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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爱生忧
南荒。魔界边陲,地狱谷之上。
“墨迟,我决心要一统魔界,你可愿帮我?”
南荒魔界动荡之局已百万年之久,天界早已统一,女娲造出的凡间也慢慢发展,唯有这妖魔聚集的南荒仍是动荡不安,众魔嚣叫。天界的大多神仙都不愿搀和魔界的事情,洁身自好才是为仙之道。南荒这么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若是用凡间的一句话来说,便是人间炼狱。
苍冥与墨迟在地狱谷之上,俯瞰这风起云涌的南荒。
“墨迟是医者,救死扶伤才是我墨迟的本分。”墨迟偏头,“但,身为你苍冥的知己,鼎力相助两肋插刀,也是墨迟该做的。”
“哈哈,你这个知己,当真是没有白交。”苍冥道。
“苍冥你既然有玉玦在手,若想统一魔界,岂不易如反掌?若是墨迟能尽一份力,绝对是墨迟的荣幸,只是……”墨迟犹豫不言。
“只是什么?”
墨迟转头看着苍冥,问:“夫人可知道这件事情?”
浅婳?
苍冥沉下声来:“浅浅,她不知道。浅浅本是天界的神女,当初她不顾一切为我,甚至抛下天族神女之位,只为了能与我长相厮守,我又怎么能忍心让她随我一起受苦?我要一统魔界,要做这南荒唯一的王,让浅浅成为我的王后。”
墨迟一愣,沉默了半响。“可是夫人她尚在孕中……”
“居然还能想到姑奶奶我,当真是还有点心。”身后女子声音泼辣但不失可爱,似彻骨寒风中的炽热阳光。
“浅浅?”苍冥一惊,连忙回身扶住浅婳。
“你还知道顾及着我也算你有点良心,不枉我当年偷逃出天界死心塌地跟着你。”浅婳挺着肚子替苍冥拂去肩上落尘,“瞧你像个什么样子——我的苍冥啊,本就是要成为魔界高高在上的魔尊。墨迟说,是不是?”浅婳转头笑着看看墨迟。
“夫人见识远大,墨迟自愧不如。”
“哪是什么见识远大,只是我太了解这个混蛋了。”浅婳白了一样苍冥,道,“浅婳还要多谢墨迟兄弟,苍冥自从知道自己要做父亲之后,傻得跟木头一样只顾着开心,多亏墨迟你多多照顾,等这孩子出世之后,定要叫你亲叔叔呢。”
“叫什么叔叔啊,多生分,叫大哥便好,哈哈。”苍冥看着墨迟哈哈一笑。
墨迟:“……”
大哥是什么鬼……在辈分上也要占便宜……真是老不正经的家伙……
“做妻子的,没有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出人头地的,但是——”浅婳转过头,说到此处,正对上苍冥温柔如水的目光,“但是,我更希望你平安。”双手仅仅抓住苍冥的衣袖:“所以,你要答应老娘,要好好活着,我可不想儿子出生就没有爹,听见没有,你这混蛋!”
苍冥俯身吻上浅婳的额头,柔声道:“听见了听见了,我答应你就是。“
墨迟寻思着自己杵在这简直就是肉麻的牺牲品啊,三两步刚迈开准备先回避回避,苍冥却在此时突然转过头来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有这个家伙在呢,我怎么会死,是不是?”
画风转的太快原谅他墨迟没跟上,还没站稳脚跟就先瞥了苍冥一眼,凉凉道:“你可别指望我会在你被收拾得奄奄一息,还剩一口气要死不死的时候出手救你,我的诊费可是很贵的,你给钱么?”
“谈钱多俗啊,咱们谈感情。”
“跟你没感情,快死开。”刚才那么正经的画风是怎么了?突然就这么不正经了?墨迟不禁在心中默默感叹:这家伙多半有病。
苍冥啧啧两声:“都说医者父母心,怎么就你见死不救呢?你真是……”
“那你叫声爹来听听。”
苍冥:“……”
墨迟:“要不让你儿子先叫声爷爷来听听。”
苍冥:“……”
墨迟:“哼,没诚意。救与不救,且等你快死的时候再说吧。”
苍冥:“……”
北荒大泽,莲花台上,永真伏在羲衡的膝上睡得正安详。
羲衡抬手抚摸着永真的头,像哄着婴孩入睡一般温柔。永真在梦中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身体轻轻蹭了蹭羲衡,又往羲衡的怀里挪了挪。
他真的很单纯,很可爱。羲衡想,他啊,天真无邪,把天底下最干净的爱给了自己,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但是越珍贵的东西越经不起失去。
一旦拥有爱,便本能地卑微到骨子里,且无论是先爱还是后爱。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羲衡觉得,佛祖这两句话说得最好。他爱永真,爱到不能想象若是自己没有了他,要承受怎样不能忍受的痛苦。
佛曰: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摩柯迦叶问:如何能为离于爱者?
思绪至此,羲衡笑笑。离不得,不能离,一旦爱上却是至死都无法解脱的。
传说释迦牟尼悟的那颗菩提树,前生是一个爱他的女子。羲衡常常在想,究竟要绝情断义到何种地步才能如此无动于衷,说出似那般绝情的话?
他的永真,是命数中的一个意外,本来清心寡欲的羲衡也就打算这么一直清心寡欲安安稳稳地与天地同生同灭,却从未想到那一日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清澈的少年站在自己眼前,清澈流转的眸子仔细端详自己就仿佛是在端详一件稀世珍宝一般。羲衡还记得他听到的这个清澈如水的少年说的第一句话:我陪了你很久了哦,你认识我吗?
他一直知道,几百年前在北荒大泽就突然出现了一只全身纯白如雪的锦鲤一直躲在他的莲花座下,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只小锦鲤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上自己一眼,然后迅速缩回去满心欢喜地在莲花座下吐出一串一串的气泡。
少年说,我叫永真,就是那只一直陪着你的小锦鲤。
少年说,我很喜欢你。
少年说,我可以继续喜欢你么?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如此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叫永真的清澈的少年?
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从什么时候开始忧?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怖惧而卑微到尘埃里,开始虔心祈求他不要离开?
不清楚。
就像不清楚还能如此爱多久,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失去、为什么失去、怎样不失去。
他的那个清澈的少年从前听见他说“天帝“这个词时还开心地问自己天帝是什么?能吃么?好吃么?你吃过么?而今,清澈的少年说,我要成为天帝。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既然离不得,那就卑微吧。
“永真啊永真,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想成为天帝呢?”像是羲衡的自言自语。
他想成为天帝,那么自己就算赔上一切也要帮他实现。
羲衡的手抚上永真的黑发,温柔尽收眼底。“只是为你,我才愿意卑微到尘埃里,所以,等我回来。”
大荒之中,有山名为丰沮玉门,是日月所出的地方,丰沮玉门中有座灵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这十巫均居于此。
许多年前,十位巫师分别在六界之中采集了各界最强大的力量,将六中力量融为一体,铸为双剑,分别名为青雩、碧瑀。
而令十位巫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青雩碧瑀的力量太过强大,连他们都无法驾驭,剑铸成之后又不得已以巫符与法力封印。
卷入这纷繁红尘可不比在北荒大泽逍遥自在,若是有了碧瑀青雩,总是要安全得多,羲衡决定去灵山一试。
羲衡走之前,将永真好好地放在了莲花台上,又小小地施了个法,暂且先让他睡上个三天三夜。从北荒大泽到灵山来来回回一天半也就足够了,余下的一天半嘛……羲衡私心想着顺便去别处给永真折腾点小玩意逗他开心也是不错的。
相传灵山十巫个个脾气古怪,尤其是十巫之首的巫咸,性格古怪,连其他九巫都不敢惹,且从不轻易让人进入灵山——他听说进入灵山的人,没一个出来的。
本来羲衡做足了准备会会这灵山十巫,由两只灵鹫鸟引上灵山时却看到了灵山十巫木桩一般排排站,愣了。
该不会是取剑先要过这十巫的关吧?
羲衡流转的目光打量过十巫,深呼吸一口——
“贵客前来,恕灵山十巫礼数不周,未曾远迎。”羲衡一套准备开打的动作还没做完,便又被这十巫成群结队地躬身行礼扰得又是一愣。
什么贵客?这是什么路子?
不待羲衡说话,中间的一位额间绘着灵鹫图腾的玄衣男子举身上前又是一个大礼,看着似巫载国最高的待客之礼。
“本巫乃灵山十巫之首——巫咸虚泽,请贵客随我至巫载天宫。”
“请稍等。”羲衡问,“你认识我?”
虚泽微笑:“不认识,请吧。”
转头却在瞬间换了另一种神色,眼底再无笑意,凉着声音道:“重新设置结界,以封印加强,千万不能让任何人靠近灵山。”
“是。”其余九巫低声应和。
龙潭虎穴?看着架势,只怕这次凶多吉少,也不知他那算半个师父的太子长琴教他的那些法术武功啥的能不能派上用场。羲衡转念一想,来都来了,还怕什么。
羲衡与虚泽并肩而行,虚泽不言只字片语,但羲衡这直率的性子却让好奇将自己从里到外折腾了个遍,最后仍是没忍住,问道:“巫咸大人既然不认识我,又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
“贵客是为了碧瑀剑而来的吧?”虚泽一笑,“不是我知道,是它知道。”
“它?碧瑀剑?这碧瑀剑竟能知道我的行踪,当真是圣物。”不得不说,羲衡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
“圣物?”一股凉风掠过,竟将虚泽脸上本温和恬静的笑容吹出一丝苦味来,“对于那些死在那剑下的六界生灵来说,恐怕是邪物罢。”虚泽垂下眼帘,轻叹一声,低声道:“从前不是没有人对碧瑀剑动过心,但多数人都斗不过自己,死在了自己手里。成功驯服青雩剑,也是有天界的常彧神君一人。几千年了,我一直等着有人能够征服碧瑀,以弥补我们当年的过错。”
虚泽这番话,羲衡不是太懂,怎么就死在了自己手里?怎么就弥补犯的错了?
虚泽似乎将羲衡心中所想洞悉了个遍,解释道:“碧瑀青雩是几万年前我们灵山十巫采集六界之力铸造,没想到双剑铸成之后力量太过强大竟不受我们控制,嗜血成性,几近将零散的生灵残杀殆尽。后来,我们灵山十巫拼尽法力,以鲜血为祭,以巫符为镇,才将双剑封印在巫载天宫。但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被封印,双剑依然可以残害生灵,每隔千年便会将灵山的生灵屠杀个遍。”
话至此处,碧空中飞来一只灵鹫鸟,在虚泽身边绕了两圈,又飞至上空,盘旋在虚泽的头顶,以鸣为乐,展翅作舞。
虚泽与羲衡驻足,仰头注视着飞旋的灵鹫鸟,似有湿气从虚泽的眼底泛出。
虚泽吸一口气,颤着声音道:“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
世间万物,物各有主,连羲衡也无奈感叹生命的消失,万物重归混沌一般的屠杀,该有多残忍,究竟要多坚强,才敢一次又一次的念念不忘。
“我没办法。”虚泽闭上双眼,沉重的眼皮下流转的双目,仿佛要将湿气重新逼回去。良久,几近沙哑的声音从虚泽的喉咙中发出,“我……没办法阻止。”
没办法阻止,就要眼睁睁的看到毁灭。
沉默,静得连呼吸声都可以听的真真切切的沉默。
此话一出,还未被虚泽逼回去的眼泪硬是从虚泽的眼皮底下挤出来,顺着虚泽弧形美好的脸颊滑下。虚泽双拳握紧,用力得几乎指甲都快嵌入手心,要渗出血来。
羲衡脚边的一朵艳红的花盏突然快速枯萎,就像虚泽突然苍白的脸色一般,虚泽道:“我真的没办法,当碧瑀剑察觉到有人要来灵山与它相斗时,它的力量就会突然增强,威胁到灵山甚至一草一木的每一个生灵,就像毒蛇一旦看准了猎物,猎物就永远都逃不开了。要么只那人被碧瑀吞噬,换来灵山千年平安,要么灵山生灵涂炭,换你,你怎么选?”虚泽望向羲衡,还没等羲衡回答,便又垂下头,如自言自语一般:“我没办法啊,如果可以……”
“为什么会被碧瑀剑吞噬?”羲衡蹲下身,双指捻着枯萎的花盏,“是因为修为不够?”
“不。”虚泽摇摇头,“降魔者应先降心。他们不是死在碧瑀手里,是死在自己的心魔手里。”
“那个什么常彧神君呢?他没有心魔么?”
“或许。”
羲衡不置可否,心魔……生老病死,贪嗔痴恨,这些他都没想过。羲衡摘下已经枯萎的花盏,放入怀中,起身说道:“走吧。”
一路至巫载天宫,再无他言。
羲衡被引至中央大殿,一眼便望见一柄想着六颗青碧的常见悬空在泛着青光的封印中。
“有句话,我和来过这里的每个人都说过。”虚泽转头对羲衡说,“若是后悔了,现在立即转身原路返回,我不拦你。”
说话间羲衡已经将宽袖束起,挽袖子准备开打了,抬眼问道:“我这算是临危受命了吧?临阵脱逃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虚泽抬手,抓住羲衡还停留在半空的手。
一股真气在羲衡体内流窜,羲衡立即明白了虚泽的用意——他在将他的修为渡给自己。但羲衡也在瞬间感觉到了虚泽体内其实已经快油尽灯枯,看似金玉其外,实则败絮其中。
羲衡眯着眼看着虚泽更加苍白的脸色,判断出这种苍白不是精神上的,真真是生理上的,皱眉道:“我还奇怪灵山怎么会在短短千年之间就恢复如初,你的大部分修为早已散入灵山万物,照理来说早该羽化了,究竟是什么让你撑了这么久?”
虚泽已经发紫的嘴唇微微张开:“等待。我生在灵山,长在灵山,灵山的一草一木皆是我要守护的,我一直在等待能有一个人来替我拯救这里,我怎么能死……我不敢死。”
“巫咸大人,灵山各处的封印都已经重新加固。”其余九巫此时也感到了巫载天宫的中央大殿。
“开启碧瑀的封印。”虚泽吩咐过后,又对羲衡道,“一会儿你就会进入到碧瑀的封印中,你只要记得最重要的一点,所见之物,就算再逼真也只是幻象,千万不要被迷了心智。灵山,我交给你了。”
“我记得了。”羲衡感觉到虚泽的气息越来越弱,随时都可能灰飞烟灭。
虚泽点头,与其余九巫一同开启巫行之阵。
“以血为引,祭以长明,以我之令,诏命巫行。”灵山十巫以鲜血为祭,迫使封印扯开一个闪电般的缺口,羲衡当机立断,捏诀化身进入封印之中。
一阵天旋地转,羲衡稳住心神,定睛看去。
这里是——北荒大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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