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五味

　　“今天的易神也很高冷啊……”“话说他真的有在听课么？”
　　端坐在教室后排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神情凝视黑板的易十一听见有女生在讨论这样的话题。事实上他也有同样的疑惑，因为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课。今天老师讲的内容他已经学会了，他很担心班级的进度。
　　毕竟花两节课讲半个课时并且一节半都是在讲作业实在奇妙。原谅他用了奇妙这个词。易十一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淡薄苍白的阳光透过紧闭的玻璃窗，洒在同桌的桌子上。但是那货不见了。大概是去食堂买可乐了？
　　“易神我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人未现而声先到，然后一道身影飞快地扑了过来。易十一“唰”地站起身推进椅子离开座位，用时大约2.22秒。季悠重重地撞在桌子上。
　　他的外号“易神”之所以会传开全都是托这货的福。作为同桌的基友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坑到他，尽管从来没有成功过。易十一深深凝视了基友一眼：“我很钦佩你锲而不舍更胜小强三筹的坚韧精神。”
　　基友捂着肚子哀怨地蹲在地上：“我想知道这是夸奖还是嘲讽。”
　　易十一深思了三秒，不确定道：“夸奖？”
　　“我真高兴。”但是基友的表情和他说的话完全不是一回事，“易神我跟你说个事儿，凑近点来。那边那群八婆，能不能死远点？没见过搅基啊！”
　　那群女孩子还聚在一起讨论“今天易神也很高冷地调戏基友”这个奇妙的话题。被基友吼了一嗓子之后不情不愿地散开了。一位女生回头不屑地瞥了基友一眼：“总受。”
　　易十一立刻拍了拍基友的肩：“我怕你听不清楚。她说你总受。”
　　“妈蛋我听清楚了！她说我总……咳。”基友终于醒悟过来避免了大声重复第三遍的错误，趁着易十一低头拍肩的当儿，一把拉住易十一的领口凑近自己，“近点儿近点儿。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不搞基。”易十一好像早就知道基友要说什么一样，末了还着重强调一下，“真的。”
　　基友绝望地放弃了卖关子的打算：“我有时候真想切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我赌三个一块钱是可乐。”
　　易十一面无表情：“逻辑挂，生物挂。我赌三块钱你会挂。”
　　“妈蛋不仅有可乐还有豆腐花，整就一豆腐脑……”基友念念有词。
　　“生物挂。”
　　“……卧槽。”基友感觉对话已经无法愉快地进行下去了，于是机智地采取了直切主题的方法，“我想给你推荐一款网游，叫做《天下五味》，最近挺火的，你要不要试着玩一玩？我玩了两把，感觉挺不错的，画面很精美，人物造型也不错，设定非常新颖……”
　　易十一打断了他的话，绕过基友打算离开教室：“没听说过也不感兴趣。”
　　“喂！”基友跳起来，一副怒其不争义愤填膺的表情。他扭头深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让五官组合呈现出悲伤的表情，“活该你总是一个人。”
　　静默了大约五秒，易十一猛地转过身来揪住季悠，一个利落的过肩摔。教室里一片死寂，季悠躺在一堆凌乱的桌椅中，像毛毛虫一样一扭一扭地呻吟。易十一垂下手，拿起桌上的课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漠然地俯视着季悠：“我很钦佩你的直言不讳。”
　　“这是夸奖还是嘲讽？”基友终于一扭一扭地爬起来了，扶着腰上去靠在易十一肩上站立，一脸虚弱地埋首于易十一的颈项间。
　　易十一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嘲讽。”
　　“你真的、真的、真的不打算考虑吗？”基友的手从自己的领口探进去，摸出来一张游戏光盘在易十一面前晃晃，“听说玩家很多，而且不会泄露玩家的真实身份，绝对虚拟。”
　　“从你胸前掏出来的东西我都不想接。”
　　“……”基友退后一步用衬衫衣角擦了擦光盘。但是易十一依然没有接，他拍开基友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手：“说明书呢？游戏的大致设定、可选择的人物、操作方法。”
　　基友眼神飘忽：“那种东西没什么卵用啦，我相信，嗯，以你的智商就算没有说明书也绝对手到擒来驾轻就熟一清二楚……”
　　“语文挂。”易十一露出带着满满嘲讽的遗憾笑容，“真可惜，你肯定没办法成功毕业了。”
　　基友痛苦地捂脸：“为什么我会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好吧我承认，我只是不小心掉了说明书，大概是来学校的路上一时不察被哪个穷凶恶极的歹徒偷走了。”
　　话音刚落，一本小册子从他的衬衫里滑出来，“啪”地掉在地上，“说明书”三个字就醒目地印在封面上。易十一飞快地俯下身捡起来再直起身继续嘲讽笑，用时2.22秒，而基友刚刚弯下腰。他拍了拍基友的肩：“对于那位歹徒用的是偷而不是抢我感到万分遗憾。”
　　基友沉默不语，看似失落颓废地低着头，从易十一的角度看去，他额前散乱的刘海遮住了面上的表情，像是非常难过的模样。但是如果绕到侧边女生的角度，就会看到基友无声地笑抽了。他大概是在调整面部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更无辜一点。
　　果然，看起来高冷无比的易十一开始犹豫了。他想自己是不是话说得重了点，毕竟基友是相伴这么多年走过来的，就算这货经常抽风作死嘴碎欠揍还老想坑他，也……基友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易十一。易十一被唬得愣了一下，顷刻之间手中的说明书就被抽走了，基友火速飞奔到教室门口，扭头大笑三声然后调整面部表情：“手滑，不要见怪。”
　　就算这货经常抽风作死嘴碎欠揍还老想坑他，也经常抽风作死嘴碎欠揍还老想坑他。易十一终于把下半句衔接上去了，他略微有些担心语文要挂。他往教室门口的方向走了一步，基友立刻跟着退后一步，然后他再往前一步，基友再退后一步……
　　最后基友骂了一句听不清是什么的话，扭头就跑了。易十一单手一撑越过面前的两排桌子追了上去。两人在正值下课时间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开启了追逐战，基友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回头爆出一些易十一听都没听说过的粗口，而易十一怕跑得太快撞到人，不得不七拐八绕多走了不少弯路。不过对比一下基友每回一次头就撞上一位同学的频率来看，两人的速度应该是相当的。
　　快跑到走廊尽头了，易十一心头一跳。如果让基友逮着机会拐到楼梯转角那里，一个不留神就汇入人流没影了。但是基友离楼梯转角处越来越近。逼不得已之下易十一不得不冒着误伤的可能性，把自己手中的书当作暗器丢了出去。
　　耳边好像响起了“进球”的欢呼声。课本正中基友的后脑勺，基友踉跄了一下，“吧唧”一声倒在地上。易十一追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正坐在地上把说明书死死护在胸前。易十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我不想当众撕破脸皮，季悠。”
　　基友顿了一下，然后……
　　他把小小的说明书撕成两半塞进了嘴里。易十一惊愕地瞪着他。寂静像潮水一样以基友为圆心呈半径十米的圆扩散出去。基友动了动颊边的肌肉，好像要把说明书嚼烂似的。易十一俯下身把他手里的游戏光盘抽走：“我很钦佩你舍身卫道的精神。但其实你只要舔一下我就会立刻扼杀掉拿说明书的念头。味道如何？”
　　基友痛苦地说不出话来。旁边一位同学大概是看不下去了，非常贴心地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细心得甚至连瓶盖都开好了。易十一随意瞥了那男生一眼，应该是大一的新生，很规矩地穿了全套校服，身材非常匀称，眉目间有南方水乡特有的灵秀，但皮肤并不算特别白皙，整体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娘娘腔。似乎察觉到了易十一的视线，男生拿着矿泉水朝易十一点头微笑：“学长好。”
　　“嗯。”易十一点点头，没有多说一个字。其实他认识这个男生，高考时的全省状元江尚越，是今年考进的大一新生中总分排名位列前三甲的人物，只要偶尔关注一下成绩榜就一定知道。但他不打算套什么近乎。
　　而且易十一料到基友不会接那瓶水。果不其然，基友又尝试着咀嚼了两下，把糊成一团湿答答的说明书吐了出来，扭曲着脸回忆了一下味道：“有点甜。”
　　“可能淀粉和果胶的成分放多了。”易十一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高冷模样，双指夹着光盘在基友眼前晃过，“光盘我带回去玩了，要是不好我就还给你。”
　　基友抖抖索索地站起来：“你能保证还回来的时候它还是完整的吗？不会被五马分尸吧？你的手段有时会显得略微残暴。”
　　“我保证。”易十一扬起唇角，笑得异常温柔。围观的群众都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去了，偶尔易神的杀伤力出乎意料地强大，从哪方面而言都是。他轻柔地摸了摸基友的头，一字一顿道，“完、完、整、整。”
　　基友干笑三声，每笑一声就退后一步，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易十一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围观群众也慢慢散去。他转身打算回教室，却被人一把拉住了。江尚越死死抓着易十一的手腕，一脸诚恳道：“学长，我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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