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的故事

　　从熟悉疼痛之中清醒，贝拉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苦。其实习惯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杀手，这个东西，就算是连疼痛都是可以杀死的。像是最初的时候她无法忍受那过于刺骨的疼，可是像现在她已然能在这疼痛中安然睡去，也能在疼痛中悠然转醒，甚至还能扬起个笑容说上一句没事。
　　身体是疲惫不堪，疼痛不已的，可是贝拉却能从这份苦痛中品尝到一份安心。
　　艾琳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真好，西维赢了。
　　她唇角微微上扬勾出的笑，因为这疼。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视着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儿。或许是从她还是很小的时候，也许是那还散发着天真稚嫩的年纪银发灰瞳用孩子般霸道将自己带离赫赫有名的黑魔王那一刻，也许是那年青春肆意，兜帽遮挡少女的脸庞，于阴影中的一句对不起，于沉默中的一句歉意，也许是那年离别在即，漫天烟花下的绝代风华，于绚丽多彩之下那句朴实无华。
　　也许、也许、
　　也许在最初的最初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了。
　　——诶，你是谁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我是西维亚。
　　——贝拉特里克斯。
　　——哈？
　　——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
　　那个银发小女孩儿就是那样待在自己的床上，而最终她闯进了自己的世界。其实这算是闯么？在这一世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家她就在那里。像是……
　　等。
　　西维，是谁等到了谁？
　　在一个人孤寂了太久太久，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她慢慢的暖了生活，她渐渐的熔了疲惫，她让岁月成诗，她让时光如歌，那她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又怎么舍得让这样的人输呢？
　　疼痛，苦难和这相比又能算的了什么……
　　大概没有什么比此刻更能让她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安心了的吧，就算是伏地魔的死都不能。
　　眼睑缓缓开启，视线慢慢凝聚。在如眼浅灰色的发，浅灰色的眸子的时刻，贝拉以为这是梦的。
　　恍惚的梦，梦到她似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曾经，回到学校里那个简陋的医疗翼里。她旧伤复发是难受的，可是再睁眼的那一刻总能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总能看到那挤着的眉头，总能在那张脸上看到着急。
　　西维亚。
　　似水流年。
　　曾经稚嫩容颜在此刻与沧桑所重叠，曾经纯白无暇与此刻久经风霜所融合。
　　……西维亚……
　　“……你醒了……”
　　似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不是曾经的稚嫩童真。
　　——诶，你好点了没？
　　是你醒了。
　　这不是梦，这是真实的。贝拉想，在这么最后一刻，在这临门一脚，她并不渴望在此看到西维亚，更不渴望让她朝思暮想的人真正的出现在面前。所以她强忍着终于见到心上人的感动，强忍着满身疼痛，强忍着压在胸腔的那份委屈，努力控制嘴角上扬，努力摆出安然无恙，努力做出一切可以象征无恙的表情。
　　微笑。
　　却也仅仅是微笑的牵强。
　　嘲弄。
　　却也仅仅是失败的伪装。
　　“……你……来……监，监视……我……么？”
　　这并不强势的质问，因为涩哑的声线，因为充斥言语的虚弱，因为无法练成长句的停顿。或许更是因为那浅灰眸子里布满的血色，又或许是因为那张清秀面容上的忧郁沧桑。是因为不久的明天眼前的人即将远走么？是因为……
　　……再也不见么……
　　没有言语，没有应答，那沉稳面容上扭曲出了苦痛模样，那充斥血色的眼里溢满了忧愁哀伤。
　　都到了此刻，躺在床上的人还在想着怎样的欺骗，忍受着疼痛，忍受着苦难，忍受着本该她西维亚·波特承受的一切，来说着让人一戳就破的谎言。
　　欺骗。
　　为什么本该是让人发怒的行为却让她西维亚·波特感动的想要泪流满面。
　　贝拉，我究竟是有何德何能让你这样保护我，爱护我。我究竟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你在受着天大委屈的时候，还记得对着我这个伤你最深的人笑出来。伤你身的是我，伤你心的还是我。能不能怪我一次，怪我一次次没能保护好你，怪我一次次没照顾好你，怪我一次次伤了你。
　　一次次。
　　那年霍格沃茨里的勾心斗角；
　　那天古旧楼梯上的污言秽语；
　　那晚门里门外的分道扬镳；
　　她说：
　　——西维，没有人心疼的你，那就我来心疼你，没有人保护你的话，那就我来保护你，没有人在乎你眼泪的话，那就我在乎，无论你走的多远，跳的多高，跑得多快，只要你想，你永远能看见我就在你身边。
　　她说：
　　——别哭了，早说过了我比你强多了，连你都伤不到的人又有什么本事伤得到我……
　　她说：
　　——……西维……我很累……
　　贝拉、贝拉。
　　这样的你让我怎么忍心放手，这样的爱，我又怎敢放手。
　　……
　　温热的双手捧起冰凉手臂，西维亚像是对待珍宝，小心翼翼的撸开单薄的袖子，细瘦而苍白的手腕之上是清晰可见的针孔，一个，两个，几个，十数。
　　醒目，骇人。
　　“别撒谎了。”
　　别再保护，别再欺骗。这次换我来保护你，这次换我来给你一个坚实臂膀，这次换我来给你一份心安。
　　……西维亚知道了……
　　破茧而出的不是蝶，是泪。
　　西维亚对她说，别撒谎了。
　　不是我喜欢你，也不是我爱你，而是一句简简单单甚至不掺杂感情的别撒谎了。这一句是一把利剑在入耳的那一刻，割破她用所有力气修饰出来的伪装；这一句是一把重锤，在入耳的刹那，击碎了她用所有勇气铸造出来的堡垒；这一句是一块巨石，在入耳的瞬间碾压了她用所有努力拼凑出来的坚强。
　　……别撒谎了……
　　别再假装勇敢，别再假装坚强，也别再假装微笑。
　　那勇敢，那坚强，那假笑被粉碎的时候，埋藏在心底的胆怯，脆弱，委屈喷涌而出。
　　其实她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哪有那么坚强，哪有那么勇敢？她摔到了也会难受，她受了委屈也会哭的……
　　西维亚说。
　　别撒谎了。
　　委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多年前的留下，还是从多年前的离开？
　　贝拉不知道，她只是知道太多太多了。
　　莫名其妙成为药人的心酸，莫名其妙被分手的痛苦，莫名其妙失去西维亚的难过，多到无法来用数量形容，多到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她可以用很多天的沉默换来面色如常的微笑，她也可以用很长时间的安静换来几句不疼不痒的问候，她还可以用夜深人静的死寂来编扯出笑颜笑语。她甚至还能一遍一遍的熬着疼，忍着泪重复一句话，而后在人前的时候就能无声无息的说出那句话。
　　……我等她……
　　她流着泪说过多少次，她含着疼你念过多少回。说一次便是一次心碎，念一回便是一回伤悲。
　　可是西维亚说别撒谎了。
　　别再撒谎说自己没事，别再撒谎说一切安好，别再撒谎说我可以的，也别再撒谎弯出出一个较好的弧度。
　　“……呜呜……西维……我真的好累……呜呜……西维……好疼……呜呜……”
　　“我在。”
　　契合的身体，是拥抱与被拥抱。西维亚把人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和怀中的人相比根本什么都不值。
　　西维亚，你伤她的还不够多么？
　　艾琳说，你他妈的全算对了，就是没算好你有多少个人可以输。
　　她所爱不多，仅此一人。
　　仅仅是怀中的这一人。
　　“答应我，贝拉，别再干这事儿了。”
　　不是没有察觉到冰冷身体的僵硬，也不是没有感受被圈紧了的力度，西维亚沉默很久终究是叹了气。
　　“我这辈子就是在想法子护着你，可到头来一次都没护住，从上学开始，回回伤的都是你，回回负的也是你。我不争了，也不倔了，所以帮我个忙，往后别再干这事儿了，行么？”
　　“……呜呜……那，那你能不能不去法国……”
　　“不去了，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行么，别再吓我了……”
　　“呜呜……西维……”
　　轻抚着的背，还有压在心底的叹息。
　　西维亚没哭，她只是抱着痛哭的人，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
　　再也不伤你了，再也不分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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