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记(GL)

　　“柳无止真乃良将大才。”庄襄王闻言有些大喜过望，柳无止连败当世闻名剑手四人，这是何等的勇猛，这样的良臣猛将，是每个国君梦寐以求的。
　　“孤王自当重用！命柳无止为……”
　　“且慢！”庄襄王正要下令，冷不防被一个声音打断，他的表情略有些不快。
　　杨泉君由席中走了出来，他生的方面大耳，一双细小暗沉的眼睛让人感到极不舒服。
　　杨泉君跪伏地上，高声道：“请大王三思！我大秦立国数百年，能当任王子太傅者，必须是本国兵剑大家，从没有外人担任此职，就算柳兵卫营救王子有功，但并非军功！二来不知其剑术是否和传言相符！还望大王莫要草率决定！”

　　杨泉君坚持称柳若玉为兵卫，正是要提醒别人柳若玉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将，亦要表明仍然视她为外来之人。
　　“启禀大王，杨泉君所言甚是，我大秦自商君变法，做官为将必有军功方才可行，这柳兵卫一不曾为我大秦夺六国城池，二不为我大秦斩杀六国大将！大王若要因为他救回王子与夫人便乱加封赏，大秦军心焉能不乱，大秦将领如何能服！请大王三思，勿要动摇国本啊！”说话的男人已是白发苍苍，看上去已六十有余，眼神精亮，身着武将官服，柳若玉猜测他应是杨泉君的亲信大将军王龁。

　　一时间庄襄王竟不知如何反驳这两人，将眼光放到了吕不韦身上。
　　杨泉君顿感不妙。

　　吕不韦面色如常，心下得意，杨泉君忤逆庄襄王的意思他喜闻乐见，因为他是在太过了解庄襄王——他在赵国当了十几年质子，地位低下，为人软弱，当年在邯郸街头，庄襄王甚至被赵穆在脖颈上拴着绳子牵着走。如果没有吕不韦认为他奇货可居，庄襄王早晚要在邯郸被欺辱死。
　　吕不韦倾力助庄襄王逃回咸阳，庄襄王对吕不韦感恩之至、信任有加，他继位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力排众议，赐封吕不韦为右丞相。
　　如今柳若玉救了庄襄王日思夜想的赵姬和王子，以他的为人断然不会薄待柳若玉这个大恩人，杨泉君这厮总是逆着庄襄王的意思，吕不韦倒是要看看，这厮如何将好脾气的庄襄王惹毛。
　　赵姬忽然柔声说道：“大王，奴家有话想要问询柳先生，请大王恩准。”
　　庄襄王点了点头：“夫人但问无妨。”
　　赵姬点点头，给了庄襄王一把柔情似水的微笑，旋即正色冲柳若玉问道：“敢问柳先生，若要攻陷邯郸灭掉赵国，把赵穆生擒回来，为大王一报当年为质子之仇，须多少军马？”

　　众人没曾想这个峰回路转，闻言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吕不韦和杨泉君、王龁亦都露严肃的神色。
　　庄襄王笑道：“无止你可放胆直言，舒陈己见。”

　　柳若玉低眉顿了十数秒，才说道：“以目前的形势，攻陷邯郸，需二十万人，但如果是灭掉赵国，就算举大秦倾国之力，仍不可办到。”
　　此言让众人齐感愕然，杨泉君冷笑：“看来兵卫对战争之经验时日仍短，故才有此无知之言！还请王大将军向柳兵卫解说一二罢！以免他出言又误却仍不自觉！”
　　庄襄王和吕不韦本对柳若玉所言皆露出了些许不愉之色，微一深思又觉里面大有文章。赵姬则是表情从容，显然对柳若玉怀有信心，乌应元站在吕不韦身后对柳若玉猛打眼色，希望他谨慎出言，千万不要把刚占得的庄襄王好感优势尽付东流。
　　王龁两眼精芒闪过，谨慎地问道：“本将想先请柳兵卫解释你的立论。”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不通军事的人，立时便知晓柳若玉非是信口开河，否则王龁不会这般有所保留。

　　柳若玉点点头，沉声说道：“长平之战的确是对赵国致命的打击，不但影响他们的军心士气，更加击破了王公大臣们对赵国的信心。”说罢话锋一转，眼神顿时如刀锋犀利飞扬，言语直击众人内心：“但也正是由于这种频临奔溃的心态，形成了赵国上下拼死抗敌之心，赵燕大战，燕人的大败就是最好的证明。攻陷邯郸，需二十万人，前提是，趁我乌家刚刚撤离赵国，所有战马、牲畜均被毒毙，赵人在这方面的补给难继，兼之围城乌家堡自以为我等插翅难飞，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军心士气大损，故才有此把握。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趁着李牧和廉颇分别被匈奴和燕人缠住无暇分身来援，故城破、擒人则退，不宜久留。”
　　顿了顿，又道：“如果只是破城，十万人便可做到，但若要速战速决全身而退，非得二十万人不可。”

　　王龁听罢，呆了半晌才叹道：“柳兵卫这话不无道理。”
　　由于王龁没有因为自己杨泉君一派的身份而睁眼说瞎话，柳若玉不禁对他增了几分好感。
　　这时另一位身着武将官服的威猛男子出言道：“末将也完全同意柳兵卫之言。”

　　杨泉君气得脸色阵红阵白，他与秀丽夫人交换了眼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吕不韦向庄襄王笑道：“大王，王大将军和蒙大将军似乎是首次一齐点头同意呢！”他这么一说，王龁和蒙大将军蒙骜都露出尴尬神色。

　　杨泉君仍不死心，呛声问道：“那么柳兵卫出言举我大秦全国之力亦不能灭赵，又怎样解释！”

　　柳若玉淡淡道：“战争，以国力为本，以军力为器，但外交和情报也是同等重要，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杨泉君强势打断，说道：“这两方面的事，我大秦从没有疏忽过，先王以张仪为相，便是从外交入手，粉碎六国合纵之策，至于情报方面，我们不时有探子到各国探察，从没有松懈过！”

　　这所谓秦朝元老，对军事简直一窍不通，柳若玉肃容，不客气地问道：“假设大秦倾尽举国之力挥军攻赵，各国会有何反应！？”

　　杨泉君登时语塞，吕不韦暗自高兴杨泉君被挫了风头。

　　王龁毕竟是杨泉君一派，出其出言道：“此事的确不可轻举妄动，齐楚两国暂且不说，但三晋唇亡齿寒，必会奋起反抗，无论哪国都无法抵抗我大秦百万雄师，但若联合起来...”王龁顿了顿话音，轻叹道：“若联合起来，便是另一回事了。”
　　“不错，赵国若受攻击，各国绝不会坐视不理，纵使他们在最开始时会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理，但只要赵人闭关稳守，再派人截断我军的后勤补给，其他各国迟早会派军应援，到了那时，我们便是四面受敌。”

　　庄襄王拍案笑道：“好一句‘插翅难飞’‘坐山观虎斗’！如此精采的语句，孤王还是初次听到。”

　　柳若玉谢过庄襄王的赞赏，说道：“况且，魏国信陵君仍在，其声势足以影响各国，若是再来一次合纵，我大秦，便危险了。”
　　王龁默然，八年前信陵君合纵，于邯郸城下大破秦军，主将都跟着降给了赵人，殿内无人不恨，那场大败虽已过八年，每每提及，都是仍有余悸。

　　赵姬默默叹息，庄襄王闻得，跟着叹道：“如此说来，难道任由赵穆那奸贼逍遥自在？”
　　凭这句话，柳若玉便知庄襄王没有统一天下的大志，否则这句话应该是‘如何才能荡平六国？’

　　“启禀大王，如果只是把赵穆生擒，则不必费一兵半卒。”
　　众人愕然。
　　赵姬露出喜色，庄襄王精神一振，说道：“可有虚言？”

　　柳若玉说道：“此事大王便交给无止来办即可，只是我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搜集情报，便可起行，若不能把赵穆生擒带到大王御座之前，要杀要剐任凭大王处置。此事最要紧的便是保密，否则无止恐难活着回来。”
　　庄襄王拍案而起道：“谁敢口出此事，立杀无赦！”

　　　　吕不韦心想柳若玉到底走的是什么野路子，这等要紧事怎可说出来？
　　　　杨泉君垂下头去，以免给人看破他的喜色。
　　乌应元心下了解柳若玉这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套路，面上淡然无波。

　　赵姬娇笑，向庄襄王柔声道：“大王啊，方才政儿的提议，您还要犹豫吗？”
　　庄襄王容光满面，应道：“由今天起，柳无止就是政王儿的太傅，专责教导政王儿武功和兵法。”
　　王子政是庄襄王长子，是下一任王位继承人的可能性非常大，若能成为他的师傅，便能对其发挥直接的影响力量，所以这官位非同小可，人人眼热。
　　但众人都再说不出反对的话，只得沉默不语。
　　杨泉君面色通红，气得肩膀忍不住抖动。
　　柳若玉但看杨泉君喜怒形于色，暗道其庸俗平凡，实不足为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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