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楼诚 此心如月

　　“号外号外！最新号外！明家大少爷订婚宴上遭旧情人复仇引发血案！”
　　黎叔走在路上，拦下了一名卖报童给了他两个铜板。

　　一早，明楼回到新政府办公室交代了一下昨天的事。也像经济司司长申请了自己手头的各项工作，去处理明镜的身后事。
　　刚从办公室出来，明楼就被记者拥在了人群里，一身黑色西装长身玉立的两人，脸色却是极其不好的。明诚挡在他身前，拦着那些长枪短炮的记者。
　　“明楼先生，明楼先生！麻烦您就昨天的事情接收一下采访！”
　　“明楼先生！您和藤田小姐的婚事还会继续吗？”
　　“汪曼春为什么会出现在凶案现场！”
　　“明楼先生，藤田芳政和周佛海都在您的订婚宴上被刺杀，对于这您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明楼原本固执往前的脚步忽然一停，明诚也走了两步发现大哥没跟上也停了下来。
　　明楼直指那位记者，正色道：“关于昨天的事情，明家也是受害人之一。想必大家都知道，明楼少年丧亲，由大姐独立抚养长大，大姐身为一个女子，为了明家，鞠躬尽瘁，为了她的弟弟，她终身未嫁，昨天就在我的订婚宴上，我的大姐为救我而惨死在汪曼春的枪下，出了这样的事，我还需要跟你解释什么？”
　　明楼一番话说得动情，有些女记者都红了眼睛，但是明楼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大家也都赶紧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一时间各路声音大作。
　　|明楼看了明诚一眼，明诚会意。
　　“安静！全部安静！”明诚隔开记者：”不要着急明先生会回答你们的问题。“
　　“就昨天的事，明家确实需要给上海各界一个解释。汪曼春先前从七十六号越狱，而后梁仲春处长派人缉拿时射伤了她。却没想到汪曼春命大从枪口下逃脱。昨日她出现在我的订婚宴上，针对明家和藤田课长的种种凶行实属复仇行为。但是我们有理由怀疑，有抗日份子混入期间，在周佛海先生回去的路上进行了伏击。”
　　“抗日份子抓到了吗？”
　　“您和藤田小姐的婚事还会继续吗？”
　　“汪曼春实在猖狂，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竟然敢血染我明家订婚喜宴，至亲之仇无可忍耐！至于抗日份子现在已经有部分狂徒落了网，正在七十六处审问，相信不日会给我和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至于与藤田小姐的婚事，需要暂时搁置，藤田小姐需要亲自护送藤田先生的遗体回日本安葬，而明楼也有大姐的后事需要处理。”
　　“周先生和藤田先生相继去世，那新政府和特高课的工作还能继续吗？”
　　“这个上海不会因为少了谁而停止运作，同样的，新政府和特高课致力推行的和平大业不会因为两位先生的相继殒命而停滞不前！如果明楼有幸继续为新政府效力，必定会继续推行新的经济政策，全力为和平大业的顺利施行保驾护航。因为这不仅仅是两位先生的遗命，也是我们的责任和使命。最后我对于昨天驾临明家的各界友人表示深深的歉意，出了这样的事，实非明楼所愿，却也因为明楼而起。明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至于明楼之后的工作问题，还需要等上级批示，现在我需要去处理家姐的身后事宜，请大家见谅。”
　　“好了好了，让开！让开！”明诚护着明楼往径直往车的方向去了。明楼肃穆的神色和明诚冰冷的口气，让所有人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
　　回到车上，明楼疲惫的靠在了车后，两人昨天彻夜未眠。医生来时明镜已经没了呼吸。明诚打发走了所有客人，明楼不想听医生说话，只是抱起了明镜放在了沙发上，明镜脸色安详，似乎只是睡着。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呼吸和哽咽。清早明诚联系了丧办事宜的人，明楼明楼从地上站起来时，晨光刚好从窗户射了进来。明楼被刺目的光蛰得眼睛发疼。他上楼换了一身黑色西服。下楼时告诉明诚：“给明台去个电文，告诉他，大姐安葬的地方，让他回来，不必来见我。去看看大姐。”

　　半个月后，码头。
　　藤田原子还是一件素白色绣边裙子，站在码头边上。
　　明楼远远地望着她，总觉得她几乎要消失到这海天之间。早上，藤田原子给明楼办公室去了一个电话，说是自己要陪着父亲的遗体回日本，想在临走时见上一面。
　　“大哥，我在这里等你。”说完明诚背过身去走到一边。
　　明楼挠了挠头发，心情复杂。
　　“原子小姐。”
　　藤田原子回头，看到不住的海风中，明楼逆着风走过来。对着明楼她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明楼先生。”藤田原子轻轻鞠了个躬。藤田原子的眼睛有些水汽模糊了。模糊间，当年明楼出现在她的学校讲座时，也是在一个初秋的季节。她和几名女生负责接待这位来自巴黎的名师，她们在一株凤凰树下等着这位大人物的到来，还暗自猜想会不会是个老头。但是明楼逆着风走来时，风度翩翩步履沉稳，鬓角眉梢一丝不苟，含着笑意的眸子是那么谦和温暖，就这么一下子，她就知道自己沦陷了。几天后明楼从学校离开了，她还想着，也就是一场梦醒罢了。可是当收到明楼的来信时，她快乐极了，恨不得跟全世界分享。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家国仇恨，可是这么庆幸的是他在来信时写道只要这个国家能够太平，能够繁荣，跟谁做事又有何区别，随后她就知道他回了上海，在新政府工作，能力卓绝，更是觉得自己修了几生几世才换来了这个男人。泪眼朦胧间，明楼已经走来了。藤田原子闭上了眼，心里哀哀切切，这才是现实吧。
　　“日本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吗？”明楼主动开启了一个话题。
　　“安排好了。”
　　“请节哀，毕竟是战争年代，相信藤田先生会希望看到你努力生活。”
　　“我知道，你放心吧。只是这一走，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藤田原子几乎不敢看向明楼。
　　“对不起。”明楼忽然想到了汪曼春，自己会不会也欠她一句道歉。
　　“不用说对不起，明楼先生，本来就是我，我主动追求的。只是，我以为……我们，会……”
　　“原子小姐，我并没有真心与你定亲。”明楼近乎于残忍的说道。
　　“我知道，当那个女杀手抓住我的时候，你告诉她，不能伤害我分毫，否则的话会让她生不如死。。后来令姐受伤，你不顾一切对着她开枪，那些子弹就从我身边飞过，当时我就知道你对我是无情的，其实你是故意激怒她的对吗？这次订婚就是为了引出她对吗？”
　　在藤田原子澄清的眼光里，明楼点了点头：“我利用了你。”
　　“多么庆幸，你利用的人是我了。否则的话，我就不会认识你，不会有这么一段回忆，不是吗？”
　　“对不起。”明楼只是觉得除了对不起也没什么可以说的。
　　“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从来没有。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从十来年前，就是他，而后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我好羡慕她。明楼先生，祝你幸福。”藤田原子顿了顿，整理了一下呼吸：“还有，父亲的事，我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父亲的事业是那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刺杀，我从小也习惯了这种感觉。就像你说的，战争年代。小时候我问过父亲为什么要打战呢？父亲说因为信仰，其实我也不知道信仰是什么，只是我知道如果不打战，父亲也不会死。”
　　“是啊，我也想问，为什么要打战呢。现在没有问为什么的立场，因为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们已经卷进去了，没有退路，只能走到底，为了各自的信仰。”
　　藤田原子有些疑惑于明楼说的话。
　　明楼转头看她，他已经欠下她一份感情，却不想欠下她一份坦白。哪怕什么也不能说，也想点到为止的坦白，换来一个心安，明楼看着波澜起伏的大海，如同这个暗潮汹涌的上海滩。
　　“如果战争结束了，一定要找一个人，好好地过日子，不要再回来中国了。知道吗？”明楼抬手轻轻拍了怕藤田原子的发顶。
　　藤田原子的泪水跌落眼眶。她不是很懂眼前这个人，她只是忽然发现他和自己一样，也不愿意战争继续下去。
　　不远地方船笛声响起，藤田原子该走了。明楼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了上海、中国。海风猎猎的吹着她的裙角，她一手按着帽檐，一手挥着帕子与自己道别。
　　走了，就别再回来了罢。
　　明诚走上前去：“大哥真是个情种。”
　　明楼狠狠的巴了把明诚的脑袋：“就你话多！”
　　明诚吃痛“哎”了一声：“可不是嘛，大哥你好歹也三十多了，前半生对不住汪曼春，后半生对不住藤田原子，可不是个情种嘛。”
　　明楼怒踢一脚喝道：“你也不想想是为什么！我对不起她们我对得起谁了。没良心的！”明楼虽然嘴上是骂道的，但是还是隐隐有了笑意。
　　明诚也笑了，毕竟这么多天来，明楼几乎是压抑到了极致的。

　　数日后，明镜墓前。
　　一早起来，明诚找不到明楼，想来应该在这里，便过来看他。
　　“大哥。”
　　“你怎么来了？”
　　“新政府来函了，你还是继续在经济司工作，日本方面特高课那边暂时没有人接替藤田的位置。”
　　“意料之内的事，在我原本计划中，这事的结果不会这么顺利，我至少会被怀疑，毕竟他们都死在我的订婚宴上。而大姐的死确实助了我一把，把我推到了受害者的位置。最终，大姐还是庇护了我。呵呵……”明楼忽然笑起来：“阿诚，你说我是不是千算万算把大姐的命也算进去了。”明楼像是笑出了泪一般。
　　“大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要再自责了，大姐的死，不是我们能预料的。”
　　“你相信吗阿诚，可能是姐弟连心，我是能预料，那么些天我总是不安。若不是我能预料我就不会一直悬心，派人看着大姐。若是我当时再谨慎些，把大姐支开，说不定大姐就不用死。”这些话，明楼从来没有说出口过。
　　明诚把手放在明楼的肩上，这个几乎是霸道强悍的男人，居然在发抖，可就是他，连颤抖都是克制的。
　　“大姐的死，是个意外，我们都不愿意的。大姐一定不想看到你今天颓废的样子。”
　　明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他看着明镜墓前有一束带着露水的鲜花：“阿诚，明台回来过。”
　　“恩，这样大姐想必能更安心了。她就在天上看着我们，我们都要好好地，好好活着。”
　　“阿诚，你可能不知道，很多时候，你才是我的依靠之所在。”

　　两人离开墓园时，已是中午，明日当空。
　　他们的伪装还要继续，他们的命运还没结束。因为战争也还没结束。

　　“阿诚，我们若能成功，我必能让你平安的看着这太平盛世，若我们不幸赴难，你我共死也就罢了。你我之间，必不能分开，我不愿与你隔着这烽火连天。”
　　明诚依稀记得，明楼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个火光蔽日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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