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殊途

　　那宫女一喊出声，在场所有人听了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我再仔细瞧了瞧，觉得那宫女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在哪里看过她。而雍正则是冷冷地望着眼前这个宫女几秒后才开口：「年贵妃？」
　　「是，皇上，是贵妃娘娘将奴才安插在宁嫔娘娘宫里的，是贵妃娘娘让奴才把安胎药换成伤胎药的，求皇上饶命啊！」那宫女字字句句指向年贵妃，也不知道凑巧还是有人去通报，年贵妃正好从外面走了进来，狠狠瞪了跪在地上的宫女一眼后立刻跪了下来，双眼猛地迸出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雍正说：「皇上，臣妾是被诬陷的，臣妾怎么会害皇上的龙子呢！」
　　不待雍正说话，原本靠在我怀里的宁嫔突然往前倾，伸出手指着年贵妃愤恨不平咬牙切齿地说：「原以为贵妃娘娘待嫔妾甚好，日日送补品过来，竟是不安好心，想害死嫔妾的孩子！」
　　年贵妃一听这话有些慌，但还是压住慌张的神情说：「妹妹说这话可真是无情，本宫日日送过来的皆是上好的补品，想替妹妹补一补身子，没想到这心意到了妹妹嘴里却成了毒药！」
　　宁嫔一听更是生气，甚至想要爬下床，我赶紧拦住她，怕她做出太激烈的举动。
　　「这宫女可是妳的人？」雍正一发声，原本声调狂妄的年贵妃立刻收敛，神情紧张地点了点头：「她是内务府新指过来的丫头，臣妾看她办事伶俐，才让她过来服侍宁嫔，怎知……怎知她胆大包天毒害龙裔！」
　　那个宫女一听见年贵妃和她撇清关系，立刻开口：「娘娘！您让奴才每日向您回报宁嫔娘娘的一举一动，还让奴才将安胎药给换了，奴才对您忠心耿耿，怎么一东窗事发就过河拆桥了呢！」
　　这下年贵妃真的愣住，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宫女，然后紧张地喊着：「妳满口胡话诬陷本宫！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的确是让她向臣妾回报宁嫔的日常生活，可那只是臣妾关心皇上的龙子啊！」
　　我在一旁观察着年贵妃，觉得她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也觉得年贵妃应该没笨到会用这么直接的手段来害宁嫔。
　　「苏培盛，把这宫女拖去慎刑司，让她把该吐的都吐干净。年氏恣意妄为，安排宫人打探嫔妃的生活，朕罚妳好好待在宫里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宫，下去吧。」雍正按了按太阳穴，紧皱着眉头说，不待年贵妃上前求情，便挥了挥手让苏培盛给请了出去，而那宫女也是一边叫着一边给侍卫拉了出去。
　　「皇上！年氏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为何只罚她禁足！」宁嫔瞪大眼睛看着雍正，完全不能苟同雍正的处理方式。
　　「妳好好休息，朕会查清楚。」雍正握了握宁嫔的手，便起了身表情凝重地走了。
　　「……娘娘！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要为臣妾的孩子做主啊娘娘！」宁嫔见雍正无意重罚年贵妃，急着抓着我的袖子哀求着。我想了想，觉得雍正肯定是和我有了一样的心思，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只好先安抚安抚宁嫔：「皇上这么做必有其道理，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陷害皇子的人，您身体还很虚弱，先好好休养才是，心月，好好照顾宁嫔的身子。」
　　宁嫔知道今日事只能先这样，不甘心地点了点头，然后想起那逝世的孩子又不禁悲从中来，呜咽地哭了起来。
　　当我安排好宁嫔宫里一切事宜后回宫时，我突然想到苏培盛一开始拿进来给雍正看的药壶，那伤胎药的方子从何而来？这宫里的药一向是太医院负责的，若不是太医院开的，就是从宫外传进来的，但能出宫办事的只有太监，宫女一般是不能随意出宫的。那这样还必须查出是哪个太监把伤胎药交给那个宫女的。
　　「刘喜多，你去太医院问问，最近是否有太医开了伤胎的药方，如果没有，就去慎刑司请苏公公问那个宫女是谁把药给她的。」我坐在辇轿上，瞬间有一种在演名侦探柯南的感觉。

　　果然隔天下午，刘喜多就来向我禀报，说伤胎药的确是从宫外传进来的，但奇怪的是，那个宫女居然死都不愿意说出是谁交给她的，没错，是死都不说。
　　那个宫女受不了慎刑司的刑罚，最终还是死了。我一听，猛地想到去年那个在我眼前被杖毙的小品子，突然觉得这个宫女的死，我似乎也是参与其中的一员。
　　「皇上那里知道了吗？」我身子有些发软，还是硬撑着问话。
　　「苏公公已禀报皇上，就看皇上怎么处理了。」刘喜多并没看出我的不对劲。
　　每日进出宫门的太监不算少，要查出私下传药的太监并不简单，这件事似乎一时间还不能有个结果。然而年贵妃算是逃过一劫，毕竟那宫女不肯说出传药的太监，那就和她当初一口咬定是年贵妃所唆使背道而驰了。
　　「有查出那个宫女还服侍过谁吗？」我早上才想到，如果那宫女还服侍过其他人，会不会是他们要陷害年贵妃的？便让刘喜多去内务府问问。
　　「回娘娘，那个宫女还服侍过齐妃和熹妃。」刘喜多点了点头说。
　　啧啧，两个人以上就更难查出背后指使者了，可恶，怎么电视里的坏人都很容易被揪出来，在这里就困难重重？
　　「好，那就先这样吧。」我无奈地点了点头，本想让刘喜多退下，但又想到那个惨死的宫女，不禁多问了一句，「那宫女死掉后怎么处置？」
　　一旁冬巧看我表情不对，赶紧捧了杯热茶过来要让我平复心情，我虽接过手但未喝，只是看着刘喜多。
　　「残害皇亲本是死罪一条，且罪诛九族，但皇上开恩，只让人拖去乱葬岗丢了。」刘喜多一板一眼的回答，我一听，杯子没端好，掉到了地上摔成碎片，茶也全洒在裙襬了。
　　「胡涂！在娘娘面前说些甚么话呢！」冬巧一惊，斥责了刘喜多，他这才慌慌张张地跪下来趴在地上磕着头：「娘娘恕罪，是奴才失言，吓着了娘娘！」
　　「……没事，你下去吧。」我挥了挥手，刘喜多才必恭必敬地退了下去。
　　「娘娘，皇上已格外开恩，定是为了娘娘才没重罚的。」冬巧蹲在我脚边收拾着碎片，一边安慰着我。
　　「嗯。」我深吸了一口气，搥了搥发闷的胸口，不愿再多想。

　　到了四月，北京的春天才算真的到了，御花园开始百花齐放，我拉着宁嫔到了一株结满花苞的玉兰花树旁，闻着这些花隐隐的香味。
　　「等一下让心月摘几朵回去放着，屋子里便有淡雅清香了。」我随手折下一个花苞，递给了一旁的宁嫔。
　　她休息了约莫一个月，心情虽好了一点，但身子瘦了一圈，也时不时会露出哀伤的神情，我只好经常带她出来看看花草，纾解一下心情。
　　雍正没有重罚年贵妃，只禁足一个月，最近才解了禁足。一方面是因为那宫女的证词自相矛盾，一方面是年羹尧还在带兵打仗，为了国事，雍正不能过度惩罚年贵妃。
　　「谢娘娘，臣妾一直喝着药调身子，屋子里总是苦药味，难闻的很。」宁嫔接过手，也拿起来闻了闻。
　　正当我想绕到另外一株玉兰花树时，雍正从树后缓缓走来，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
　　「皇上吉祥！」我和宁嫔立即走到雍正面前行礼，雍正摆了摆手让我们起身后，正欲开口说话时却被宁嫔给截了。
　　「皇上，臣妾小产未愈，不能在外吹风过久，想先回宫休息了。」宁嫔面无表情的说，也不抬眸看着雍正，雍正盯了她几秒后才点了头：「嗯，去吧。」
　　「谢皇上，臣妾告退。」宁嫔一丝犹豫也无，向我俩行了礼后便迅速走了。
　　而雍正望着宁嫔离去的背影，叹了好大一口气。而我望着他的侧脸，也叹了好大一口气。
　　想着他真是可怜，同样也是失了孩子的心情，却必须顾虑太多东西而不能尽情哀恸，被宁嫔怨了也有苦说不出，虽说是大清皇帝，这样受委屈的时候也是常常有的。
　　等雍正转过头来，看见我望着他露出深思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妳这是什么脸？」
　　「臣妾正在感受皇上心中的委屈呢。」我一副师爷样地摸了摸下巴说。
　　「朕能有什么委屈？」嘴上虽是这么说，可眼里一闪而过的苦涩可藏不住。
　　「宁嫔跟您赌气呢，这还不委屈？不过皇上，宁嫔只是一时想不开，您不会跟她生气吧？」我一边说一边以他为中心绕着圈走，一旁的苏培盛见状有些惊讶，然后领着人退后了好几步。
　　「她也是失了孩子，朕不会跟她计较。」雍正摇了摇头说。
　　当我走到雍正身边欲接话时，一颗球突然从拐弯处跳出来，然后两个少年也从拐弯处跑了出来，一见到我和雍正，年纪大一些的少年立刻拉着身旁的小少年跪了下来。
　　「儿臣给皇阿玛、皇额娘请安！」弘历和弘昼是也。
　　我有一段时日没看到弘历，长高了许多，脸上的稚气也退去许多。另外一个少年是裕嫔的儿子，只晚了弘历一年，但不似弘历成熟，比如现在看见他父皇，就像老鼠看到猫一样诚惶诚恐地跪趴着行礼。
　　「起来吧。」雍正摆了摆手，不知何时换上一张硬梆梆冷冰冰的面具。
　　「怎么在这里玩球？在上书房读书读累了？」我边问边弯下腰轻轻拍掉弘历肩上的花瓣。
　　弘历转了转眼珠子看了眼雍正，才必恭必敬地回答：「额娘和裕嫔娘娘来御花园赏花，便让儿臣也带着五弟过来游玩。」
　　「熹妃和裕嫔也来了？」这话虽是对着弘历问，但我将眼神放在弘昼身上，他眼睛睁得大大地看了我几秒后立即低下了头。
　　「是，正在那边的亭子里谈天。」弘历往后指了个方向说。
　　「先生交代的功课可做完了？前日朕让你们背的……」
　　「好了你们去玩吧，不用让你们的额娘过来请安了。」我截了雍正的话，转过头巴巴地眨着眼睛看着他。
　　「……唉，你们都下去吧。」雍正看着我装无辜的脸，叹了一口气后妥协了。
　　「是，儿臣告退。」弘历行了礼后便带着弘昼走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转过身调皮地对雍正说：「这年纪还是贪玩的时期，老关在上书房读书会发霉的！」
　　「朕……还时常想着我们的大阿哥。」雍正没被我逗笑，却忽地牵起我的手，惆怅地望着两个少年离去的地方。我愣了一下，虽然不记得有关大阿哥的事情，可这身子自发性的酸楚还是揪着我的心，我只好反握住雍正的手，抬眸真挚地看着他，然后给了他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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