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狄青也确如龙绕智所料，一路对各州府均不理采，率大军南下直奔邕州而来。最后在宾州驻扎下来，恰逢淫雨霏霏虽田野中还是一派青绿，可这天气却把一群冰天雪地里过来的西北汉给冻的坏了，人人破口大骂：“这什么邪门的鬼天气，明明是下着雨水也没结冰，就冷的这般要命。”“就是，就是咱们西北大雪纷飞、冰冻三尺的寒冬腊月也没这么冷过。”“这绿灵竟诳人了，她还说这岭南都不上冻结冰，没有咱们西北冷，这他娘的比上冻结冰还冷。”
　　看着怨声载道的部下，又逢元宵佳节将至，狄青命人备足十日粮草，让大军在此休整，更令人备足酒水要在这元宵佳节大宴三日，以安抚军心。第一日正月十四狄青宴请本部将官，元帅宴请，酒美肉丰，军中通宵达旦尽数狂饮烂醉。
　　龙绕智听到狄青军中这个做派，便放下心来。
　　第二日正月十五的元宵夜，狄青宴请地方厢军各部将领，中军帐内各部将领欢饮，酒菜与前一日无二，众人饮至半夜时分，狄青笑道：“狄某有些不胜酒力了，且回帐休息一下，峄儿，你在这里代我陪客，若不能让各位将军们尽兴，我军法从事。”
　　张峄笑着低声称是，众将领见是一个年轻的瘦弱书生，一时间，众将领们谁都没放在心上。张峄毫不客气的坐在狄青的位子上频频劝酒，众人又喝了一会，见狄青还没有回来，便纷纷起身向张峄告辞，张峄展颜一笑道：“众位将军莫不是嫌小子招待不周？”
　　众人打着哈哈道：“小哥招待的很好了，只是天色已晚，我等还有军务要处理，就不在这里打扰狄元帅了。”
　　张峄笑容不改地说道：“狄元帅命全军上下欢饮三日以庆佳节，不知众位将军又有什么军务要处理？至于这招待的好了没，有昨天的例子在，众位将军走的早了，那便是不欢而散，便是小子没有招待好，便是成心让我吃狄大人的军法。”
　　一个资格深老的将军笑着向张峄肩上拍来：“不妨事，我等会替你向狄元帅说明情况的。”
　　张峄微一闪身避了他这一拍，脸上仍是笑容依旧：“小子只怕元帅不卖你老这个面子，到时小子上哪哭冤去？”这话说的轻松，可是众人的脸色都有些搁不住了，两人不动声间过的这一招，明显那位将军因大意已是输了一招，他停着手在半空，可要是再攻下去，那就是明显的撕破脸了，他想了想尴尬地收了手，负于背后，冷笑一声道：“小娃子练了两天武功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脾气还挺大，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张峄笑容更甚地说：“小子以前虽没见过您老，可瞧您这二品武官服色，想是安抚使大人了，再瞧您这年龄和沉不住性子的脾气，必定是江西路安抚使孙将军了。”
　　孙将军脸上一红道：“知道老夫脾气你还敢硬拦，莫不是不要小命了，酒后失手打死了你，老夫不过是跟狄元帅赔个礼的事。”
　　张峄一眼瞟见孙将军身后的一群人，或虎视眈眈、或别有用心、都在的等着瞧好戏，也知道这姓孙的是个被人一点火就上的火暴脾气，如果场面真乱了起来，自己一个人还真不好收拾，当下咯咯一笑道：“我知道孙将军你是谁，可你知道我是谁吗？”
　　孙将军愕然道：“你什么意思。”
　　张峄忍俊不禁道：“孙将军你不知道小子是谁也不足为奇，不过我一说你准知道，小子姓张，五岁有幸得蒙圣上赐名峄，温成皇后是小子的姑姑，小子自幼长于天家禁苑，圣上的龙椅我爬过、皇后的凤床我躺过、太后的玉如意我摔过、宣仁宫前我闹过、不可一世的宠臣余火莲我参过、公主为我梳过头、采过花、圣上为我讲过故事接过亲、擦过眼泪教过字；狄元帅替我挡过麻烦盛过菜、找过差事抢过亲；我此番出征，我闺女是送到宫里让圣上给我养着，我若活着回去还罢，若是战死沙场，我闺女就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到时一个按抚的郡主封号是少不了的。怎么样？孙将军要不要坐下再喝两杯？”张峄一个杯字说罢，手中的酒壶向脚下一掷，他若是把酒壶掷碎倒也罢了，可是那壶硬是被他生生掷到泥土中去了地面上丁点不留，张峄淡淡一笑道：“小子喝的也有点多了，将军莫怪，来人，上酒！”众人被他一番云五云六的说词本就吓如坠深渊，再看他露了这手功夫，哪有不怕的，如果他方才这一切说的都是真的，只怕到时被他一个酒后“失手”打死了，他连礼都不用赔。这般一想众人纷纷逃一般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旁边两个军士提了两坛酒过来，口中呵呵笑道：“张副将，我们兄弟听说当年是龙绕智亲自给你送亲？你能娶得绿灵姑娘，那才是自个的真本事呢，咱们西军上下个个都是又羡慕又嫉妒。”
　　张峄淡然一笑道：“给我送亲的人里有龙绕智不假，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光采的事，提他做甚。给我接亲的可是圣上呢！他们苗人有抢亲的规矩，当时不知他们深浅，还是狄元帅替我去打的架呢！至于娶绿灵，你们那是看重我夫人的本事，算不得我的本事。”
　　众人这时再一听，这个文弱书生打扮的人竟是狄青的副将，一时间众人心中更是忐忑不安，浑身战栗不能自已，在座的都是军旅出身，谁人不知在这军中，副将都是主将的心腹之人，主将不在，他的副将是可以代主将发施军令的，张峄若是杀人连失手的托词都不必找，因为狄青不在，张峄的话就是军令，军中违令者斩，是再天经地义也不过的了。再听说龙绕智竟亲自给他送过亲，就更不知他所娶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了。而替他接亲的竟是圣上，抢亲打架的竟是狄青，那他在圣上和狄青心中的位置就更不用说了。
　　幸好的是，张峄虽让人给上了酒，倒也不怎么执意劝酒，喝与不喝一切随意，众人不知他和狄青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看着满桌的酒菜受尽苦思乱猜的煎熬。谁都能知道，狄青故意让这么一个大有来头的副将来陪着众人，肯定不是喝酒这么简单。
　　时间在众人的猜忌中一点一滴的流逝，蜡烛换了又换，众将领们本就不大的醉意，早就被恐惧给吓的一点不剩了。直到天色大亮，张峄还是没有半分放人的意思，众人想着上次被狄青处斩的三十二名战将，也是事先没有半点征兆，这时已是战战兢兢几欲拔腿而逃，可偏生就是不敢。直到日过三杆，才有一个传令兵过来说道：“元帅请众位将军过关用饭。”
　　张峄一笑道：“众位将军们，请吧。”说罢自行出了中军大帐，众将领出帐一看，昨夜还密密麻麻尽是帐篷的军营，此刻竟然是只剩下中军帐这么一座帐篷了。众将领们到了昆仑关前一看，更是大惊失色，原本天险重重行人难过的昆仑关一夜之间已经被修的都能跑马了。众将官们战战兢兢的过了昆仑关之后，看到亲眼目睹失和已久的狄青和余火莲正在那里谈笑生风指点河山。众将官们见此无不相顾失色，自他二人失和之后，众将官们无不是两面讨好，少不得在余火莲这个天子宠臣面前说些狄青残忍好杀独裁专权得意便张狂的屠夫本性。转过头又在狄青面前说些余火莲奸佞乖张反复无常小人本色的话来，可这会，人家两个失和的人携手共进，悄无声息带人平了天险昆仑关，自己这些平日处事灵活的不得了的人，倒像是一群二傻子。

　　原来早在这之前，桂州城外，如集齐了八千无间弟子，火莲面色阴沉的说道：“你们之中，谁愿意我无间弟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绩成为一去不复返的昨日黄花？！”
　　场中一片寂静。
　　火莲再次掷地有声的开口：“可胜仗不是用嘴说出来的，你们不争先恐后的拼命向前，便想打胜仗吗？简直痴心枉想！无间道的胜绩是无数义士用自己的鲜血浇灌出来的，不是躺着就能从天上掉下来的，更不是偷机取巧就能得到的；你们今日能活着站在这里，不是你们选择的聪明，是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血海深仇，换取你们的平安；是有人愿意站在你们的前现替你们遮挡了风雨，这会让你们去打仗，你们这个嫌亏，那个嫌亏，平日里行商避税官躲吏怕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嫌亏呢！你们觉得这场血雨腥风你们能躲的过吗？！那你们错了，不尽快的灭了龙绕智，将有更大更残烈的战争等着你们！你们不拼命向前，只想自己退后和自己家人过自己的小日子，那最后等来的只能更惨烈的战火，把你和你们的家人一起烧死！是后退和家人一家被烧死，还是站出来奋起誓死一战，你们选哪个？”
　　众人高低不一地说道：“誓死一战！”
　　火莲再次说道：“此一战，我余火莲不成功便成仁！你们不怕雷霆之怒！不怕鬼手剑夺命三步之内，不怕鬼魄刀天涯海角的追杀，你们尽可不尽力，尽可陷我余火莲于死地！我余火莲何惜一死，为了无间道，为了天下百姓，我无间道谁惧一死？！”
　　众人齐喊：“身入无间，何惧一死！”
　　火莲再次说道：“你们以为你们背后投了这个那个的主子，就能保自己的平安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吗？今日若我余火莲战死岭南，明日接替我奔赴前线杀敌的必是鬼火堂主无疑！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拭目以待，因为护祐天下百姓平安是每一个无间弟子责无旁贷的职责！为了自己的职责，你们除了奋起誓死一战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众人被他说的热血沸腾齐声道：“没有。”
　　余火莲喝道：“无间弟子，为了职责誓死一战！”
　　众人也跟着喊道：“无间弟子、为了职责、誓死一战！”
　　余火莲再次说道：“我不管你们背后都投了哪个主子，今日你们站在我余火莲的面前，我余火莲就一视同仁把你们看作无间弟兄，此一战，我余火莲与众兄弟同生共死。”
　　众人齐喊：“同生共死！”
　　余火莲指着不远处地上堆着的一堆兵器说道：“每人一件，自行取用吧。”
　　众人一看，铁锹？！砍刀？！拿着这玩艺去打仗？虽然连吃败仗，但无论是无间道还是宋朝庭都不穷啊！而且还都是各自有出兵器的，无间道有神风堂、宋朝庭有工部，更何况他们本就有自己的兵器啊！宗主这不是让去打仗的，是让去看干活的吧？于是八千多名无间弟子，满心热血，一头雾水背着铁锹，拎着砍刀，挎着自己平日的长刀跟跟着火莲与鬼手再次离开了他们的家园，一路夜行晓宿，顶风冒雨在元宵当夜悄无声息的潜至昆仑关下。
　　因为宋军将帅失和的消息早已传到的龙绕智军中上下，龙军上下自然没有一个担心狄青所带的西北骑兵或铁甲大汉能翻山越岭，而余火莲和他手下的惯于翻山越岭的无间好手又远在桂州，所以龙绕智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到了邕州城的防守上了，加上阴雨连绵几日不绝，当夜又是盛大的元宵佳节，以致于昆仑山空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竟无人防守，就是偶有寥寥数人奉命在此值守望风，也早找背风的地躲雨去了，又碰上余火莲、鬼手两个当世高手并肩而来。他们两个路上不遇见守军便罢，偶而遇上个猫在暗处把守望风的，也是连喊一声都来不及就被了账。有这两大高手开道，八千弟子顶风冒雨奋力斩山铺路，半夜功夫一条粗具规模的路便被开劈了出来。狄青治军素严，半夜开拔，人衔枚、马上嚼、一万五千兵马竟这么顶着他们家乡都没有过的湿冷风雨，悄无声息的过了天险昆仑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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