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秋时雨

　　酷拉皮卡在临近家乡的地方，久违的陷入了梦乡。

　　翌日，酷拉皮卡随着生物钟自然醒来，一睁眼，外边的雨果然已经停了，他皱皱眉，对自己放松了警惕的行为稍稍有些懊恼。

　　年轻人站在山洞洞口，打量着许久不见的窟卢塔的山区，将一草一木尽收眼底。虽然植被长得更加高大了，而那些草和树木一如他记忆中那般密集而卷曲，无论有没有人对大山投以崇敬之情，它依旧屹立在那儿，广博到令人澎湃。

　　尽管心中那股属于冒险者的热血已不如童年时那样强烈，却仍然存在，再微弱也从未消失过。那股想要去往广阔的世界冒险的心情再也不可能如同最初那般纯粹，因为它背负着已经死去的派罗的思念。

　　酷拉皮卡听到身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安格尔也揉着眼睛起来了，而她显然还没清醒，小声地说道:“爸爸，早上好……”

　　酷拉皮卡被她这句早给弄得忽的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家伙不仅没清醒，用于视物的那层结界也没释放，而且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她好像忘了自己现在在哪。

　　虽说明白安格尔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鬼使神差的，酷拉皮卡也回了她一句:“早。”

　　然后他果不其然地看见困倦地揉眼的女孩动作一僵，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酷拉皮卡忽然有些想笑的冲动，但他很好地忍了下来。

　　“清醒了吗？”

　　“……抱歉，失礼了。”

　　诡异的停顿了一下，安格尔嘴里说着为刚才的乌龙而抱歉的话，脸上也显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可酷拉皮卡觉得她好像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瞪了他一眼。

　　当然并不是错觉，就像酷拉皮卡能感到安格尔那些微的愤怒一样，安格尔也发现了酷拉皮卡其实是想笑的。如果是因为她一时犯蠢而娱乐了这个霜一样的人的话，安格尔觉得，她还是很不快的。

　　可是说到底为什么要一大早的就犯蠢。

　　送骨还乡的阴郁被搅得一乱，于是安格尔的早晨就在羞耻的自我反思中度过了。他们简单地吃完了早餐后便继续朝目的地前进，临走时酷拉皮卡回头端详了一眼这个旧时的秘密基地，然后拉上细长而苍翠的藤蔓盖住了洞口，一时绿意满茵。

　　下次来是什么时候，这个问题酷拉皮卡也不知道答案。

　　雨后的山路多少有些滑，松弛的泥土使得两人下意识地放慢了驾驶地走鸟的动作，谨慎而小心地缓慢前行着。

　　晨间的露珠自路旁的绿叶上滴落而下，在泥土上溅出细微的水花，禽畜的脚爪触在地面上发出轻响，因为散落一地的草叶的关系，地走鸟没有留下一路的脚印。

　　和昨天一样，酷拉皮卡在前面领路，安格尔紧跟在后面。还没有走出多远，酷拉皮卡冷不防开口道:“安格尔。”

　　听到他喊自己名字了，安格尔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什么？”

　　“你现在能感知多远的距离？”

　　“……”忽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安格尔悄悄地吸了口气，既然隐瞒也没用她决定坦白从宽，“现在是半径二十米。”

　　“差不多是平时五分之一的范围。”

　　“……没错。”

　　酷拉皮卡驾着地走鸟目光直视着前方，虽说并没有用冷静的眼神盯着她，安格尔却产生了一种针扎似的压力。

　　而安格尔的结界范围缩小的原因很明显，就是昨天使用过度并且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她今天清醒后释放念力的时候就明白了，要想完全恢复到正常状态大概要等到今天的下午。

　　在此之前，她得尽可能地减少气的消耗才行。

　　前方的年轻人似乎轻不可察地叹气了，然后平静而锐利地说道:“要是达到临界点了你就说出来好了，我也没说过不给你时间休息。”

　　忽然减缓的压迫力令安格尔有些惊讶，似乎不相信酷拉皮卡能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说话。在她眼里，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岁、却已经成为黑手党家族的管理者的年轻人，有着很不好相处的气质，光是站着就能散发出常人远远及不上的压迫感。所以她在与他同行的这几天，选择了尽可能的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对了……和昨天半夜时一样，还有早晨的时候，那种“并不像是这个人的风格”的违和感。明明是给人以冰冷的感觉的男人，却有数次使安格尔察觉到了温和的怪异感。

　　那是那个人的另一面吗？哪一种才是本性？不过说到底，自己根本也不了解酷拉皮卡这个人。安格尔如此想道。

　　“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安格尔辩解道。

　　“你的能力要是因此而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才更麻烦。”酷拉皮卡指出。

　　安格尔心底一凉，却无法反驳他。的确，要是她真正处于看不见的状态的话，就会成为没有用的累赘。

　　酷拉皮卡没有听到回音，蹙了蹙眉，然后尽量放缓了声音说道:“你现在就不要驾驶了，也不要使用念，让身体缓一缓，这样能恢复得快一些吧？”

　　安格尔一愣:“那我怎么走？”

　　酷拉皮卡伸手从安格尔手中拿过了缰绳，系在他所骑乘的那匹地走鸟的鞍上，然后说道:“这样就可以了。”

　　窟卢塔族人出来采购时经常需要一人驾驶两匹坐骑来运载货物，地走鸟也是乖顺的动物，并不难操控。

　　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安格尔依酷拉皮卡的话停止了结界的释放，不看也不动，只听着周围的动静从耳边呼啸而过，由着身下的地走鸟带着她走。

　　毕竟，酷拉皮卡对她是没有恶意的。

　　两人大概走了一个小时左右，便抵达了窟卢塔族曾经的聚居地。

　　归鸟回巢是什么感觉？

　　拨开将前路都拦住的灌木丛，年轻人从地走鸟上下来，脚踩在一地的草叶上，簌簌发响。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蔓上酷拉皮卡的心头，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来对了地方。

　　参天的老树遮蔽了天光，此时还有些许水珠往下一串串的滴，酷拉皮卡牵着两匹地走鸟走进了村中，曾经繁盛一时的村落此时毫无疑问是人去楼空的，藤蔓爬上了屋墙，几乎把每一家的房屋都覆盖得严严实实。人类的存在过的痕迹在自然中本不该消弭地如此之快，只是在这个植物丛生的亚热带森林，植物种的生长速度足以令荒村变样。错落有致的一个个圆形屋顶此时已成绿色的堡垒，伸展的枝干间有着残夏里未谢的花，偶尔还有鸟类与昆虫振翼的身影，鸣叫声交错着响彻，如此荒废，却又如此生机勃勃。

　　这里是植物的乐园，却不再是酷拉皮卡的家。

　　默不作声地牵着坐骑和坐在坐骑上的安格尔绕着空无一人的村落走了一圈，回到最初进来时所踏足的地点时，酷拉皮卡说道：“就是这里了。”

　　听罢安格尔释放了结界，此时结界已经能够伸展到半径三十米了。她也从地走鸟上下来，好奇、专注而又陌生地打量着这个第一次来到的地方——她从未来过这里，在遇见酷拉皮卡之前甚至从未想过会来这里。

　　看起来曾经是田地的地方作物早已荒废，取而代之的是她所未知的、和森林中所生长着的一模一样卷曲而茂密的植被。隐藏在层层藤蔓下的的是罕见的圆形房屋，从错落的缝隙中可以窥见属于这个民族的奇异的纹路。每一所民居之间保持着不近也不算太远的距离，中间隔着药田，屋旁还摆着简陋而精干的锄头，以及锈迹斑斑的水壶。

　　安格尔跟着酷拉皮卡走向了一所房屋，那大概是他的家，酷拉皮卡推开了那所圆屋虚掩的门，伴随着木与木之间嘎吱的长声，漂浮的灰尘在一瞬间扑了出来，酷拉皮卡和安格尔都下意识地掩住了鼻子。

　　完全是能够意料的事，放置了五年之久的房屋自然是积了已经不能用层这个计量词来形容的灰尘，两人把地走鸟拴在门边，然后走进屋中，脚步尽可能的轻盈，以免激起呛人的灰。屋子也没多大，仅仅是两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厨房就占据了这幢小屋的全部，而书架等较大的家具则拆分起来摆在卧室和客厅里，明明是非常简陋而狭窄的环境，可是安格尔却能感觉到空气中即使是时间也化不去的温馨。

　　停留在客厅中，酷拉皮卡对安格尔说道：“抱歉，你能在这里稍等一会吗？”

　　在得到女孩点头的答复之后，酷拉皮卡便向其中一间卧室走去，接着关上了房门。在等人的这个期间，安格尔仔细地打量着客厅的陈设，要说的话，就是紧凑却和谐吧，毕竟，在书架、餐桌、杂物柜以及书桌都挤在一个空间的地方竟然也没达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安格尔接着靠近了书桌，稍稍掸了掸灰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大概是酷拉皮卡的书桌，摊开的书页上还留存着孩童稍显稚嫩却非常端正的笔迹。桌上堆积的书籍范围很广，上到天文地理下到人文风俗，有的是通用语，而更多的则是安格尔一知半解的窟卢塔族的语言。

　　除了窟卢塔族的眼睛之外，安格尔·施特凡对于窟卢塔这个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她对于窟卢塔族全部的了解，皆是来源于她那位纯种窟卢塔族的外祖母。

　　安格尔的外祖母名叫瓦妮莎，在安格尔出生之前她就已经去世，她唯一的遗物便是一本旅行日记。写日记的时候似乎是为了练习，同时使用母语和通用语写下的。看久了之后，安格尔也渐渐地能够对照着看懂大半本日记。然而即使如此，安格尔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外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没有丝毫的了解。那本早已泛黄的日记上记载了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记载了子嗣出生的光景，记载了国际间的大事件，可是瓦妮莎独独只字不提她自己。

　　酷拉皮卡的脚步声打断了安格尔的回忆，他换了套衣服，不是来时所穿的外界的服装，而是窟卢塔族的衣服，从大小上来看大概也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的家人遗留下来的衣物。

　　两人的视线在虚空中交错，酷拉皮卡悠长的视线带着些死寂的凉意，接着开口说道：

　　“我们去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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