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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那个人,是她的父君
“世人常论,仙魔云泥之别,千百年来从来都泾渭分明,殊不知这世间还有一类种族,是介于这二者之间的。正所谓‘一念成仙、一念成魔’,说的便是这游离于六界之外的‘仙灵’一族。”
抄到这一行字的时候,花未提着笔的手重重一抖,墨迹没了章法地狠狠划过整片竹简,原本隽秀的一行行小篆霎时变成了一道道 “鬼画符”,花未仍觉得不过瘾,又从砚台里蘸了些墨,把一团团小墨迹,无限放大,放大……
花未一直觉得,所谓“仙灵”,不过又是那些爱唬人的长老硬给自己冠上的美称。这些个史官从来不管是非黑白,什么都只管一个劲往好了去说。花未脑海中浮现出她爹娘战死时的记载:“花将一族,忠烈良义,风城一战,夫妻二人,双双为族魄散。”
呵,她爹娘为保一族周全,劳碌一生,最后仅落得史册上这冷冰的寥寥片语,好歹也是一族将领,史官却是连为什么魄散都不敢往上写。不过说到底也怪不得这些刀笔吏,授意他们这样做的还不是当权者,还不是……那个人……明明是他派爹娘出征抗击外敌,城破之时却为了等待他所谓战机的来临,下令死守,不准撤退。
被满嘴假仁假义的“陈白胡子”罚抄族史本已让她满腹郁结,如今往事的回忆更是添了两把火。她不禁恶向胆边生,想起那个人永远一沉不变的冷脸,她突然有些邪恶地想看看他生起气来是什么模样。
“何事这般着恼?”熟悉的凉薄嗓音在身后响起,花未手中的笔猛然一滞,仿佛内心所想已被他看穿一样惊慌。
“父君!”花未匆匆转过身去,忙不迭地下跪行礼。因着心虚,再加上那个人的冰冷气场,她慌得连蘸着墨的狼毫笔还紧攥在手中都忘了,下跪时仍是习惯性地把手搭在膝盖上,笔端浓黑透亮的墨汁霎时在她淡绿色的莲叶裙上画了长长一道。
花未本就心慌,此番一来,更是觉得丢脸,忙把头埋得更低。
“未儿,我早说过,你我父女间不必行君臣之礼,”仍旧是那样淡漠的声音,客套中带着掩藏不住的疏离,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父女?她可不敢当!花未在心中恨恨地咬牙,但面上她还是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不然以他的能力,即使她低着头,也能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可没有这个胆子和他叫板。
见她沉默,他也不恼,语气甚至带了丝从未有过的宠溺:“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刚她把衣服上沾上墨汁的事;然后她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镶着暗纹金边的黑色软靴慢慢靠近自己,不知怎么地,她竟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软靴在她身前一步的距离停下,他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浓重的阴影,烛火摇曳,他的影子随之晃动,她的心也随之起伏。
他蹲下身来,白皙修长的手向她伸来,花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爹娘死后,他便凭着“忠良之后”的名义理所当然地收养了她和妹妹,但这一百多年来,他对她们一向不冷不热,平日里除了走走过场地问她两句课业,从不见亲近,现在怎么突然……
他的手伸向她的,却并不是要碰她的手,只是虚晃一下便伸向她手中的笔。
“啧,”他轻叹:“可惜了这狼王毫毛制的笔。”
一瞬间,羞窘、难堪,百般情绪一齐涌上她的心头,呵,她果然——自作多情了呢。也是,对于那个人,她怎么该抱有不应有的期待呢。
“起来吧——”像极了他平日在朝堂上吩咐手下大臣的语气。
花未起身,将心中的苦涩强压下,对上他刀削般冷峻的侧颜,立马换上一贯的笑颜,岔开话题道:“父君今日不忙吗?”
“不忙,”他虚应一声便向她书桌对面走去,坐上平日里专属于陈白胡子的藤椅,长臂搭在一侧扶手上,优哉地看向她,一字一句说道:“伊园的探子传来消息,虎王在大规模地强征粮草兵马。”
花未心下一凛,这是又要打仗了?不过,“父君为什么同我讲这个?”
他被她问得怔了怔,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想过原因,只得话锋一转:“你父母……”他顿了顿,嗓音低沉下来:“我以为你会对战事很在意。”
她心下顿生嘲讽,真是稀奇,堂堂甸园之主的千冠君上,居然也会关心起别人在意什么。
“一百年了,他们也的确该准备好了,”花未打了圈太极,她实在不想继续有关父母的话题,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扑上去给他一刀。
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下来了,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候永远是这样,三言两语把客套的场面话说完,便开始冷场。
良久她听到他冷冽的声音响起:“陈夫子是族里德高望重的师长,你该好好完成他的课业。”
秋风瑟瑟,他飘渺的声音有些听不真切,虽然有些气恼他为那个陈白胡子说话,但花未也没有错过他语气里难得的关切。
平日里他问及她的课业,基本是人前说给陈夫子听的,极少有对着她说的时候。花未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视线正落在她摊开的竹简。
她顿时冷汗涔涔,她还记得之前胡思乱想时,写在竹简上的那几个洋洋洒洒的大字:“千冠蛇柏”“混蛋”“骗子”。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心血来潮写着玩,老天保佑那个人不要看到吧!
“姐……”一声软糯糯的声音解救了她,只见通往内室的门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正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无辜地望向他们,眉梢眼角与花未有着说不出的神似,他想了好久才记起,这似乎是他的另一个“女儿”——花予,小孩子长得快,不过几月未见,那模样已教他有些认不出。
初秋的夜晚已有些寒意,花予只着一层单薄的中衣,冻得有些战栗,让人看着便心疼。
“花予,”不同于面对他时的冷淡疏离,一见到妹妹,花未像是变了个人,只见她一路小跑到妹妹身边,熟练地将她抱起来,轻抚她的脸颊,紧张地问道:“又做噩梦了是不是?”
花予一听到“噩梦”两个字,显然唤醒了某些不好的记忆,“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不怕不怕,”花未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姐姐去把坏人打跑,我们花予不怕……”
他静静地凝着她熟稔而又温柔的动作,一向毫无波澜的眼中流露出些许不一样的情绪,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她了?
在花未的哄抱下,花予渐渐停止了哭闹,花未把她抱回内室安顿好,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这是他第一次不避嫌在晚上来她的房里,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她的心里竟隐隐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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