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飘絮（女尊）

　　秦以风拿着毒蛇的尸体来到之前安置柳絮的地方，柳絮已经不在那儿了，她环视一圈，在离队伍有些距离的溪水边找到了两人，秦爹爹在水里洗路上采到的一小把野菜，柳絮手脚利索地用溪边的石头搭灶。她也过去在溪边捡了个锋利的石头，把蛇脑袋割了，蛇皮扒掉，剖开蛇肚把内脏都取出，最后把不大的一条蛇切成五段。

　　秦以风动作不快，等她洗好蛇肉，柳絮已经搭好了灶台，简易灶台上的锅是秦爹爹借来的，这会儿他又拿了一把干松针去借火，灶边已经放了几根柴火，柳絮还在不远处摸索着试图找到更多柴。

　　晚饭是秦爹爹做的，他不知道秦以风把早上仅有的那碗野菜给柳絮吃了，他觉得如果这时候让柳絮做饭，他肯定会偷吃，因为他太饿了。但柳絮不会吃，他知道妻主的肚子还空空如也，还背着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他不会偷妻主的食物吃。尽管他的肚子也空空如也，早上的食物早就不知道消化去哪儿了。他只想努力多捡一点柴，这样火堆可以整夜都烧得很旺，大家都不会受冻。

　　秦爹爹把洗干净的野菜用清水煮了，面对女儿拿来的蛇段却迟疑了，这种蛇太毒了，人们向来敬而远之，从没有人尝试去吃它，他不知道蛇肉里有没有毒。

　　秦爹爹以为女儿是馋肉了，劝说道：“风儿，要不我们别吃这个了，待会儿爹爹去给你捉兔子吃。”

　　秦以风道：“爹爹，这个可以吃，这蛇只有头里有毒。”说着顺手把蛇段放进锅里，端是动作潇洒。

　　秦爹爹：“……”我还能说啥？

　　秦爹爹还是有些担心，但他被女儿救人的姿态镇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自信认真的女儿。直到蛇肉煮好了，他抢着拿了一块吃了，感觉真的可以吃，才把剩下的盛到碗里给女儿吃，他又吃了一些野菜，就去清洗锅了。

　　柳絮在附近找野草吃，森林里有一种叶片坚硬锋利的草，虽然一不注意手就会被草割伤，但对于看不见的他来说最好辨认，而且这种草的草根泛着丝丝甜意，是柳絮吃过的草里最好吃的一种。

　　但这种草并不好找，他蹲在地上，耐心地用手在地上一点点摸索。

　　“柳絮……”秦以风想叫柳絮过来吃肉，瘦巴巴的小孩扒草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这里明明有吃的，她不知道小孩为啥不凑过来，至少能混口野菜吃。

　　刚喊了一声，秦爹爹就风风火火回来了，他看着秦以风的神情，和早上倔强地要带上柳絮的时候一样。他总觉得他女儿有哪里不一样，以前的秦以风对柳絮非打即骂，她不喜欢柳絮干瘪的身体和木讷的性格，只要有钱就会出去玩。

　　他问道：“你叫他干什么？”

　　秦以风被秦爹爹的眼神一惊，幡然醒悟自己已经在别人的身体里，这具身体生活的社会环境她完全不熟悉，却因为重生带来的震撼和接踵而至的慌乱完全忘了伪装自己！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只在有限的“梦”里了解了原主的脾气秉性，依葫芦画瓢道：“我叫他过来给我捏脚，我脚酸。”

　　“吃饭的时候捏什么脚，也不嫌臭的。待会儿烧热水给你妻主仔细擦一擦脚。”后一句提高了声音，是对不远处的柳絮说的。

　　柳絮把找到的三根甜草又往衣袖里塞了塞，顺从道：“是。”他把捡到的几根柴火放在一边，就摸索着生火烧水去了。

　　秦爹爹借了别人的锅用，一时也还不回去，就要去跟人家打一声招呼，所幸那家人也不急着用，打算把唯一的食物——一只不幸被石头砸中的老鼠烤了，给家里的女人吃。

　　逃难到了现在，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没东西吃了，现在还能全家吃个半饱的，要么是家里女人身强力壮，逃出来时还趁乱背上了粮食，并且没人敢抢走的；要么本身就是猎户，进了山如鱼得水，就算再贫瘠也能时不时打到野味改善伙食的。这两种都占不上的，女人倒还好，男人就彻底断了炊，没人会把得来不易的食物让给男人吃，他们力气小，又没什么见识，更不像女人能继承香火，在这种温饱都混不上的时候最是没用，往往成为第一批牺牲品。

　　秦以风实在饿了，自己囫囵吞了两段蛇肉，把碗底铺的野菜全扒拉进嘴里，看着碗里白花花最后两段蛇肉，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她往旁边一瞄，小孩已经重新生好了火，把装满水的锅吃力抬上灶的时候，手被燎起的火苗炙了一下，硬忍着把锅放上去才缩回来，瘦削的小手已经是红红一片。

　　那是给自己烧洗脚水呢。

　　秦以风招招手：“那谁，过来，洗碗！”

　　柳絮不敢耽误，赶紧敲着小木棍走过去，他不知道碗在哪，找一个不知道放在哪里的东西对一个瞎子来说是件难事，妻主以前虽然暴躁，但并不会故意在这种细节上为难他，往常这时候早就把脏碗怼他身上了。

　　他站了一会儿，有些不知所措，鼓起勇气小声道：“妻主……碗，碗……”

　　秦以风看够了小孩无措的模样才把碗递给他，一接到碗，柳絮就觉得碗里有东西，这碗一向归他洗，对于碗的重量他再清楚不过。

　　他估摸着碗里装的应该是妻主吃剩下的蛇骨头，饭前公公和妻主的争执他远远听见了。他从没吃过蛇肉，煮的时候风里都是香喷喷的肉味，他想起那个味道，忍不住肚子又叫了一声。

　　蛇骨头……应该也很好吃吧……

　　柳絮蹲在小溪边，调整方向把背对着秦以风的方向，自以为隐蔽地迅速把碗里的东西塞进嘴里，两大块蛇肉塞得他嘴里满满的，即使没有盐，也能充分品尝到肉的鲜和嫩，这是比早上吃过的野菜更加更加美味的东西。

　　秦以风一直在盯着柳絮看，现在是吃也吃不饱，累还累半死，最可恨的是连书和手机都没得玩了，周围人又全都不认识，也就眼前小孩有点意思。

　　她看他吃肉把嘴巴塞得跟土拨鼠似的，嘴角浮起一丝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容。

　　白天赶路的时候还热得冒汗，夜里却渐渐冷了起来，柳絮在旁边升起一堆火，灶上的热水已经差不多了，没有盆装水，他就从衣服上撕了一块布，烫得热乎乎地给秦以风擦脚，一点一点擦，仔仔细细揉，把秦以风伺候得舒舒服服，自己的手却被烫得又红又肿。

　　等到秦爹爹去还了锅给人家，三人又聊了一些话，都在火堆边合衣睡下了。火堆不大，秦爹爹和秦以风一人睡了一边，柳絮只能在外侧睡下，这距离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火带来的温度了，只剩丝丝冷风一点点吹散身体的温度。

　　不过柳絮今天很开心，本以为必死无疑了，可妻主突然变得好温柔，他不笨，他知道晚上的蛇肉是妻主特意给自己留的，还故意凶凶地喊他去洗碗。好可爱啊，这样的妻主。

　　这一天波折太多，又赶了一天路，疲惫的柳絮很快就睡了过去。

　　秦以风却怎么都睡不着，或许是对这个世界的未知带来的不安，或许是地面太硬肚子太饿，她心里思绪纷杂。

　　转头一瞟，小孩已经睡着了，却是冷得瑟瑟发抖，整个人蜷缩成可怜的一小团，背上肌肤露出一小块，是给她撕擦脚布把衣服撕短的。

　　她想，我都没睡着，凭啥你睡那么香呢？

　　于是她伸出罪恶之脚，偷偷摸摸踹小孩屁股。

　　看小孩醒了，她小声凶道：“睡过来！给我挡风！”

　　火堆的温暖只能维持照到的一面，更衬得背对的那一面冷嗖嗖。柳絮睡得迷糊，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从前，妻主半夜醒了就会折腾自己，用不舒服的跛脚踢他，似乎这样就能够将疼痛转移，柳絮不敢躲，躲了妻主会更生气，他只能期盼着今天妻主会快点发泄完，不要打他太久。

　　有时候他也会想，跑吧，跑得远远地就好了，可官府不准男子立户，他的卖身文书还在妻主手里，除非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独自生存，不然哪有出路。可他是个瞎子，哪有本事在荒野独自求生，正因为他清楚独自生活的不可能性，反而更害怕被抛弃。大概他前世真是个大恶人吧，今生才会一个接一个失去爱他的人，才会失去光明每天受苦。

　　秦以风看柳絮有些迷糊，身体却越抖越厉害，迟疑地又轻轻踹了一下:“快点过来。”

　　柳絮克制住躲避的本能，一点点挪过去，身体僵硬得像一个木墩，又想起妻主是叫他过来挡风，忍着瑟缩尽量伸展身体，假装自己是一堵墙。

　　秦以风看着认真的小孩，简直哭笑不得，只能将他一把搂在怀里，轻声道:“睡觉吧。”

　　被包裹的身体渐渐温暖，柳絮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他听着耳边沉稳的呼吸声，慢慢地陷入甜美的梦乡。

　　也许，痛苦的过去才是一场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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