想听什么直接说吧，别在这跟我兜圈子了。”
　　火莲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啊！”
　　皇帝听了不由皱眉道：“当真”
　　火莲含笑道：“我是当真不知，才来问你的啊！”
　　皇帝满腹狐疑的瞧着一脸诚挚的火莲，眼中从最初的疑惑慢慢揉入了失望、怜惜、心疼，最后皇帝终是叹了口气道：“那我也给你讲几个故事吧！传闻太祖皇帝派往蜀地的细作回来以后，太祖皇帝问他蜀地都有什么事？这个细作说，成都满城都在诵读朱长山的苦热诗：烦暑郁蒸无处避，凉风清冷几时来？太祖皇帝说，这是蜀民想让我前去征伐蜀地呢。”
　　火莲微微一哂道：“漏洞百出。”
　　皇帝不以为忤的一笑说：“说说看。”
　　火莲回道：“其一、世间哪有百姓想要敌国前来征战自己国家的？偶有那么一两个对已国有恨，也不过自己造反或是投了敌国罢了。其二、随便一个派出去的细作，又没有带回什么太有价值的消息，就要太祖皇帝亲召，那太祖皇帝还不早累死了。其三孟昶这人也没你说的那么人怨天怒吧，我怎么记得有书上说，孟昶被召入汴京时，很多百姓自发前去送他呢。”
　　皇帝听了笑道：“那你说这样一个人，会办出用七宝装饰溺器之事？”
　　火莲兜这么大的圈子原不过为博皇帝一笑，此刻见他笑了，心中稍慰，口中答道：“不好说。”
　　皇帝说道：“那再给你说一个故事，所说江南有个大将被李煜赏赐了一名宠姬，这名宠姬晚上一见灯就会闭着眼睛。那名大将问她为什么，她说怕烟气。于是改换用蜡烛，她更不睁眼了，说这烟气更厉害了！这名大将很奇怪的问，难道宫中都不点蜡烛吗？这名宠姬说到，宫中每到晚上，是悬一颗夜明珠，光照一室，就像白天一样。”
　　火莲噗嗤一笑指着桌上了蜡烛道：“你也赶紧换了夜明珠吧，还省蜡烛呢！”
　　皇帝见了无奈的摇头，轻责道：“怎么学的没事就来打趣我了，你能知道是假的，那是因为你见过夜明珠，没见过的就不好说了。”
　　火莲吐了下舌头道：“还说呢，小时候我就是听了这个故事，想着若用了夜明珠这再出门不是便不用带火折子了吗，而且还比火折子亮的多，还不怕风不怕雨。后来听说奇缘妙遇里面有一颗大如拳头的夜明珠，还不轻易示人，我巴巴赶去看了，要不是因为大冬天的，我要以为那是爬着个萤火虫呢。”
　　皇帝听了这话，无奈的笑道：“偏你促狭，好好的夜明珠非比成萤火虫。”
　　火莲瞧着皇帝笑道：“那除了萤火虫，你再给我比个更像的？”
　　皇帝无奈的摇头。
　　火莲亦是无奈的说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离谱故事都谁编出来的。”
　　皇帝听他问到了正题，轻叹一声道：“有朝庭为增强朝庭的正当性和合法性，收拢人心故意而为，也有文人们穿凿附会。”
　　火莲轻哼了一声道：“有什么用，还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来的实在。一手兵马，一手钱粮，人心自定。”
　　皇帝听到这里明白过来，啼笑皆非的说道：“你这是在教我？担心我的新政？你尽管放心好了，狄青和三司吏都是我一手提上来的，这两样没人动的了，我只是在确保兵马与钱粮都无碍的情况下，兼顾一下人心。”
　　火莲笑道：“这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必要非得做到尽善尽美，让自己那么累。吏治肃清已是极为不易，哪能再处处兼顾。”
　　皇帝心中一暧，也不愿跟火莲在这事上多过纠缠。摇头笑道：“好了，这事我心中有数。我让你说故事，你把我绕里面说了一堆，不成，你再说一个。”
　　火莲笑道：“好，这回说个不是书上的，二十多年前那会我去西北从军，旁的倒还都好说，只是那饭，忒难吃。馒头硬的赛砖头，米粒硬的像石子，还有那汤，我怀疑是不是他们错把洗澡水给抬了出来。后我从饭碗里看到一个苍蝇，差点没吐出来，而我旁边的人，扔了苍蝇接着吃。我直接把饭给倒了，让大伙把各自碗里的异物全给我扔碗里，不一会就扔了大半碗，有苍蝇，蚊子，还有头发、胡子、石子、手指甲，我端着碗就去了伙房，把伙房的人给打了一顿，硬把这碗东西给他们硬塞到嘴里，让他们给吃了下去。”
　　见火莲停住，皇帝想想那个场景也不禁为之莞尔，饶有兴趣的问道：“后来呢？”
　　火莲一笑继而说道：“我一架把自己给打进了敢死队，自那以后伙食比以前好了很多。那时我以为军中的饭就是最差的了。直到后来我又被派去挖河，没想到那饭更难以下咽，西北军好歹还是白面馒头和小米饭，河工上直接就是糠窝窝和糙米饭了，我正在哪发愁这么难吃的饭怎么吃下去的时候，旁边一人饭喝到碗底，发现了一只小老鼠，直接两眼泛光的把那只小老鼠给吃了，而旁边的人都是两眼羡慕的看着他，只有我吐了个天翻地覆。”
　　皇帝拉过火莲的手，心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九死一生的敢死队、冬日寒风中劳作的河工，他都这么随口道来，这孩子倒底是吃了多少苦。
　　火莲见皇帝神色有异，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了，我就在河上呆了一个月，没怎么挖河，倒是学会做饭了。于是每天都有一堆人争着要替我挖，好蹭我的饭吃。我反正也没事，就每天去买东西，回来给自己做饭吃。一个月后担心回去时课功没法交待，直接找人替我写了一篇，我抄了抄就拿回去交差了。”
　　皇帝奇道：“随便找个人替你写，就能过关了？”皇帝知道展颢虽然待火莲苛刻，但对他的功课还是抓的很紧的。
　　火莲笑道：“不是随便找的人，而是找了一个才高八斗的学者替我写的。”
　　皇帝听了啼笑皆非的说：“你呀！”
　　火莲见此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歇着吧，明天早朝有你忙的了。”
　　皇帝应了。火莲把皇帝送到了里间床上，说道：“我就在外间，有什么事你直接说便是，我听的到。”
　　火莲到外间打坐，没过一会便听得皇帝呼吸之声有异，立时进去点了灯，回过头来见皇帝满脸是泪。皇帝见火莲进来，颓然说道：“蜡烛一灭，我眼前就全是曦儿的样子。”
　　火莲心下恻然，握着皇帝湿冷的手说道：“那就不熄烛了，我就坐在这里陪你。”

　　狄咏连值了两日一夜的班，腿脚酸痛肿胀的回家，想到乐淘更是怱喜怱忧。他正想去跟母亲请了安，便悄悄溜回自己屋里，反正这个时辰父亲肯定在枢密院。没想到他刚一回家，便被狄青逮个正着。
　　狄青淡然看着狄咏问道：“昨夜怎么没回来？”
　　狄咏慌忙答到：“我昨晚不是让大哥给爹娘捎信了吗，陈二昨夜有事，让我替了他一个班。”
　　狄青再次问道：“他有什么事？”
　　狄咏语无伦次的说道：“回，回爹爹。他，他，他，陈二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狄青淡然一笑道：“我听谘儿（狄青的大儿子）说，他是到了宫中才又回去的，像是突然有什么急事了。”
　　狄咏赶忙小鸡啄米一样的说道：“是是是，他就是突然有急事，才又回去的。”
　　狄青右手一翻一记耳光把狄咏打翻在地，冷笑道：“本事没涨，胆量倒是见涨，都敢骗到我头上了，我没找人去问陈二，是给你留点脸，就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入宫后，他家便算有再急的事，也断不敢到宫中通风报信于他。”
　　狄咏趴在地上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狄青强压着胸中的怒火说道：“不想再挨打，就赶紧爬起来把事情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清楚，再有半点谎言，小心你的皮。”
　　狄咏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昨天被公主罚了，没公主的话也不敢回，这才跟别人换了班。”
　　狄青冷哼一声道：“只是这样？”
　　狄咏赶紧点头道：“是。”
　　狄青又问道：“听说公主常捉弄你？”
　　狄咏深知自己父亲的手段，哪还敢抵赖，只能低声道：“是。”
　　狄青看了狄咏一眼，扔下一句：“以后你不用再到宫里去了，我把你宫里的差使给辞了，从明天起，你去枢密院。”
　　狄咏愣了一下，又是委屈又是恼怒的说道：“谁让你把我宫里的差使给辞了的？我不去枢密院。”
　　狄青淡淡说道：“当初让你进宫做宫卫，是我给你安排进去的，我不想让你再做宫卫了，自然可以给你辞了。至于枢密院，你爱去去，不去拉倒。我现在养得起你。”
　　狄咏听了这话，张口结舌，心中犹如乱麻，尤其听到最后一句，更是心惊肉跳。
　　狄青又道：“我昨天去你和世叔那里下了聘，人你也认识，是你和世叔的小女儿和清。”
　　狄咏虽一向敬畏狄青，但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吼了起来：“谁让你替我订亲的？！”
　　狄青淡然道：“迎娶儿妇，本就是父母份内之职，何况，和清贤良淑德、文武双全，你之前也夸过人家漂亮的。”
　　狄咏怒道：“大哥还没成亲呢，爹就是要尽份内之职，也得先给大哥娶亲才是。”
　　狄青毫不以为然的说：“我再找一个，七日后，你们弟兄俩一起娶。”
　　狄咏怒冲冲的说道：“谁爱娶谁娶，反正我不娶！”说罢怒冲冲的转身出门去了。
　　旁边的下人叫了声二少爷，见狄咏毫不理会的冲了出去，下人又转而看向狄青。
　　狄青淡然道：“由他去。去买二十斤上好的喜糖交给谘儿，就说是咏儿的喜糖，让谘儿明日到宫中，给咏儿以前的同事们都发发，让大家也都沾沾喜气嘛！”
　　那名下人听了，只得应下。
　　狄青素来公务极为繁忙，对几个儿子也难免疏于过问，昨夜听闻凤儿丢了，这才想起找狄咏问下凤儿平时在宫中的情景，这才发现狄咏不但夜宿未归，还是跟别人换了班彻夜未归！这一下更让他心惊不止，这才着人去宫中侍卫那里套问，狄青手下多的是惯于打探消息的细作，平日是对自已这几个儿子没多少功夫过问，如今想知道，自然没用多大工夫就问出狄咏昨夜是被乐淘公主罚了，更问出乐淘平日没少“欺负”狄咏。狄青又惊又气，但他沙场征战半世，虽乱不惊，更有的是霹雳手段。虽只一日，便替狄咏辞了宫卫的差事，又找了自己老部下和昂，替自己儿子求娶，和昂对于这样从天而降的好事，哪有不答应的。
　　狄咏跑出家以后，后怕之余又甚是庆幸，自己老爹居然放自己跑了出来，他自己老爹的手段他自是从小就深知的，所以对前脚乐淘刚表明的心迹，说好让自己不娶亲等她，老爹后脚极速的叫停自己宫中的职位，并替自己订下亲事，他虽意外，但并不觉得有多不可思议。他随便找了个客栈凑乎了一夜，决定明日去告别了乐淘就离开京城，到外地躲一阵，先逃了老爹给自己订的婚事再说。
　　可狄咏万没想到的是，第二日一早他再想进宫时，便被人拦住了，宫甲没他的份不说，连宫也不让他进了。一众同事更是纷纷笑道：“这背靠大树好乘凉真是半点错都没有的，狄咏以后不用再到宫里受气当树桩了不说，还可以到枢密院享受众星捧月的衙内待遇了。”狄咏气的一跺脚离了开去。暗想而今只有今夜趁夜潜入宫中去见乐淘了。又暗自后悔，早知如此不如昨晚就潜入宫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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