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书生多寂寞

作者:六幺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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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回


      转眼近半个月就过去了,这期间,扬州城下了几场大雨,刚过小满时节,农田里蓄满了水,正好适合栽插水稻,从城楼上往城外看,便见许多农民穿着蓑衣斗笠,冒雨在田间穿行,个个手上提着整捆的嫩绿秧苗,伏下身将其分成一小撮一小撮,双手在黄水间熟练的飞舞着,眨眼间便一片星星点点的绿意,载满了秋天的希望,那插秧之人偶尔也直起背,动了动酸痛的腰,眼里却含着浓浓的喜悦。
      城里头的房屋笼罩在弥漫的烟雨之中,雨水汇聚出来的小溪流沿着乌瓦,急速的从屋檐上流下,落在院中的石板上,瞬时溅成花,大瓷缸里头的那株水莲花已经盛开了,雨珠滴在花瓣上还来不及停下,转眼便滑落到水缸里,倏地消失了。

      金花初醒来的那一两日还躺着,穆鸿抱着她去外头见了几次阳光,后来下了雨,便不能出门,整日的躺在床上,金花自己都有些闷闷的,难得穆鸿竟还能耐心的一直伴在她身边说话,只偶尔穆青找来,才出去半晌。
      金花渐渐的有些躺不住了,小满一过,上月请村长帮她撒的谷种,早就长出了秧苗,再不回去,秧苗都长出稻穗了,同时她心里又挂念着家中的婆母,那日突然失踪,虽后面林妈妈假借穆鸿的名义,说是公子让少奶奶去城里处理一些商铺的事情,但这一去就近一个月,再拖下去,恐怕在老人家面前也难圆谎,于是开始念叨着要回村里去。
      穆鸿自然是不许,只说让她将身体养好了再回去,又好笑的问她:“我不在家中,你撒了谷种,长出了秧苗谁来栽插?为何林妈妈在信中未曾提到此事?”
      金花有些心虚的看他,此事林妈妈确实不知,清明一过,村里的人都往田里撒谷种,她看了眼热,怕林妈妈又要阻止,便偷偷的拿了去年留的谷种去了村长家,请他帮忙了一下午,不料此时说漏了嘴,只得嗫喃道:“你这不是回来了么!”自己也觉得理由不充分,窘迫的将头低了下去。
      穆鸿现在什么都依她,自然不会去责备她,见她连声音都小了下去,便逗弄着笑道:“娘子可是希望为夫再帮你割回稻谷?”
      金花有些反应不过来,后见他一脸促狭的笑,方醒悟过来,脸便红了,嗔怒道:“你还有脸提这事!”去年拿了帮她割稻谷的事,竟闯入室内,要她还债,做出那等没脸的事,他倒还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穆鸿可不就是回味无穷,他上前抱着金花低声道:“娘子,为夫饿了这许久,都能上山剃度出家了,你要是再不养好身体,菩萨可真的要收我为弟子了!”一脸的色胚相,羞得金花一掌将他打开。
      后金花又求了他几次,穆鸿也就不忍再拒绝了,况且这十来天时间,穆鸿用了许多手段,可算是将金花养胖了一些,身体也恢复了许多,坐着马车走的慢一些,也不至于太劳累。

      既是决定下来,穆鸿少不得又要出门交待一番,偏巧阿落这两日也忙着帮济生堂到城外布施本年第二次的汤药,院里人手不够,再者有了前车之鉴,穆鸿是万万不敢再将金花独自留下,便干脆驱了辆马车,带上金花,一路往他扬州置办的宅院赶去。
      扬州城算是这几年穆鸿发展商业的中心枢纽,这里是两淮盐商聚居地,鱼盐农产丰富,水上交通便利,经济繁荣兴盛,穆鸿在扬州一带所涉及各行业的铺面达百余家。各铺面掌柜除负责铺面的生意,还兼顾收集各类的消息,各城各业中,又设立一名总管事,再往上又有一名总领,统管各城所有事务及资金周转,总领平时常在各州府间来回奔波,除向穆鸿汇报事务,便是打着公子鸾的名号,鼓动朝野文人学士,交结各类官员及名门望族家主,甚至行贿赂收买之事,一口口蛀入赵猛朝廷,使其成为外强中干的空架子。

      穆鸿在几个主要州县置办宅院,便是为方便这些管事及掌柜定期商议事务,及时交换信息。马车行至一处幽静的庭院,便有门前立着的仆人上前牵住缰绳,穆鸿自己先下了马车,回身掀了帘子,金花钻了出来,手扶在他的肩上,他便揽住她的腿弯将她抱了下来。
      男仆领了他们进了内院,穆青和春红迎了出来,先唤了声“公子,少奶奶”,一路便往正厅走去。金花跟着后面,同春红低低的说着话,近了正厅,她抬眼见厅内坐了许多人,忙住了住脚,对前头的穆鸿道:“夫君,不如我去别院坐着等你吧。”
      穆鸿道:“无妨,正巧你与他们都认识一下,不至于以后不知道自家夫人的长相。”去梁州前,他将金花藏在村中,本意是确保她的安全,没料到,反倒成了劣处,若是早先就让大家知晓她长什么模样,也不至于被饿了那些天,受了那些苦。
      他将金花领了进去,大家都立了起来,唤了“公子”,又听到穆鸿的介绍,众人又恭敬的唤了“少奶奶”,这才开始商议要事。
      春红刚好趁这个机会多学一些东西,也坐到厅中间去,金花便独自坐在厅门旁,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他们说话,大部门她都听不懂,故而就靠着椅背望着外面的庭院,微微出神。

      今日难得好天气,院中青砖还隐隐有湿意,院落左边专门辟出了一处地方,栽种了一些月季玫瑰夜来香等花卉,一个妇人手里拿了剪子,正蹲在花圃旁修剪着枝叶,旁边立着一位中年男子,想来是她的夫君,正指手划脚的对她说:“这样修剪不对,你瞧,这花是圆的,枝叶自然也是要修剪成圆的……”
      那妇人恼了,道:“哪来的那么多话,既然你不满意,诺,不如你来!”说罢把剪子递给他。
      那男人却又摆手道:“这事我不在行!”说罢,提着水桶照旧去浇他的水,妇人气得直翻白眼。
      金花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觉得那夫妇二人实在有趣,穆鸿听到她在笑,眼角便瞄了过来,见她一脸忍俊不禁的立在厅门处,笑靥如花。院中那夫妇二人的对话有点大声,穆鸿方才也隐约听到了,他心道:“可不能让金花学了那妇人,岂能对自己的夫君这么说话。”唇角却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穆鸿心中一阵柔软,耳边听到一名总领道:“上回公子让关注的那位,杨儒林大学士,听说似乎也是汝北县人……”
      金花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一怔,倏地转过头来,有些吃惊的看着穆鸿。穆鸿也注意到她的表情,安抚的看了她一眼,问那总领道:“可曾问清楚具体家中还有何人?”
      那总领却摇头道:“杨学士并未提及,只说自己与当年古家家主乃生死之交。”
      穆鸿“嗯”了一声,看了看金花,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已经有些焦急起来,他顿了顿,对众人道:“你们先议着。”说罢站了起来,走到金花面前,低声问道:“怎么了?”
      金花急急的道:“他说的杨学士,长的什么样?可有什么特征?”
      穆鸿回忆了一下,道:“长得中等身材,有些瘦,性格耿直……”因他也只是远远的见过杨儒林和赵裕说话一次,并不曾与之打交道,实在说不出特别之处。
      还未说完,金花眼圈便红了,道:“他是否字学之?”
      穆鸿点头道:“正是!”见金花神情异常,又问道:“娘子知道他是谁?”
      金花道:“若是没猜错,应该就是我失踪三年多的公爹!”
      穆鸿有些讶异,细想了一下,问道:“若真是你公爹,离家后,难道没有家书回来?”
      金花摇头道:“公爹性格古怪,对朝廷不满之极,时常酒后怒骂圣上,又说他的至交好友死得不值,若有机会,定要报仇血恨。”

      穆鸿听完,实在觉得匪夷所思,他看着那杨儒林似乎一腔热血为国为民的样子,看了他修撰的文稿,也是句字犀利,正气凛然。后听闻他与古家家主古沛然是好友,心中便了然。古沛然为人正直,深得先皇器重,又因古家乃百年大族,故而行事一向无所畏俱,在朝堂上上疏言事,弹劾大臣,指斥宦官,高洁德行虽令人敬佩,但也得罪不少人。穆鸿小的时候,便听母亲对父亲说:“朝堂上若人人都像古公,自然是好的,但如此一来,恐怕遭来杀身之祸。”果然后来古家上下几百号人被打入天牢,众臣心中虽也惋惜愤怒,却没有一家敢站出来替他说话求情,至于是因古沛然本身的原因,还是因赵猛下手狠辣起了震慑作用,便不得而知了。谁家不是几十号人口,又有哪个做得到为了一个同僚友情弃家人族业不顾?
      但母亲与那古夫人交情却很好,小时候穆鸿便经常跟着母亲去古府玩耍,与他们家大郎二郎更是好友,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悲痛好友的死讯,因母亲在朝堂上指责赵猛,穆家也被定罪。
      穆鸿因杨儒林与古家的关系,对他自然关注一二,却没料关系辗转一番,他竟是金花的公爹。本朝不缺乏节操高尚的文人,更以品德高尚为荣,虽为了正义友情,粉身碎骨再所不惜,但将家人全数抛弃不顾,也是令人不能理解。

      金花自然不会去想这些,子女不可非议父母,更何况小时候公爹对她比哥哥来得好,教她的东西比哥哥还要多,只是有一点,却是在金花心中留下永远不可磨灭的伤痛,若不是公爹突然离家,从小一起长大的夫君也不会病死,婆母更不会哭瞎了眼,金花心中哀痛,明知提此事不妥,却还是说了出来:“我爹离家的时候,我的……哥哥,还在世,爹爹应该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若是可以,能否让他回家一趟,看望一下我哥哥和我娘。”她声音不□□露出悲伤之情。
      穆鸿看着她,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沉默片刻,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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