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皇帝走后赵曦松了口气，虽说这当他还发着烧浑身无力，可连这睡了一夜半日，也有些胸疼气闷不想再睡了，对一旁的宫人叫道：“扶我起来坐会。”朱才人慌忙说道：“你不是一直说冷吗？怎么又要起来了？”
　　赵曦回答：“娘，我胸口疼，还气闷，想起来坐会。”
　　朱才人赶紧和两名宫人一同把赵曦扶了起来，赵曦喘了几口粗气后对朱才人说道：“娘，你不用老在这守着我，回去歇会吧，过两天等我好了就去看你。”
　　朱才人微微一笑道：“我回去也没事，反更惦记你，再说我在这又不累。你就别赶我了。”
　　赵曦见娘这般说，只得对朱才人笑了笑道：“娘，那你坐这歇会吧。”转过头去见凤儿正在哪看自己的图册，于是笑到：“凤儿，你看什么呢？”
　　凤儿脸上一红拿着哪本书过来了，赵曦一看竟是一本《圣朝州郡图》，不由笑道：“怎么看这个，你看的懂吗？”
　　凤儿羞涩的笑道：“我就想看看汴京离龙州到底有多远，一路上都从哪里路过。”
　　赵曦想了一下说道：“直着量的话有三千多里……咳咳……道路的话，得有四千多里，你是不是在……咳咳……想你爹给你的回信为何还没回来？又不是加急……咳……文书，慢着呢，不过这会肯定到了，你别心急，再等等。……咳咳咳咳……”
　　朱才人见赵曦咳嗽不止，哪里还坐的住，慌忙过来说道：“瞧瞧，这一起来又着凉了，还不快躺回去。”说罢不由分说，便把赵曦拖回了床上。
　　凤儿本就是个极有眼色的孩子，加上进宫也有些日子了，见此便极懂事的行了一礼说道：“殿下先好好歇着吧，我先回去了，等明日再来看你。”
　　赵曦无可奈何的躺回了床上。
　　凤儿又对乐淘和朱才人都行了辞礼，这才带着一直静立于屋内的摇弦离了开去。
　　赵曦枯躺着也是无味，不一会便又昏昏睡去。
　　这一下午皇帝当真是如坐针毡，看着那奏章心里犹如一团乱麻，见凤儿带着摇弦从赵曦屋里出来，便让身边的太监去把凤儿带来问道：“怎么出来了。”
　　凤儿极懂事的行了礼，回道：“启禀圣上，凤儿有些困了，想回去睡个午觉。”
　　皇帝略一点头道：“去吧。”凤儿这才带着摇弦回了自己屋中。
　　皇帝几番去看赵曦烧退了没有，可答案总是还没退烧。一直到了晚间，乐淘怕皇帝的身子吃不住，何况明日一早还有早朝，催促再三，皇帝才不得不回寝宫去了，他本亦心深眠浅之人，如今忧心不止又哪睡得着，翻来覆去躺了半宿，直到四更天时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至及静鞭声起时，皇帝便立时醒来，一睁眼未及起身便先吩咐得禄打发人去长乐宫看赵曦的烧退了没有。
　　皇帝更了衣又在屋里等了一会，至到去长乐宫探望的太监回来，吞吞吐吐的说小皇子还未退烧，皇帝叹了口气，这才怀揣着失望上朝而去。
　　此翻皇帝下朝后不及用膳直奔长乐宫而去，到了长乐宫才知，赵曦今日莫说退烧了，竟是烧的比昨日还厉害了，连咳嗽和嗓中的痰也都比昨日更多了。乐淘正在哪里逼着一帮子御医换药方，葛御医已跪倒在地说道：“臣已尽力，请公主降罪。”其余两个太监缩着脖子呆一在边一敢吱声。
　　乐淘如何不明白葛御医是整个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大夫，他这样说便意味着赵曦的病已是无药可医，正在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见皇帝到来，乐淘哭道：“父皇，曦儿这药越吃病越厉害，分明是药不对症。可葛御医，葛御医……”乐淘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葛御医上前跪倒道：“圣上明鉴，殿下这是痰浊阻肺，老臣所开药方极是对症，只是殿□□弱，积重难返，臣已尽力，臣等无能，求圣上降罪。”
　　皇帝听葛御医这般说，身体几不可察的晃了一下，皇帝定了定心神，看了二人一眼说道：“朕先去看看曦儿。”
　　皇帝到到床前，见曦儿脸色通红的半坐在床上，双眼微闭，倚在正在那里悄悄抹眼泪的朱才人怀中，赵曦时不时的咳几声吐一口痰出来。朱才人这才发现皇帝已到了跟前，正想放了赵曦到床上起来给皇帝见礼，皇帝已是一摆手道：“免了。”皇帝见赵曦这个神情，不用问也知道赵曦的病比昨日重了不少，可事到如今他也知道无论这药方对错，葛御医都不会再换药方了。而太医院别的的御医医术都比葛御医差的多，都唯葛御医马首是瞻，唯一能与葛御医一较长短的绿灵又远在四千里之外的龙州，显然是远水难解近渴了。如今要想让太医院开出不同的药方来，唯有拿下葛御医，可那些人开出的药方及有可能还不如葛御医开出的这张药方。皇帝微微沉吟后，对得禄道：“你去把火莲叫来，他若问什么事，你不妨直言。”
　　得禄领命而去。他久随皇帝在体察圣心这一点上自是无人能出其右，火莲刚一问为皇帝为何叫他，得禄立时简洁明要的说道：“小皇子已病了三日，连日吃这葛御医开的药，却越来越重，公主逼着葛御医换药，葛御医自称无能。圣上这才叫奴婢来叫您。”
　　火莲一听便知道皇帝叫他去是干嘛的，说道：“那就走吧。”
　　火莲随得禄一起到了长乐宫，见葛御医还跪在院子里，屋里的乐淘正在向皇帝哭诉，皇帝半闭着眼睛坐在正堂，不置一词。
　　火莲也不进屋跟皇帝见礼，先到了葛御医跟前把自己的玄铁枪头往地上一扎，邪气十足的笑道：“咱们也算老熟人了，你认得这个吗？”
　　葛御医一惊之后微微仰身，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火莲继而笑道：“我杀王佑用的就是它，杀龙绕智也是用的他，你呢，想不想试试？”
　　葛御医吓的面无人色，不知道这余火莲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火莲见此凑到葛御医跟前狠声说道：“我不管你换不换药方，也不管你的药对不对症，更不管你是不是尽了力，是不是真的无能，治不好曦儿，我让你给他陪葬！下去开药吧！”
　　葛御医瞄了一眼，还坐在屋中阴暗里的皇帝，这院中的动静皇帝不能听不到，也不可能看不到的，更何况余火莲这话说的分明的已经知道了自己之前于皇帝说的话，于是葛御医心中马上便明白过来,这余火莲就是皇帝特意让得禄叫来对自己说这番话的。对于余火莲的杀人不眨眼葛御医那是早就有所耳闻的。于是葛御医退了两步，颤声道：“可否容老朽再去为殿下诊脉。”
　　火莲冷声道：“去吧。”
　　葛御医战战兢兢进了屋，火莲也跟着他进了屋。葛御医先去给皇帝行了礼，皇帝还是半闭着眼睛没有吱声，葛御医一时不敢起身，火莲冷声道：“你可以去给曦儿诊脉了。”葛御医闻言，打了个冷颤之后才去给赵曦诊脉。
　　葛御医给赵曦诊过了脉以后又仔细的看了看赵曦的舌苔，翻了翻赵曦的眼皮，这才下去抓药了。
　　火莲看着屋中昏昏沉沉的赵曦、哭哭啼啼的乐淘和朱才人，脸色木然的皇帝，他深知皇帝的性子，知道他此刻的心中的忧心绝不比乐淘和朱才人少，否则也不至于不顾身分的出此下策，但既然身为皇帝，他也只能强撑。火莲伸手轻拍拍了皇帝微微示意。
　　半个时辰后，葛御医带着两名御医端了满满一大碗的药过来。
　　乐淘惊呼一声道：“怎么这么多，葛老头，你这是成心的！”
　　显而显见，昏迷中的赵曦莫说喝这么多药，就是要灌下去这么多水，也不容易。
　　皇帝瞟了一眼那一大碗药问道：“这是小青龙汤？”
　　葛御医回道：“圣上英明。”
　　皇帝叹了口气道：“那就试试吧。”
　　皇帝的话这般说，屋中众人都明白这分明已是死马权当活马医了，乐淘已是浑身发抖，泪水更是扑簌簌的往下掉。
　　赵曦这会更是连脖颈都成了红的，连坐都坐不稳了，朱才人搂着他，两名宫人灌药都灌不进去，火莲上前说了声：“我来吧。”一把把赵曦拽到了自己怀里。朱才人久居深宫，哪见过这个仗势，怯怯的看了皇帝和乐淘一眼，见他二人都没反对的意思，立时退了开去。火莲摸了下药碗里的药倒也不烫，一捏赵曦的嘴，一气便给他倒了半碗下去。火莲放下药碗，伸手在赵曦背后自上而下轻抚着，抚了一会又轻拍了几下，直到赵曦喉间轻响一声后，火莲又取了剩下的半碗给赵曦一气灌下。
　　可火莲还来不及把赵曦放下，昏迷中的赵曦已是大咳了起来。他咳了几下却未咳出痰来，呼吸更加急促起来不说，连额头的青筋都显露出来了，火莲见此伸掌在赵曦身后轻轻一嗑，赵曦吐了口痰出来，大口喘着粗气，微微睁了睁眼。见赵曦睁了眼，朱才人又惊又喜，乐淘惊喜的叫道：“曦儿！”可赵曦并未答话，而是又闭了眼睛。
　　火莲轻轻放下赵曦，一旁的朱才人慌忙给他盖上被子，乐淘刚刚擦去的泪水，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哭到：“火莲哥哥，你救救曦儿。”火莲抬手给乐淘擦了泪水说道：“先不要哭，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可具体的办法火莲也没有，莫说绿灵还远在四千里之外的龙州，便算绿灵就在此间，对于葛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人绿灵也定然无可奈何，毕竟火莲深知绿灵也不是万能的，六年来大药堂里绿灵治不好的病人也是大把存在的。
　　乐淘身子轻颤道：“火莲哥哥，我好怕。”火莲拍了拍乐淘，以示安慰。转过头去，见皇帝依然脸色木然，双眼微闭，斜躺在椅子上，只是抓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青筋毕露。一瞬间火莲开始后悔自己小时候怎么没跟爹多学点医术。
　　赵曦这一睡去便没有再睁开眼，到了午间时，赵曦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早上还扯着葛御医大呼小叫要他药方的乐淘此时无力的靠在赵曦的床头一遍遍的叫着：“曦儿，你醒醒啊，曦儿，你醒醒啊。”
　　几个御医一脸死灰的跪在那里做不得声。
　　朱才人突然噗通一声跪在葛御医跟前说道：“葛御医，你再给小皇子一点药吧，你救救他吧。”
　　一众御医这当也只得叩头道：“回娘娘，臣等着实已经尽力了。”
　　朱才人突然发声大哭了起来。
　　火莲转身看向皇帝，只见皇帝还是保持着从早至此的那个姿势，只是头比先前仰的更狠，双眼闭的更狠，双手的骨节都已泛白。
　　火莲一咬牙，从怀中掏了一粒续命丹给赵曦塞到了口中，又顺了顺他喉间的关节，让他把续命丹咽了下去。可这料续命丹也没有续上赵曦的命，过了片刻赵曦的脸色颈额都被憋成了青色，火莲不用想，也能知道这是因为续命丹下去之后，加大了赵曦心肺呼吸之力，可这当赵曦喉管之中却挡有浓痰，让他呼吸不得，是以才会憋成这样，当下扶了赵曦起来，伸掌抵在他后心运催动内力，赵曦为火莲内力所击，喉间咯咯作响，可赵曦整个人仍然是不省人事，已经不会咳了，更吐不出痰出来。虽得火莲内力之助，亦是枉然。终是没能吐出那口痰，渐渐停了呼吸。
　　火莲见此心中暗叹一声，轻轻放下了赵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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