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火莲从头天上午跟着皇帝一直转到次日静鞭声响，一脸茫然的皇帝脚步开始往金殿走去，到了金殿东门玉阶处，见得禄和一众人等都在那里等着，倒似是知道皇帝定会回来上朝一样。
　　皇帝怔了一下，任由得禄上前给自己略加整了整衣襟，重系了通天冠，他从昨日下朝去了曦儿房中便一直未脱朝服，因此也不必更衣，便可直接上朝了。
　　整好这一切后，皇帝好像终于回了魂一样，回头看着火莲说道：“你回去吧，来了一天一夜了，方离和天心要担心了，得空你去看看乐淘，问问她可有看中的人家，她也该出阁，换个心境了。得禄，朱才人哪再添两个伶俐的人手，月例给她加倍，别亏了她。”
　　得禄听了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启禀圣上，朱才人昨日已经殺了。”
　　皇帝也未见多吃惊，只说了一句：“她倒自在了。”便转身上朝去了。
　　火莲依在墙上，听着沉寂的大殿上没多久便吵了起来，原来是皇帝要推行前些日子范仲淹、富弼、韩琦、杜衍、欧阳修、蔡襄、王素、等人所提的新政，满朝文武非议之声一片，但皇帝对这个新政已经思之甚久了，此刻坚决的要推行。范仲淹、富弼、韩琦、杜衍、欧阳修、蔡襄、王素等人个个都是学富五车、辩才无碍，此刻又有皇帝的大力支持，那些反对的大臣们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引经据典，讲晓政令与事实之出入，新政的种种隐患。
　　火莲听着这些新政：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覃恩信、重命令等条例，不由会心一笑。
　　乐淘原已准备好，今早去向皇帝请安时，就说了自己已然看破红尘，打算舍身道观的打算。结果到了早上她发现了一件事，凤儿不见了。这下可把乐淘刚刚平复一点的心情一下子又点着了，只差没把呈祥给当场剁了，焦躁的大吼道：“快去给我找啊，找不到我把你剁碎了喂狗去。”
　　跪在地上呈祥叩着头哭道：“公主，你现在就剁了奴才吧，奴才已经找了一夜了，整个皇宫都找遍了，实在没有张小姐的影子。”
　　乐淘怔了一下说道：“难道她出宫了？”
　　呈祥哭道：“她家里和亲戚朋友家也都找了，到处都没有。”
　　乐淘想了一下道：“若是真出了宫，只怕她回不了家，也到不了她的那些亲戚朋友家中，这事麻烦大了。”说到这，乐淘恶狠狠的瞪了摇弦一眼：“等我回来再收拾你。”说罢略略收拾了一下便见皇帝去了。
　　乐淘到了金殿门口，火莲正等在那里，火莲见乐淘的红肿着眼睛，一幅忧心重重的样子，说道：“你先回去歇会吧，今个这朝啊，有得上了。”
　　乐淘急道：“可是火莲哥哥，我找父皇有事。”
　　火莲淡然一笑道：“不就丢了个小丫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乐淘吃惊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火莲一笑道：“不用心急，你现在回去先让昨天所有找过凤儿的人都等在长乐宫里，等会我过去替你找。”
　　乐淘半信半疑的问道：“火莲哥哥，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火莲淡淡一笑道：“现在还是说的时候，等圣上下了朝，我让他吃了饭，就去给你找。你自己回去睡会吧，还有，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便找不到她了。”
　　乐淘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火莲一笑道：“你听我的就是，回去吧，别泄了天机就是。”
　　乐淘见此只能无奈的说：“那好，火莲哥哥，我先回去了。”乐淘往回走了几步，又回头瞧了火莲一眼，见火莲正笑意盈然瞧着自己，强忍了满腹的辛酸向火莲一笑，快步回宫去了。
　　火莲瞧着乐淘的背景眼前又晃过当年那个整日缠着自己，要出宫，要去自己家的小丫头。想着她脆生生叫着自己火莲哥哥，想着她前一刻还跟皇帝讲着条件，后一刻哇的一声大哭道儿臣不要活了……不由感慨万千，那个乐淘终是长大了。
　　这日的早朝皇帝声理据文武，势夺百官，一直争到近午，一向仁政为怀的皇帝当庭罢了两名声称要以死明志朝庭大员后，众官员虽心有不愤，但终无人敢再拭其锋芒。
　　退朝之后，百官退去，皇帝先喝了些水，还未及起身，火莲已是快步过去，转过了身道：“我背你回去吧。”
　　皇帝惊道：“你怎么……”
　　火莲不等他说完，已是转回了身说道：“你从昨天到今日上朝前，走了七个半时辰，我早知道你下了朝肯定走不了了。”
　　皇帝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你昨天为什么没拦着我？”
　　火莲看着皇帝道：“你想让我拦着你吗？”
　　皇帝轻叹一声。这孩子太贴心暧人了
　　火莲转过了身轻声道：“走吧。”
　　皇帝一伸手火莲回手反托了皇帝，下了台阶，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皇帝的体重比自己之前想的还要轻，心下不由微微一酸。
　　皇帝伏在火莲背上，清楚的感觉到火莲的脊背虽瘦弱但温暖有力。
　　待火莲把皇帝放在肩辇上时，转过身明显看到皇帝慌忙掩去的失望之色不由笑道：“你要不介意起居注上怎么写，我直接把你背到后廊用饭也毫无问题。”
　　皇帝勉强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疲惫的说：“回寝宫。”
　　火莲一下子按住肩撵道：“不行，你从昨天就没吃过东西，前天也没怎么吃，这顿必须吃。”
　　皇帝无奈的说：“到了寝宫再传膳也是一样。”
　　火莲这才放手，转而对得禄说道：“圣上已经说了，你还不赶紧让派人去传膳。”
　　得禄应了声是，立即派一个太监跑去传膳去了。
　　火莲陪着皇帝一行到得寝宫后，火莲又背了皇帝到殿内，把皇帝放到了侧面的床榻上以后。火莲转头向一个太监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那名太监赶忙说道：“早就准备好了，马上就给余大人送上来。”马上便有一个太监端了一个木盆上来。盆中褐色的药水，药香嬴荡。
　　火莲命他把木盆放好退下，说道：“都下去吧。”得禄应了一声，带着殿内所有的人俱数下去了。火莲抽出自己的玄铁枪头，一旁几个看到之人已是变了脸色，火莲不待众人出声，已是蹲了下来，一枪划过，将皇帝脚上的官靴已是从上到下顺势斜划一下，之后轻轻揭开划破的靴面，只见皇帝的罗袜早已被鲜血浸透，这时已经干涸，粘在了脚上。火莲又依法除了皇帝另一只脚上的官靴，伸手拭了下木盆里的水温。皇帝此时已明白火莲意，立时阻到：“火莲，别，叫宫人过……”
　　火莲不待皇帝说完，已是把皇帝双脚放入盆中说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打这村过，我这黑店你不住也得住。”
　　皇帝眼中一热，微微仰头不敢再开口说话。
　　火莲给皇帝洗净脚上的血迹，自怀中取了金创药给他撒好。向皇帝说道：“是在这里传膳？还是我抱你去外面吃？”
　　皇帝怔怔瞧着火莲，却不开口。
　　火莲一笑一把抱了皇帝放在外殿的长桌前，便叫得禄过来传膳。
　　四名宫女，两个端着热水盆，两个端着放着巾帕托盘进来了。
　　火莲和皇帝各自净了脸。太监们便开始上菜，还是四荤四素四点心也差不多摆了一桌子，火莲还是明显发现，虽然精致依旧，今日的饭菜比自己上次来的时候少了四干果、四鲜果、四酱菜。心中明白上次皇帝是知道自己要来，特地加了的。
　　皇帝瞧了瞧一桌子菜叹了口气道：“火莲，朕实在吃不下，你自己吃吧。”
　　火莲这次没有再劝，诡异的一笑道：“好，你不吃就由你吧，反正还有更让你吃不下的消息等着你。李公公你的坏消息现在可以回了。”
　　得禄眼色复杂的看了火莲一眼，最后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回道：“圣上，张凤小姐，不见了。”
　　皇帝没理得禄直接盯着火莲问：“到底怎么回事？”
　　火莲一脸无辜的说道：“你宫里的事情，问我做什么，我只是你上朝的时候听乐淘说的，我瞧她那两眼睛肿的跟水蜜桃似的，告诉今个这朝有得上了，就让她先回去歇一会。我饿了，要吃饭。”说罢拿了筷子开始吃饭了。
　　皇帝这当没心思去跟他斗智斗勇，无奈向得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得禄谨慎的说道：“方才长乐宫呈祥来报，昨日宫门落锁时，张凤小姐身边的人对他说，张凤小姐不见了，呈祥让长乐宫的人在宫里找了一夜，也没见着人。”
　　皇帝打量了火莲一会问道：“她在哪？”
　　火莲咽了口中的菜说道：“别闹的好像我把她给藏起来一样，我没动她。”
　　皇帝盯着火莲说道：“你要是不知道她在哪，依你的性子，一听到这个消息，应该第一个跑去找了吧。”
　　火莲头也不抬的说：“一个小丫头丢了我都得满世界跑去找，那我早累死了。”
　　得禄开始补刀道：“呈祥刚才还说，公主今一早听了这消息气得当场就想砍人，急得直接就来寻圣上，可等公主回去以后，却让所找张凤小姐的人都呆在长乐宫院中，自己像没事人一样去睡觉了。”
　　火莲狠狠瞪了得禄一眼道：“多嘴，问你了吗？”得禄低头退了下去。
　　皇帝刚想开口，火莲筷出如风，给皇帝夹了一堆菜道：“给个面子，把这些吃了，我替你去找人。”
　　皇帝道：“火莲，别闹了，你快去把人给找回来再说。”
　　“好吧。”火莲答应了之后，又对得禄说道：“既然找凤儿的人已经长乐宫外，我一会过去就找人。”
　　皇帝讶然道：“你不知道人在哪里？”
　　火莲笑道：“你吃了，我再告诉你。”
　　“朕从不受人胁迫。”皇帝的话中隐然已有怒意。
　　火莲怔了一下，站起身来口中说道：“李公公，走吧。”
　　皇帝见此赶忙抓了火莲的衣袖叫道：“火莲。”
　　火莲缓缓的抽回了自己的袖子道：“圣上什么都不必说，此番是火莲狂妄了。”
　　皇帝急道：“对不起，火莲，我只是一时心急，火莲，你别在意。”
　　屋中一群人看着火莲一个个都嘴张的都能放下一个拳头。
　　余火莲圣心独宠，可以在这宫中有一切特权，这是早已是众人皆知之事，只是，这能让圣上都为之道歉的事，还是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想像。
　　可这个被皇帝道歉的余火莲这回竟是一句话也没说，就快步离了开去，皇帝瞧着火莲的背影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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