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民思存

　　山上又多了一件事，恰巧冲淡了大奎跟小辣椒不和而闹出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且上次死人之后大奎好像消失在山上一般，也不去校场也不出来遛弯，大伙儿难得看见他。小辣椒只道他是臊得慌也不去管他，只要他安静的别惹事就好。大奎却着实憋屈得很，自从那天之后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从输给一个丫头开始，他就觉得从一个堂堂汉子变成一个窝囊废，前儿又在众人面前被这丫头教训一顿，往想想往后的日子，人都瘦了一圈。大当家倒是偷偷来看过他，他知道这人就是这样脾气，一根筋，一时半会绕不过来，也没劝他。

　　他们四个却仍不得清闲，大丰村的老催家没人惹他们不是没道理的，他家底丰厚是一方面，更有着另一层原因——他家里在官场上也有着很深的根基，坝子山掳走了他女儿这是瞒不住的，警察早晚会摸上山来，四个人又商量着大大地加强了安防，他坝子山上也不是吃素的，只要小心提防，一个县城的警察局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了。
　　这天几个人又琢磨起怎么让坝子山更“强大”。这天正研究把操练时间固定，校场也再扩大一点，意见是胡文翰提的，没想到三个人一致赞同，小辣椒更高兴，她早就想扩大了，只是不知如何下手，听他说完，自己说道：
　　“这事就交给胡文翰，你在军队带过，这个你最熟悉。”
　　胡文翰赶紧摆手：“我可不行，这事我顶多做做参谋，我连打枪都不会，还是糖官来，糖官身手好，大家跟着他也服气。”
　　糖官刚要说话，只听小辣椒说道：“执行当然是糖官来，这到底怎么弄还是你来，”她说着手搭在他肩膀，指着窗外说道：“咱们这山上大，东西却少，我看要添不少……”
　　胡文翰个头比小辣椒略高，看她的小脑袋在自己肩旁晃来晃去，蜜色的皮肤看起来极富弹性，水灵灵的像个蜜桃，他不觉口渴，探头过去想咬一口尝尝……
　　只见一个兄弟跑进来说道：“当家的，五爷闹着要下山呢。”
　　“下山？”小辣椒惊道，又闹什么幺蛾子？说着放开胡文翰走到那兄弟跟前。
　　“带了好些个兄弟呢，守门的也跟着走了，再一会都到山脚了。”
　　四个人赶紧起身上马，一起追了出去。
　　大奎只带了人，没骑马也没拿枪，小辣椒等人很快就追上了。
　　“五哥，这是去哪，也不打声招呼？”
　　大奎撇嘴，无奈回过头来说道：“既然你出来了，我就跟你说一声，这山上也我呆不下去了，也没脸跟大哥说，今天死活我都要走，你是当家的，你看着办吧。”
　　众兄弟都站在大奎身后，虽然赤手空拳的也仍是威武，显然是跟定了他。
　　胡文翰这时候不好给小辣椒耳语，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说道：“五爷这是怎么说，别人下山自是不行，可您是山上的老功臣了，就说一声大当家的岂能拦你？”说着看向小辣椒。
　　小辣椒想了想，大奎脾气虽倔强人却不坏，且有着老爹的交情，做个朋友总比撕破脸好，且这些兄弟既然能跟他下山，自然是能为他一战了，真打起来可是百害而无一利，于是说道：“好，五哥要走，我也不拦你，且我自认也没本事做你的当家的，可是山上的规矩还是要守，你跟我回去拔了香头，从此咱们虽然山水相隔但仍是兄弟，五哥的仇人就是追到天涯海角我小辣椒也不饶他，五哥的朋友到我跟前我也全都高看一眼。”
　　兄弟们听了都看着大奎，山上的人唯独看重义气二字，他们决定跟大奎的时刻开始就全都听大奎的话，但坝子山上也都是生死兄弟，他们不想从此陌路，大奎吐了口唾沫，说道：“这话说的对，上山，拔香头。”

　　雪上飞跟老胡正坐在窗下下棋，雪上飞说道：“虽然折腾点，好歹这山是保住了。”
　　“这也算平顺了，他两个本就是水火不容，若是硬要在一起不知多少人遭殃，这样一分开，咱们倒省了不少的事儿。”老胡也微微笑道。

　　拔完了香头小辣椒率大伙儿给大奎送行，看着他们车马俱全的走了，二当家的叹了两口气，也默默转身走了，小辣椒则一直目送大奎下山，这一下送走大奎反倒陪送了不少东西，可这山上终于是清静了，既没了这个捣乱的，她一定要让她的绺子成为最大的绺子。

　　五爷着实带走了些人，山上一下冷清很多。要说这一带只有四五十人的绺帮也不少，坝子山啸聚几百人更不算少的。可坝子山这些年日益壮大，寨子建的也大了，如今又去了一半的人，偌大的地方便觉冷冷清清的，再加房子本就四散着，更显得格外萧索。
　　兄弟们都不说，可这心里都叨咕着，从前放哨就有三五十个，这会儿去了放哨的，只觉得校场里冷冷清清人声稀薄。
　　小辣椒正看着糖官给大伙儿训练，胡文翰走过来坐她身边，说道：“我看这置办东西的事等等吧，人一少这一时半会的也用不上，而且给五爷拿了不少东西，这年节上也不宽裕了。”
　　小辣椒也正愁这个，问道：“你有啥主意不？这么大个寨子人少可不行，咱们人手得够啊。”
　　胡文翰也想到这个，笑着说道：
　　“我听说，这山上是老吴头介绍人上来？”
　　“嗯，他本来是这山上的，后来受了伤就回村儿了，现在给山上当荐人。”小辣椒淡淡地，接着说道：“来人也要删选，总不能啥人都收，一年撑死了几十个，哪有那么多人好找。”
　　“今年收成虽好，税赋却重，而且卖不上好价钱，我看这日子也难过，咱们多给这老吴头点钱，肯定能找到人。”
　　“多给点钱？那不成了巴结他了？”
　　“这叫互利互惠，我打听了，他老伴病重，请大夫熬药花了不少钱，我去给他送点钱，且不说咱们的事，他自然能听到信，那他还不上心！”
　　小辣椒仍然皱着眉，说道：“你这花花肠子也真多，可是这不合规矩。”
　　“也没有不合规矩嘛。”糖官说道。
　　“这么着，”胡文翰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全当没听说，这事我去办，有啥我兜着。”
　　小辣椒瞥了一眼，没出声。胡文翰朝糖官笑笑转身要走。
　　小辣椒忽然问道：“可这钱花出去怎么填补？这一亏空，可不得了。”
　　“这个我也想好了，咱们不是跟老催家还有着仇呢，他既然不来，咱们就找上去！”
　　“找上去？”小辣椒吃惊道。
　　胡文翰却神秘一笑，说道：“你还不信我？”
　　他前日给小辣椒出了不少主意，小辣椒现在倒有几分仰仗他，且这家伙看起来不着调关键时候还真有点鬼主意，于是点点头让他去了。
　　正好小翠端了水来，看着胡文翰背影说道：“怎么这么着急忙慌的，我给你俩端了水来，看他在这又去提了壶来，这一转眼人又不见了？”
　　“没事，这一壶也就够我喝的。”糖官嘿嘿笑道。
　　小翠把壶给糖官，端了一碗水给小辣椒，说道：“我听说五爷把玉带山的绺子赶跑了，他们就在那落了脚。”
　　“又去祸害人家。”
　　“反正离了咱们也就清静了，管他呢。”小翠仍是嫌弃他。
　　“就要猫冬了，别家儿还消停？”小辣椒问道。
　　“玉麒麟老早出去了，大黑熊他们还没动……”，小翠又说道：“不过粮台说过年也够了，开春儿再出去也行。”
　　小辣椒顿了一顿，说道：“粮台眼里啥时候都够，兄弟们可禁不住。”
　　“咋了？”小翠问道
　　小辣椒没说话，一个人往后面走，大奎刚走时不觉得，可这几天山上众兄弟都没精打采的，她心里有了些动摇，或许，自己真的不适合做这当家的？
　　胡文翰带了五十块大洋，老吴头感激不尽，胡文翰只说是二当家的惦记他，寒暄一番就走了。
　　胡文翰最近骑马练得不错，心里美滋滋的，这会太阳将落未落，远处红霞万丈，地上金光耀眼，胡文翰敞开了嗓子吼起来，既不是唱歌也不是念诗，只是这么干嚎，却也觉得心中畅快无比，放慢了速度让马慢慢地往前走，再走两步，却发现那头有个人影，胡文翰也没在意，走着走着走到跟前，竟是小辣椒。
　　“你刚嚎啥呢？”小辣椒笑吟吟地问道。
　　“喊一喊，舒服。”胡文翰也笑嘻嘻地，问道：“你干啥呢，一个人跑出来？”
　　小翠指着旁边散落的纸钱，说道：“以前一个女当家的，叫花蝴蝶，她无儿无女，也没亲戚，我刚想起来好久没来看她了，就来给她烧点纸钱。”
　　胡文翰点点头，似乎自己也听过这个名字，于是说道：“想必也是女中豪杰，可惜无缘一见。”
　　小辣椒笑道：“看了她才知道啥叫豪杰呢，相当家这一片的绺子都敬重她，可惜死的早，虽然是留住了最好的年纪，倒底也没享几天福。”说着又望着晚霞不说话。
　　胡文翰没想到小辣椒还有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他干脆也下马来，跟小辣椒坐在地上，问道：“她一个女人，咋做的当家的？莫非也有个老爹？”
　　小辣椒摇摇头，这次却没嫌弃他废话太多，慢慢地说道：“他本来是个窑姐儿，做这个的时候就是名声在外，后来嫁给了一个土匪，一时间雌雄双煞也是威震一时，可胡子迟早都要死在这上头，他当家的许是做活太多，三十出头就死了，便是花蝴蝶做了当家的。”
　　“她咋这么顺？”胡文翰不无感叹。
　　小辣椒仍是微微笑着，说道：“哪里这么顺了，她杀了好几个丈夫的兄弟，自己也中了一枪，没过几年也死了。”
　　胡文翰一阵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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