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飘絮（女尊）

　　秦以风看人裸体，基本已经没有什么性别概念，也没有什么羞涩感觉。在她眼中，无限放大的大概只有人体上的病症和伤痕，就算是用性的眼光去看待眼前这具身体，对于她来说也太过稚嫩，她虽然是个单身多年的老女人，但还不至于发展出恋童癖来。

　　她先用沾热水的毛巾一点一点将少年的身体擦洗干净，擦到下半身时，发现少年的膝盖和小腿皮肤发白发皱，上面有些细小的伤口也发肿发白，明显是在水里泡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炎。

　　她小心清理干净伤口，少年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叫起来。她拿起秦爹爹拿进来的碗，里面是一碗用油水煮的野菜，秦以风拿了筷子，一根一根小心喂进少年嘴里。

　　秦以风长这么大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学的也是临床不是护理，还真没给什么人喂过饭，何况少年还晕着，不能主动配合她，动作根本不得要领，一个不小心，就把筷子往少年嘴皮上狠戳了一下。

　　看着都很疼啊……

　　秦以风暗道一声罪过，还没来得及喂下一筷子，就见少年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

　　大概是昏迷前的执念太深，潜意识里知道若是一直昏迷下去，恐怕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大宋被金国侵略，北方边境早已被攻破，连着被占了好几座城，到兰城才被拦截下来。

　　柳絮生活的村子在兰城以北，这时候恐怕早被金国的蛮子烧杀抢掠，早就听闻边境失守的村民结伴提早逃了出来，这才保住了一条命。可惜他们逃跑的速度远没有金人侵略的速度快，现如今外面的世界已经到处都是蛮子，大家只能逃进深山里，一直朝着兰城前进。仓促逃命中，众人根本带不了太多的食物，现在在山里困了二十多天，早就没了粮食，只能找些野菜野果勉强坚持，偶尔也能猎到一两只小动物。

　　柳絮知道自己对于这个家庭来说什么都不是，公公一直讨厌自己，妻主……更是丝毫不会在意，若是一直昏迷下去，再醒来恐怕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眼睛看不见，在这深山里就算不被饿死，也会被猛兽吞噬。

　　好香啊……嘴巴里是什么……好好吃……

　　柳絮还未完全清醒，过于饥饿的身体本能地把秦以风喂在嘴里的菜囫囵吞了下去，菜上有油水，柳絮好几天没有吃到什么像样的东西，自然香得不行。

　　不过马上，柳絮的意识就完全清醒了，他不知道刚刚嘴里的菜是哪里来的，觉得自己刚刚自己大概是在做梦，但咂咂嘴巴，又完全不像。想不清楚的事情他从来不会纠结，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他……是不是真的……被抛弃了？

　　“妻……妻主……”他的声音小小的，慢慢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无神的双眼看着前面，耳朵专注地竖着。

　　周围一片寂静。

　　“……妻主！”他的声音大了一些，手无意识地拽着衣服下摆。

　　秦以风没应声，甚至丝毫不动，她被“妻主”这俩字雷得虎躯一震。她短暂的一生，少年的时候忙于学习，毕业以后忙于工作，少有的闲暇时间就用来看点小说放松，尤其喜欢那些设定奇葩的小众网络小说，女尊文恰好就是其中一类。再联想到刚刚秦爹爹说的少年不能怀孕的事……秦以风快疯了。

　　柳絮彻底慌了，这时候哪怕妻主会拿起石头砸他，骂“吵什么吵”，也好过现在的一片寂静。他跌跌撞撞站起来，伸手向四处摸索，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妻主！妻主!”

　　他很少哭，被后爹打骂的时候没有哭，被公公罚跪的时候没有哭，找食物时被刺划破皮肤、被树枝绊倒无数次他也没有哭。

　　唯二的哭泣，一次是姐姐死的时候，一次是知道被后爹卖了的时候。

　　现在，他又想哭了。

　　秦以风看少年跌跌撞撞的样子，连忙伸手去扶：“我在呢，在这儿呢，欸你别哭啊。”这句话说出来，好像接受当眼前人“妻主”的设定也并不困难。

　　“妻主！”柳絮惊喜之下，一时间竟忘了对秦以风的恐惧，反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哭腔道：“别丢下我……妻主……求你了。”

　　“好好好，不会丢下你。”看着男孩儿小兔子一样可怜的神情，秦以风情不自禁就软了语气：“还要再吃一口么？”

　　说着又夹起一筷子菜，怼进柳絮的嘴里。

　　柳絮下意识嗯了一声，乖乖地吃下菜，鼓起的脸颊一动一动，等把这口菜咽下去，才恍然察觉自己干了什么，下一筷子还没凑到嘴边就咚一声跪下了，握着秦以风手臂的手也烫手一般迅速缩回：“妻……妻主，奴错了……”

　　“怎么跪下了？”秦以风不明所以，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被什么人跪过。

　　而且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她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筷子，一时间扶不起柳絮来，于是蹲下来尝试继续喂饭：“吃饱了吗？还吃吗？张嘴。”

　　“吃……吃饱了，不吃了，奴不吃了。”柳絮瑟缩道。

　　“骗人的吧，吃这么点儿怎么会饱？你肚子还在叫呢。”

　　柳絮更慌张了，妻主的这番话如此耳熟。那时候他刚被买回来，不懂规矩，等伺候着妻主吃完饭，就把剩饭全吃了，被妻主发现后狠狠打了一顿，他是真的长记性了。“真的吃饱了！奴……奴胃口很小，很好养，奴不会拖累妻主的！”

　　顿了顿，他又小声道：“肚子……肚子它不听话……”

　　秦以风心里一颤，觉得这小孩真有点可爱又有点可怜。看柳絮脸色发白，就知道他还在饿得发虚，估计现在叫他跟着走路，没几步又得倒下了。

　　她故意凶道：“敢不听话了？叫你张嘴也不张？”

　　柳絮吓得赶紧把嘴张开了。

　　秦以风喂了一口，见他傻乎乎含着菜也不敢嚼，继续凶：“等着我给你嚼呢？”

　　柳絮赶紧把菜嚼了咽下去。

　　就这么一个喂一个吃，居然跪着把一碗野菜吃完了。碗里就剩一点飘着油的菜汤，秦以风摸摸自己饥饿的肚子，咕噜两口把汤灌下去。

　　“你先躺着休息一下。”秦以风嘱咐了一声，就拿着碗出去了。

　　这么一小碗野菜，柳絮估计根本没饱，而且她自己这么饿着也不是事儿，还是得想办法找些吃的。

　　她已经完全接受了穿越的事实，这样其实也挺好的，虽然几十年奋斗积累下来的资本都没了，但好歹老天给了她第二条命，除了尽力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还有什么办法呢。

　　她仔细回想了灵魂状态时听闻的事情，这群人似乎是逃难逃到林子里来的？

　　秦以风是个孤儿，她们那个孤儿院建在郊区，院外有自己的菜地，不远处就是一大片山林，小的时候玩具很少，都是跟着伙伴们上山野，因此对山里的生活还算了解。她准备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认识的野菜、果子或者野山菌，这么大片林子，人总不能呆里边儿饿死吧。

　　还没走出洞口，只见秦爹爹慌张跑进来，道：“风儿快出来，我们要走了！”

　　“怎么了？”

　　“铁花她们回来了，说金国兵在往这边搜山！”说着收拾起洞里的东西。

　　秦以风探出脑袋往外张望，看见不远处一个大山洞口站着几个女人，特别是为首的人颇为强壮有力，她听见有人唤她秦铁花。

　　又听了一阵子，她才明白原来附近几个山洞都住着秦家村里跑出来的村民，村里有担当的女人们自发组织了一个集巡逻、狩猎等多功能为一体的队伍，刚刚就是这个队伍探到了消息。

　　秦以风没想到自己刚来就要开始逃难了，肚子里还是空空如也，突然换了个跛脚又气虚的身体，走路尚且还不适应，怎么就要开始逃难了？？？老天爷这是要玩死她啊。

　　愣怔间，有人窸窸窣窣抓住了她的裤脚，她往下看，男孩儿一头枯黄的头发，无神的双眼似乎在看她，瘦小的脸上满是倔强，却是一言不发。

　　她还没说话，秦爹爹已经收拾好东西，一边踢开柳絮，一边一把拉过秦以风就走。

　　“都这时候了你还管他干啥？快走快走！”他见柳絮还半跪着紧紧拉住秦以风的裤脚，道：“柳絮你也别怪我心狠，你自己没有力气走，总不能拖累得我女儿也走不了。都说你克死了父亲和姐姐，现在不会还想克死你妻主吧？你要是个懂事的，这时候就该主动放手了。”

　　柳絮红了眼眶，他抓着裤脚的手用力到冒着青筋凸起，又慢慢放开了，他沙哑着小声说：“对不起……”

　　他知道自己一个人被留下来，最后等着他的会是什么，但他也知道公公说的是对的，他没有权利把妻主留下来陪他死，虽然妻主打他骂他，但她也给他吃过香喷喷带油的野菜，他听见妻主的肚子还在叫。

　　他不想任何人因他而死。

　　怪只能怪自己不争气。没有力气逃跑，就只能认命。

　　脚步声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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