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飘絮（女尊）

　　“这个秦先生不简单。”淡淡的火光照映在娄海清的脸上，她打听了秦以风以前的事迹，也向周子安讲述了秦以风救她的事情。

　　自旁观秦以风给小夏做手术之后，周子安便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但她远远想不到秦以风还能做出后来这许多的事。现在，更多了一层尊敬和钦佩。

　　谁能想到一个从小村庄出来的乡野大夫，竟是这样一个有勇有谋，侠肝义胆的人物！

　　连娄姨都赞不绝口的人，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周子安眼神明灭，一时间许多念头涌上来。她的母亲丁代云与娄海清一同被俘，如今娄姨机缘巧合被救，母亲却还身陷囹圄，不知道受的是怎样的折磨。

　　所幸被攻陷时她们家也没几个人在兰城内，当时她还在城外潜伏侦查躲过一劫，现在想来是母亲早有预料，故意将她派了出去。而她的姐姐丁无忧远在京城，说是被皇帝召见，其实不过是在京城为质，只要姐姐在京一天，远在边塞的母亲就不敢有丝毫异动。兰城沦陷的消息被传到京城，也不知道姐姐是何心情，希望不要太过意气用事才好。

　　丁家世代为将，多的是为国捐躯的人，母亲更是对君王忠心耿耿，如今落得这个家人四散的下场，还真是可笑。

　　她在城外也想过种种方法，想要将母亲救出来，却始终无计可施，金兵对宋国士兵严防死守，除了现在牢房里关着的，藏身于老乡家的金兵除了像阎娇等身法高超的，其他都被搜了出来，死无全尸。金人似乎有特殊的辨认技巧，她们靠看手上的茧子，就知道哪个人是真的百姓，哪个人是拿惯了刀枪的宋兵。周子安甚至不敢派手下的兵混进城去，怕把自己所剩无几的姐妹送上不归路，若不是因为这个，当初也不会让秦以风三人进城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秦以风此人，初见时穿着朴素，平平无奇，慢慢相处却能够让人不断有新发现，犹如一个挖之不尽的宝藏，谁也不知道她还会什么。

　　如今她已是无计可施，可若是换成秦以风，会不会有惊喜呢？

　　娄海清看见周子安紧握成拳的手，便知道她的内心不平静，她想谈谈丁郡守的事情，几次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们一直被分开关押，许久以来更是未见上过一面，她心中的担忧丝毫不比周子安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更何谈安慰周子安呢？

　　清晨。

　　秦以风就着清澈的河水洗漱了一番，正看着矫健的士兵们在水中叉鱼，就被周子安招呼到了旁边的树林里。

　　此处虽然离驻地不远，但被层层树荫遮蔽，旁人什么也看不见，秦以风看看四周，便知道周子安是有什么秘密要说。

　　果然，两人相对站定后，周子安便郑重道：“我知道接下来的话有可能让秦先生觉得为难，但我不得不说。秦先生有勇有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救丁郡守于水火？”

　　秦以风愕然，真心想不到还有人会托付一个大夫去牢里救人，难道周子安的小脑瓜里已经上演了一场古代版《监狱医生》，想要靠高超的医术让丁郡守假死脱身？可惜她真没有这种能让人假死的神药啊！

　　她尴尬一笑：“我区区一大夫，如何担此大任，子安还是莫要难为……”

　　话未说完，周子安便缓缓跪下，沉重道；“战乱时期，金银珠宝对于先生来说唾手可得，我知道您看不上，但若先生能救我母亲，子安身无长物，愿意余生为奴为婢，报答先生恩情！”说完便以头抢地。

　　秦以风真是被这头磕了个措手不及，她赶紧拉周子安起来，周子安却固执跪着，秦以风无法，只能道：“我没有完全的把握，你总得让我好好思考一下。”她其实早就想去救吴郡守，但她身着白衣多年，从未向病人许下过妄言，从牢狱中救人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果一件事能做，但不一定能做好，她总得做好计划再说。

　　秦以风了解过后，才知道此地距离驻地有足足一天的疾行路程，若是以秦以风的速度走，怕是要两天才能回去也不一定，但从金兵来的那条路往回走，却只需要两个时辰便能到达兰城北门。

　　若是赶回去再计划，恐怕城内的丁郡守的情况不乐观，秦以风认真思索之后便决定先留下来，做好计划之后行动，至于家人那边，周子安派了一个斥候回去报信，相信秦爹爹和柳絮知道她平安的消息，也不会过于担忧。

　　她哪里能想到，周子安派出去的斥候，在半路上便遭遇了搜人的金兵，被残忍杀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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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秦以风跳崖失踪已经两天了，就在今日，上午搜寻的小队在河边发现了一截腿骨，骨头上的肉似被动物啃食干净，但似乎还能闻见其上透出的猩猩血气。

　　众人已经放弃了，秦铁花手捧着用布包裹着的半截腿骨，面色沉重地交到秦爹爹的手中，道:“节哀顺变，秦叔。”

　　秦爹爹呆呆看着秦铁花手中的布块，不敢去接，他年轻的时候丧妻，独自带大幼女，现在女儿终于长大有了担当，自己还没老就又失去了女儿。

　　只一截光溜溜的腿骨，怎么叫他相信女儿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秦爹爹一把将腿骨扫到地上，眼神凶狠:“我女儿没死!她怎么可能死!”脸上却已经满是泪水。

　　柳絮跪在秦爹爹脚下，他这两天站起来的时间屈指可数，一站起来，被秦爹爹看见，又是一阵脾气。他的左脸厚厚地肿了起来，这是昨日站起来走动的代价。双腿似乎已经废了，从最初的酸麻，到后来的疼痛，再到现在的毫无知觉，中间的痛苦不可谓不难捱，但柳絮没有叫过一声苦，内心的煎熬远超过身体所受的折磨，会心疼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那哭又有什么用呢？柳絮一生的眼泪，只在妻主秦以风面前流。

　　柳絮没有去捡掉在地上的腿骨。

　　如果说秦爹爹的不相信是不敢置信，现场唯一一个坚信秦以风没死的人，就是柳絮，秦以风失踪那日一整天的跪拜教柳絮不信鬼神，今日的跪侍则是为了让秦爹爹不要生气，他唇舌蠢笨，不知如何宽慰，只能尽力服侍秦爹爹的起居，同时顺从不叫人生气。但夜深的时候，柳絮咬着衣服，坐着揉自己的双腿，剧烈的疼痛也不能使他停下，他的腿不能废，妻主还在等着他去找。

　　秦以风的失踪换来了大家充足的口粮，村长将粮食按人口逐户分配，柳絮家只有两个男人，分得的少一些，但又因为秦以风的缘故，得到了许多额外的分配。以往的秦爹爹在家中粮食方面有着强烈的掌控欲，甚至不让柳絮做饭，怕他偷吃，现在粮食充足了，他反而因为女儿的失踪崩溃了，提不起一点心力关注这些琐事。

　　柳絮管着家里的粮食，他每天煮好饭菜往往手上便多了几道烫伤烧伤，他伺候秦爹爹用好饭，自己却不敢吃饭，怕秦爹爹看见他食用了“女儿拿命换来的粮食”更加生气，到了夜晚才捧着脑袋那么大的破碗，快速扒拉碗里凉透的饭菜。他要快快变强壮，变成一个女人那么强壮，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秦以风是村里的功臣，大家商量着给她建一个衣冠冢，每人磕个头，祈求她来世投个好胎，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秦爹爹却不愿意，死活不愿意交出女儿的遗物，逃难路上本就贫瘠，若是将女儿仅剩的一套衣物拿出去，那他还剩下什么呢？

　　正哭闹间，秦勤带着人急忙赶来，低声呼喊道:“搜人的金兵搜到这边来了，大家快进岩洞里去!快!!!她们马上要到了!”

　　众人慌慌张张往岩洞跑，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胡爹爹也赶紧拉着秦爹爹跑，柳絮站起来，一瘸一拐跟在后面。

　　岩洞是属于斥候们的地盘，尽管斥候们几天前便集体被周子安带走了，但村长出于对官奶奶的敬畏，没叫任何一人住进去，村民依旧住在秦以风建议搭建的小木棚子里。现在情况紧急，岩洞地处隐蔽，是最佳的避难所。

　　没有宋兵保护，村民中又多是老弱，众人即使躲在山腹中也难免惴惴，不过这种心情很快便适应了。住得狭窄，以往不怎么碰面的人难免撞见，一个年轻又极具韵味的男子扭着身段走过来。

　　秦爹爹看对方提着一个竹篮，里面似乎放了些东西，便眼睛一亮:“阿吉，也就你还想着我这个老头子，真是个好小伙。”

　　此人正是秦以风还没来时在梦中看见的男子，那时柳絮被罚跪在山洞前的泥泞里，阿吉拿着一些盐果，经过柳絮的时候故意踢他一脚，还率先告状说是柳絮绊倒了他。

　　秦爹爹买来柳絮，便是为了给老秦家传宗接代，哪想到柳絮多年无所出，在讨厌柳絮的同时，心思也不由得在同村的年轻男子之间转悠。这个阿吉便是他看中的女婿人选，阿吉身段好，屁股圆润，一看就是好生养的，风儿自己也喜欢，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便时常给阿吉献殷勤，阿吉自己倒是多次表露出意愿，可惜女儿名声不好，阿吉家里不愿意他嫁过来，最后只能出钱买下柳絮这个便宜货。

　　秦爹爹自认对柳絮已经不错，这么多年无所出也只是打骂，不曾撺掇过女儿休夫。不过买来的也不算夫，若是能娶阿吉进门，阿吉必然是正夫，至于柳絮，对外只需说是给女儿买了个身边伺候的奴才，别人也不会有异议。

　　眼见阿吉在女儿死后还能念旧情来看看他，秦爹爹很是感动，更加后悔努力让女儿娶上这样的好夫郎，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阿吉却以为秦爹爹要贴上来，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怪叫道:“你个老虔夫!你女儿都死透了，可别赖上我，我可跟她没什么关系!”他只是路过，哪想到会遇到秦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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