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女种田日常

　　早前他们分家的时候，王婆子一家都不在。

　　王家在李家村村南，离李里正家相隔半柱香的时间，想来是这会儿才得了消息，又没从何氏手里退回订钱，气急败坏之下找人来抓她。

　　宋烟烟看了一眼王婆子，淡淡道：“看来不用我多言，你也知道事情起末了吧，我们明人不说暗话，王嬷嬷想抓我，我得问上一问，你和我奶嬷谈生意的时候我可有同意？买卖成了后，你们可又有立下字据？”

　　王婆子听她说谈生意三字时，心里很不舒坦。

　　婚姻讲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讲的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可她那儿子又痴又傻，这么些年没一户人家愿意把女儿嫁到他们家。

　　眼看他们两老口子一天比一天老，儿子那么大岁数还没娶上媳妇儿，她怕自己两口子死后儿子无人照顾，更怕绝了老王家的种，这才狠下心，把家中的田地牲口都给卖了，置了一份厚礼钱在村里托人寻亲。

　　原本有几家适龄的人家动了心，可一听说她把家当都卖光了，怕闺女嫁过去吃苦，都歇了心思。

　　后来何氏婆媳找上了她，王婆子也知道宋烟烟三兄妹的事，知道宋烟烟平时是个手脚勤快，干活好手，虽瘦小了些，但只要能给王家开枝散叶，她也不计较许多，于是答应了何氏的要求，一年后再来把这丫头领回去。

　　可谁知今儿吃过午食，一村子的人都在谈论宋烟烟三兄妹分家的事情，又听到李里正让何氏退亲，她赶紧跑到老宋家问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儿，何氏死不承认，也不肯退银子，王婆子火冒三丈，这才找了几个人过来绑宋烟烟。

　　王婆子冷哼一声道：“什么同不同意，字据不字据的，你奶嬷要卖你，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才卖你吗，至于字据，你以为我王婆子这么多年是白活了啊，买你之时，我专门去镇上请书信先生立了字条，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你奶嬷按了手印画了押，银子都进了她的腰包，我来抬你，是给你脸面！”

　　古时有书生摆个木桌摊子，专门给不识字的人写信挣点进项宋烟烟是知道的，没想到王婆子一个乡野村妇心眼儿倒挺多的，她当即道：“王嬷嬷，既然你和我奶嬷立了字据，为何不去找她，反而来找我呢，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分家了。”

　　“分家又如何，你依然是我王家买来的媳妇，就是在里正那里说话，我也有理有据。”王婆子很不耐烦，懒得跟她废话，回头喊人：“都愣着做什么，把她给我架走！”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放开我二姐！”宋莹莹急的又哭又咬，几个按住她的女人险些拉不住她，宋莹莹哭的撕声力竭：“你们不能带我二姐走，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二姐快没了……”

　　宋烟烟这才发觉，她们在外面扯了半天，宋俊一直没出现。

　　她下意识的要跑，一想到宋莹莹还在这里，生生停下脚步，和两个汉子挣扎一番背篓掉在地上，猪草洒了一地，两颗白菜圆滚滚的滚了老远，两个大汉抓住她的手，一人抬头，一人抬脚，直接把她举在头上就往外走。

　　宋烟烟吓的脸白了白，急忙道：“王嬷嬷且等等，我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我们回王家再说，等你跟我儿子入了洞房，你想说什么，我老婆子洗耳恭听。”

　　想到王傻子那鼻龙长流，傻乎乎的猥琐模样，宋烟烟打了个冷战，急急道：“你听我说，我们三兄妹跟我阿公分了家，我的婚事就由不得他们做主，你不过是想给王叔娶个媳妇儿开枝散叶，何氏不是有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吗，她们一个十八，一个十六，一个十五，身子早发育全了，比起我更适合做你家媳妇，还能早早的给王叔生个儿子，王嬷嬷你有字据，何氏是卖了女儿的，你随便挑一个过去都比我好啊！”

　　王婆一听，怔了怔，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嘿！我怎么没想到这茬。”

　　何氏的三个闺女她是见过的，不说模样长的如何，单说那长熟了的身子就比眼前这个刚到十三，身子都没发育的黄毛丫头适合的多，这丫头未及笈，就算带回家和儿子入了洞房，也要等上个一两年肚子才会有动静，可若是何氏的大闺女就不同了，一旦入了洞房，说不定今年她就能抱上大胖小子。

　　王婆子只生了一个儿子，还是个傻的，这些年来在李家村没少受别人的白眼耻笑，她巴不得能早点有个孙子在村里扬眉吐气，被宋烟烟这么一说，顿时动了心。

　　只是......她面露难色，让大汉把宋烟烟放下来，对她道：“可那字据上写的是你的名儿，我要去抬何氏大姑娘谈何容易。”

　　宋烟烟正要回答，一道急促清润的声音响起：“那就是宋何氏的事儿，与字据无关。”

　　一群人回过头，一个穿着青灰直缀长杉，戴着同色头巾，看起来斯文俊秀的少年喘着气跑到众人面前，他身后跟着同样喘着粗气的宋俊。

　　沈长生稍稍平息了下气息，拱手给王婆子作揖道：“王嬷嬷好，许久不见，您老身子可好些了？”

　　沈长生是外来户，他爹是江湖游医，十年前路经此地，觉得李家村风俗地儿都不错，就带着妻儿在李家村落脚。

　　沈长生自幼跟着沈云耳目熏陶学了一些医术，沈云在外游医时，村里人病了，多半找沈长生代劳看病抓药，因此，沈长生一家人在李家村很受村民的爱戴。

　　王婆子虽不知他为何出现在这里，脸上也笑开了花：“好多了，上次你给我配的药，效果很好，老婆子我吃两副下去那腰就不疼了，长生你怎么来这里了，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身子好了就好，那话没有别的意思。”沈长生笑答。

　　他目光清澈笑若春风，说话不急不慢，就如一汪清泉，潺潺流进人心底，让人不由之主洗耳恭听：“宋大伯父伯母去世多年，照顾宋二、宋三妹妹的重担就落在俊弟身上，俗话说长兄为父，俊弟兄妹三人已分家，按理来讲，宋二妹妹的婚事得由俊弟操持，旁人不得插手，既然他不同意，谁也不能做主。”

　　王婆子张口欲辩，又听他道：“宋何氏胆敢背着俊弟做伤天害理的买卖，依律法，俊弟是可以将买卖她妹妹之人全都告上府衙，交由县丞老爷做主，如果查实，买卖双方将被关进府衙大牢处于磔刑，只不过俊弟念在宋何氏养育之恩，并未上报官府，只想私底下留个脸面，大家和平解决此事，王嬷嬷是个明白人，也该明白我所言不假，不管字据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儿，收钱的是宋何氏，王嬷嬷大可拿着字据与她对质，即便不能抬到一房媳妇，也可以拿到自己想到的东西。”

　　磔刑可是割骨离肉，断分四肢再砍头的极刑之罪，王婆子虽未读书认字，对律法却是有耳闻的，听到沈长生这么一说顿时脸色大变，三角眼惊疑不定。

　　沈长生又道：“王嬷嬷若是觉得我所言有虚，大可派人去县衙问问主薄大人，便可知真假。”

　　王婆子心思被洞穿，老脸一红，怪不好意思的绞了绞油腻腻的粗布衣角，恬着脸问：“那长生你的意思是？”

　　沈长生淡淡一笑：“我什么都没说。”

　　王婆子愣了愣，略一思索，转身一挥手，气势汹汹的道：“走！都跟我去老宋家，抬我儿媳妇去！”

　　一群人就呼啦啦的走了，宋莹莹得了自由，冲过来抱着宋烟烟哭的稀里哗啦，宋烟烟只得摸着她后背，轻声安抚她。

　　宋俊松了口气，回头给沈长生作揖道谢：“多谢沈兄帮忙解围。”

　　宋俊不善言辞，王婆子一行来的时候他便感觉不妙，本想找李里正请他做主的，李里正却不在家。

　　一筹莫展路之际路遇沈长生，一听事情的起末，沈长生二话不说就跟他一道回来，正好看见那帮人抬着二妹，好在沈长生三言两语就让王婆子打消了主意，否则，他就是万死也无脸面见地下的爹娘。

　　“俊弟客气。”沈俊伸手拦了他的礼，叹了口气道：“要说这事儿，也是王家的不是，依我朝律法，未经事主自身同意，私自买卖良家人口，就是磔刑也不足泄恨，但现在朝局动荡，世风化下，拐卖妇幼之事数不数胜数，官府也有心而力不足，就算闹到官府衙门，县老爷多半睁只眼闭只眼，幸好我们回来的及时，没被他们先手一着把二妹妹的清白给毁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宋俊想想也后怕，伸手抹了抹额上的细汗道：“还好沈兄劝我回来，否则再晚一点，真的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如此烦劳你特意过来一趟，实属过意不去，别站在外面了，咱们进屋坐吧。”

　　“你我多年好友，说这话就是客气了。”沈长生笑道：“我听说你拜了梅先生入了学堂，明日可是要去入学了？”

　　说到这事，宋俊白净的脸皮红了红，不好意思道：“我把我娘留给二妹她们的耳环给当了，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忽然有银子入学，总归让人心生猜疑，我想请沈兄帮个忙，就说是我借了沈伯父的银子入学.......”

　　“原来如此。”沈长生了然，点头应承：“等我父亲回来，我便将此事与他说上一说。”又道：“ 我家中还有事，就不进去坐了。”

　　宋俊连忙送他，宋烟烟也急忙拉着宋莹莹道谢：“多谢长生哥替我解围。”

　　沈长生对她笑了笑，目光意味深长，“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若非二妹妹提到抬宋何氏闺女之事，王婆子动了心思，岂是我三两语就能说动的，二妹妹果然今非昔比了啊。”

　　宋烟烟怔了怔，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回过神时，他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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