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良神]你思故而我存

　　[此刻]

　　作为护法，弥宵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来到下界，历代以来都是如此，他们的职责是为承受着不堪重负的神明实现愿望，并且理论上来说什么都可能实现，但也可能怎么样也无法实现——这受限于神明本身的力量，和作为护法的他们的意愿。

　　虽然这么说，事实上，向他们许愿的声音少之又少，可能几百年才那么一次，也可能到换代都没有几次，而这一代却有点反常，到目前为止，光弥宵所记得的就有四五次了——最后一次就是千羽神那临死前竭尽全力的呼唤。

　　这次造访千羽神的神社只是她的心血来潮，不，或许是她还放心不下什么，于是，当难得的耐着性子一步步沿着石阶拾级而上，终于抵达庭院前最后的鸟居之下时，她早已是迫不及待的朝里走去。

　　“千羽大人，您在这里啊，有收到委托让您去处理。”

　　“嗯，我知道啦，画未等我一下。”

　　还只是个幼童的模样，和那穿着巫女服的神器站在一起，说是母女也毫无违和感。

　　“对了，千羽大人，等下沿途注意一下有没有死灵，真希望再多几个同伴能一起照顾您……”

　　弥宵没有听到最后，只觉得那两个身影之间的氛围融洽得她无法靠近，她知道这边已是无需牵挂，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停留了，于是，她转过了身，沿着来时的路原样返回，只是，当她到达山脚下时，遇到了此次行程中意料之外的人物。

　　“爸爸的医院最近入院人数激增，我有点担心，所以想过来参拜一下千羽神，希望能得到千羽神的护佑。”

　　“啊？千羽神？那是什么神明啊？完——全——没有听说过嘛！明明就有我这么厉害的神明在身边了，还去参拜什么别的神明啊日和~~~”

　　“不管怎么想，那个千羽神也一定比你可靠吧，你看那上面的神社就知道了……”

　　——没错，在千羽神神社的山脚下，弥宵遇到了夜斗一行三人。

　　夜斗与千羽神的关联，是经由弥宵建立的，而在她结束工作、让清曜把牵绊尽数斩断的现在，夜斗不再可能知道千羽神的存在，当然也不会记得曾经相伴的年岁。

　　这些弥宵自然清楚，所以，她也仅仅是在短暂的惊讶后，便恢复如常的与他们三个擦身而过。

　　——没有任何停顿，两方皆是如此，夜斗他们是因牵绊已断无法看到少女的身姿，而弥宵这边，却不知该做什么解释，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就这样离开了这里，但弥宵并没有即刻返回高天原，而像是为了怀念什么一般，又走过了很多地方——她看到迷雾中那连绵的远山如黛，她看到茂密深林中拦腰斩断的高树，她看到贫穷神神采奕奕的照料着院子里盆栽，她看到漫山遍野的梅树已经凋零，她看到兢兢业业的金发女武神不断奔波……

　　这些，已经都和她无关了，而她现在，有她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

　　返回高天原，绚辉正在等她，而他身后，那个浅绿色长发的女孩，却在看到弥宵的那一刻，立马扑了过来。

　　“弥宵，我、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你向我许愿了，而我在梦里还答应了你，可是我现在……现在根本就什么也做不到啊。”

　　女孩一脸的焦急，似乎完全没有分清楚梦境与现实，而弥宵却很清楚，那并不是所谓的梦境，但对于凌月来说，却也不能算是现实。

　　“没关系，我的愿望，你还有很长的时间，来为我实现。”

　　如此说着，弥宵的视线却没有再多在女孩身上停留，她看向绚辉，开口说道：“之前惠比寿被天界讨伐，我们就感觉事有蹊跷，刚刚我在下界遇到毘沙门，她似乎还在追查术士一事。”

　　“看来，还是有神明同我们意见一致的——惠比寿只是个替罪羊而已，真正的始作俑者现在还在逍遥法外。”

　　清曜姗姗来迟，正好接上了少女的后话，而现下四人集聚的时刻，弥宵按着时雨的刀柄，视线绕过他们几个去往远处，清冽的声音在此地飘散开来——

　　“我们因神明的呼唤而代代传承，现如今，高天原这一神明们的归处受到了威胁，我们无法坐视不管，因此……面妖和术士的事情还没结束，而我们也必须彻底结束它，在我们中任何一个再次换代之前。”

　　////

　　[久远之久远]

　　神明每次换代的初期，就像是孩童还没长成一般，他们四个也会由于力量的不够成熟，而无法实现一些神明的愿望，这确实是一直以来困扰他们的问题。

　　事实上，虽然本质上来说，他们四个并无区别，但仍旧是各有所长的——弥宵擅长净化恙与瘴气等污秽之物，凌月能够处理神器相关的所有问题，清曜是斩断牵绊的绝佳高手，绚辉在探查方面无人能敌。

　　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些愿望会只传达给他们中特定的某一个，就像是近千年前的那一天，换代不久的凌月听到了一位神明的愿望，但她自己无力去为他实现。

　　把这件事告诉了当时负责引领她的弥宵，后者听说后便带着她一起前往下界，那个神明之处，将她们现在的情况告知于他。

　　许愿的是个很年幼的神明，男孩模样的他在见到她们到来时，那张满是绝望的脸上，显出了充满希冀的神情——凌月清楚的感到，弥宵在那一瞬间似乎产生了什么微妙的动摇。

　　把凌月留在原处，弥宵独自上前和那个神明商谈，也不清楚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凌月只隐约听到了大概——

　　“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知道那样子是不对的，父亲大人所说的是不对的，我从前做的那些只会让樱哭而已，而我想要看到樱露出笑容啊……

　　“她让我改变了，我想要的不仅仅是父亲大人的夸奖，我想要有人对我祈愿，我想要被人们虔诚的参拜后许下愿望，我想听到在我实现了他们的所愿后的那句‘谢谢’……这些都是樱让我明白的！”

　　凌月远远的站着，而后她看到弥宵蹲下了身，靠近那年幼的神明说了什么，随后在男孩点头之后站起，回到自己这边。

　　“凌月，他的愿望由我来实现，不过，因为并不是我的专长，所以可能会花很多时间，你先自己回去可以吗？”

　　“为什么呢？刚刚不是说好，我们是来拒绝他的……”

　　“怎么说呢？突然觉得……不想放着不管了，或许是我的这一世太过悠闲了，悠闲得……让我一直在怀疑——我们究竟为了什么，才一代代不断的传承着……”

　　这些话，凌月并不明白，她表面上听从了弥宵的意见先行返回，实则躲在一处隐秘之地，远远的看着这边的动静。

　　那时候的场景，凌月始终牢记直到这一次的换代，并且伴着深深的后悔和自责——如果那时候，自己有阻止弥宵就好了……

　　那位神明的神器，名叫樱的少女神器，在被斩杀时已经化妖，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如果来进行这次仪式的是凌月她自己的话，然而，不善此事的弥宵，费尽了全力，最终将之唤回此地的神器，确实死去前一刻的状态。

　　——也就是说，弥宵召唤回来的，是已经丧失自我的妖怪。

　　当时的情况，凌月站在远处无力做什么，弥宵刚刚结束一次消耗巨大的仪式，还没能恢复，那位许愿的神明没有神器在手，也根本无力抗衡。

　　此事的后续，由于种种原因始终缄口不言，最终也只有凌月知道而已，但她在后来的叙述中，也只用了“失败了”如此简单的概括，而随着她的这次换代，这也成为秘密永久的消失在了三界的夹缝之中。

　　这里也就简略的提几笔吧，毕竟那些都已经化作尘封的往事了。

　　那时的真相大致是这样的——复活的神器以化妖的状态出现，已经完全没有理智的樱器，不知为何最先袭向了自己的原主，而待弥宵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将其斩杀，男孩模样的神明已经身受重伤。

　　自觉这是自己的责任——这点除了她本人之外恐怕不会再有人认可了，弥宵二话不说，以自己仅剩不多的力量，赋予了那个神明永存的祷祝，而自己，也在那时提前迎来了换代……

　　用双眼记录下这些的凌月，突然脱力的跪倒在地，在绚辉和清曜赶到时，他们只看到女孩伏在气若游丝的弥宵身边失声痛哭，一旁的男孩已经昏迷不醒，或许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在那时候获得了什么。

　　恸哭不止、不断抽噎着的凌月，断断续续的听到了，身下的少女垂危的嘶哑声音——

　　“换代我已经习惯了，但我并不想就这么接受，因为我不明白啊……如果下一世的我，再遇见那个名为夜卜的神明，一定要问他……如果他那般，作为神明是错的，那、我们这种存在，在神明眼中、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们……究竟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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