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狂的宅斗生活

　　刚进城门，天上就开始飘雨丝了。不一会儿雷声响彻天空，狂风骤起，街上的行人四散躲雨，眼见着就要有大雨倾盆。

　　陆峥他们回陆府已经来不及了，他勒紧马缰，转了个方向，往西街驱马。

　　凌轲已经追上了他们，这时候紧跟在后边。凌轲看他们不回陆府，本来心生奇怪，但转念一想“存菊堂”就在西街附近。

　　“存菊堂”的堂主人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在玉京最贵的地界开辟了一个花圃。他精通商家之道，不学小商小贩在暮春时节担花叫卖，而是在京中建了一栋风雅居所“存菊堂”，存菊堂不止卖花，那里有曲觞流水，鼓瑟吹笙，文人雅士也尽可以在花丛中吟咏诗文,议论学问。秋日万物凋敝，草木枯黄，贵族少男少女失去了很多乐趣。堂主人正是瞅中了其中蕴藏的商机，他每年秋季将花圃的各色菊花移植到盆中，供在“存菊堂”，请京中贵族少男少女过来赏玩。

　　驱车走马的富贵闲人为买花而挥金如土，甚至为抢一株名贵菊花，抬价到万钱以上。“存菊堂”只迎客三个月，但堂主人却是日进斗金。

　　陆峥先跳下马，把卫青婉抱了下来，拉着她跑进存菊堂。

　　“存菊堂”的小楼屋檐四角，挂着铜铃。铃铛被狂风吹得翻了个，发出阵阵杂乱的铃音。就当两人跑到屋檐下，一声雷声响彻天空，雨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

　　存菊堂迎宾的童仆，见夫妇二人乘着一马而来，不由傻了眼。但童仆中有机灵的，见两人衣着不俗，止住同伴的驱赶，请管事出来说话。

　　管事没出来，存菊堂的主人孟老板倒出来了，孟老板常请侨居水阁的清倌儿来这里唱曲，时常过去，故而认得陆峥。他见外边站着的是名动京城的大才子，连忙笑容满面地迎进来。

　　孟老板从衣着钗饰上认得卫青婉的正室身份，但见陆峥正将簪子从她手上抢过去，簪进她的发髻里，心中暗暗纳罕。

　　孟老板不敢多看卫青婉的容貌，心中暗想着这该是陆峥逃婚不愿娶的卫家女吧，但看过去小两口似乎很是恩爱。

　　陆峥端详了下卫青婉的妆容，轻声在她耳边说道：“身上还好？”

　　卫青婉缓缓低下头，没应答。

　　孟老板听陆峥说道：“孟老板，拿来‘绿牡丹’给我们夫妇一观。”

　　原来也是为了绿菊而来。

　　孟老板心生得意，却连连作揖告罪。“四株绿牡丹中的三株均被贵人买走，留有的那株枝叶繁茂，光彩夺目，堪称花王，最为好看。”孟老板的嘴巧的很。“说来小人不知积了什么福缘，多少少爷小姐抢着要它。现在那花王放在正堂的水晶屏风中等着拍卖，这回实在没法移了地方，拿给陆公子看。”孟老板在陆峥面前好一阵顿足。

　　孟老板说的拍卖，叫赏菊会，再待三炷香的时间就要在凌霜阁举行。孟老板将二人引去厢房，让二人稍等片刻。

　　孟老板看上了陆峥的诗才，想要陆峥留下墨宝，给自己的生意造势添噱头，一路上说了无数的好话。

　　存菊堂回廊外，大雨如注，雷声阵阵。

　　卫青婉一路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直到看见一道电闪划破长空，她止住了脚步。

　　巨大的雷声隔了一会响起，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秋天打雷，遍地是贼。”卫青婉喃喃念道。

　　陆峥奇怪地看着她，这句民间古谚他从未听过，但从句意上理解——秋天打雷，来年年景不好，盗贼作乱。

　　陆峥懂得阴阳五行之数，秋天打雷，金木交战，阳气涣散，若是用易数打卦，确实不祥。　

　　他看着卫青婉望着天空，一脸的忧虑，沉默了。孟老板感到不解，闺秀女子足不出屋，风不吹雨不淋，担心天气异常是做什么。

　　他自己倒是唉声叹气了一番，今天开赏菊会日子不对，撞了个鬼天气。

　　“陆公子，我这里有两个丫头是给贵人小姐们磨墨压纸的，长得也算干净清秀，不如过来伺候夫人吧。”孟老板见两人没带仆人，善解人意道。

　　“夫君，我不喜欢有外人伺候。”卫青婉说道。

　　“夫人若是不嫌我粗苯，我倒愿意效劳。”陆峥说道。

　　孟老板一旁看着，觉得自己的年纪真是大了。

　　厢房中，丫环送上热茶，就悄声退下，在外边候着。

　　屋中无人，卫青婉挣开了他的手，离他远了些，脸上充满了戒备警惕的神情。

　　陆峥站在原处，心中有许多疑问，很想现在就问出来。

　　卫青婉为什么要去自己的书房，翻看史书地图？

　　卫青婉为什么在自己晕倒的时候直接就选择不说？

　　卫青婉为什么会懂得医术？

　　但他也知道自己最想问的不是这些。

　　陆峥原本想她既然猜到了自己新婚离去的真相，知道自己不是放荡之徒，又情愿帮着自己替家人掩瞒。

　　那她大概没有那么生气吧。

　　他在马上是这样以为的。即使她在墓前不原谅，她总有一天会原谅的。

　　而此时自己剥去伪装，真实地站在她面前，只看到了她的漠然，他明白自己想错了。

　　“这里没有别人，我们可以谈谈吗？”卫青婉酝酿了许久，小心翼翼地说道。

　　陆峥在此之前见到的她，一直是个贤良淑德的妻子，永远都是恰到好处的殷勤周到，温柔美好的笑容，一举一动无可指摘。而眼前的卫青婉虽然样貌声线未变，但看上去却像换了个人。

　　原来在此之前她不止隐藏了事实，也掩饰了自己真实的情绪。

　　带着面具的人不只是自己，他一时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他等着他们两人坦诚相见。

　　“你要杀了我吗？”

　　陆峥前半生经历的无数风浪，都不比卫青婉此时的一句话，来得震惊。

　　就算想破脑袋，他也无法预料到卫青婉能这么说。

　　“你认为我会杀了你？”

　　陆峥看到卫青婉眼中的笃定，他更觉得不可思议。

　　“可我认为你不必杀我，这很费时费力。”卫青婉镇定地说道。

　　陆峥有点恍惚。

　　陆峥在三年前就对女人充满了不信任，他对女人们的投欢送抱更是嗤之以鼻。他确定就算再美貌天仙的女子，他都奉不上自己的诚心。

　　三年后他成亲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平平无奇，但接触下来，意外地让陆峥觉得亲切。他们连着相处几日，他心里没有半点抵触，只有自在舒服。

　　今日，当他发现自己的秘密已被她所知，他惊讶自己那一刻没有感到紧张担忧，反而是轻松的心情。

　　若这些还不足以影响他的意志，在车上诱发的心悸，因她的存在迅速平复。

　　他的想法就彻底动摇了。

　　她的灵魂一定是有什么气味与众不同，而与他相同。

　　……

　　就当他卸下心防，一步步去接近卫青婉的时候，她却在认真地问可不可以不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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