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龙族)

作者:宴知意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贰拾伍美术鉴赏课



      “哐。”苍不语猛地向前一扑,右手向前伸直,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金色,划出一片扭曲的气流,他竟探手伸入,悍然抽出无锋重剑向身后暴起格挡,金铁相击中发出尖锐的爆鸣,八荒剑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架住了再一次自上而下的巨大刀刃。
      “砰。”那把巨刃如同烟花般碎成粉末,赤红色的温热液体如同瓢泼大雨般兜头泼下,所幸苍不语在电光石火间向后撤开一大步才没被浇个兜头兜脸,不过他仍然未能逃过最边缘的那一股,脸上和衣衫上留下了大片飞溅状的“血痕”。
      “紧要关头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吧?”苍不语摸了摸自己脸颊上还带着余温和香甜草莓香气的血浆,面对着来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巨剑在空气中消弭,只剩下点点金光围绕着苍不语飞旋。
      “你不喜欢吗?”来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委屈,“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草莓味的。”
      “怎么又是你?真的那么闲的话不如去给明非找个对象吧。”苍不语并没有转过身来,他依旧望着被鲜血涂满的壁画,上面的蛇人相互拥抱,尾巴交缠,那是极端原始的美学,带着上古传说里最粗犷的神性,金粉和鲜血交融,蜿蜒而下,带着粼粼荧光。
      苍不语迈开腿,绕过影壁去,灯光骤然变暗,室内唯剩下一支幽暗的红烛照亮四周的方寸之地,但是光线的变化并不影响苍不语在黑暗中视物,眼前展开的场景好像地狱惨烈血腥的景象统统投射到了人间。
      路鸣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好像根本看不见眼前血腥的场景,嘟嘟囔囔朝他抱怨:“这种事也要我来操心,我自己还在南美的火车上泡妞到一半呢,现在还要在这里给他快递一个漂亮妹妹!”
      “这些人是你/杀的?”苍不语半跪下来查看着离自己最近的尸/体,穿着执行部的黑风衣,长着一张娃娃脸,临死前最后一个的惊惧凝固在他的脸上,显得表情狰狞又滑稽。他身上仅有一处伤口,但那处伤口却大到不可思议——这道伤口贯穿了心脏, 斩断了左右肺动脉,几乎人体所有的动脉血都在这一击中喷涌而出。
      苍不语轻轻呼了一口气,替这张苍白年轻的面孔合上了眼睛。然而地上这样的尸/体太多了,地面粘稠又滑腻,显然大量的鲜血已经在上面汇聚成了浅浅的血洼。
      “您这样说可太让我难过了,哥哥是教授交出来的五好少年,做弟弟的也不能太思想滑坡吧,这年头又做弟弟又做业务员很难的。”少年小小的身影被微弱的烛光投射到墙上,拉出巨大的影子俯视着整个寂静的空间,好像神明注视着室内唯二的活人,“我们的刀永远只对向龙,对吧?”
      “老实说,我不相信你的话。”苍不语站起身来,仔细观察四周,如果恺撒或者楚子航也在这里就会发现,他看似一直在和路鸣泽闲聊,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却都随时待命——他始终防备着潜藏在暗处的凶手,“这个伤口看起来不像是人能造成的。”
      “那也不一定是魔鬼啊。”
      “是吗?”
      “没关系,你要相信我啦!我们魔鬼都是诚信经营——我和你是一起来的。”路鸣露出小孩子一样的乖巧笑容,绕着苍不语打转,“你看他们的伤口,和被巨龙咬了一口似的。幸好哥哥不会看到这么可怕的东西,这样卑贱的死亡根本不配入他的眼——放心,我给他安排了最适合他的行程,保证为他安排的对象能让他砰砰心动。”
      “你给他安排了什么对象?我刚才说了五分钟,你就已经安排好了?”苍不语慢悠悠问,表情还带着点狐疑,两个互相戒备的人在这一地尸/体和鲜血的场合突然闲聊起八卦,这场面显得又滑稽又荒谬。
      “是上杉家主喔。”路鸣泽眨了眨眼,他从胸口抽出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一本正经地对着苍不语说,“年轻人就是要去试试不一样的恋情嘛,我觉得他们蛮般配的,你要不要看看照片?”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兄控,你这样的人设在动漫里应该还蛮受欢迎的。”苍不语评价。
      “你是不是最近被哥哥传染了点吐槽的属性?”路鸣泽有些嫌弃地把玫瑰丢到了地上,跟在苍不语的边上,苍不语的指尖开始汇聚起浅浅的金色光晕,慢慢地这些光芒上升到了墙壁边缘,在黑暗之中照亮了一小片墙上的壁画。
      他们俩开始欣赏起墙上的壁画,这一次他们俩都没有再说话。如若不是四周的焚香中仍旧浮动着浓郁的血腥味,这好像只是一家普通的画廊迎来了两位安静参观的文明游客。
      “好一副壮丽山河啊。”苍不语轻声说,路鸣泽不知从哪里拖来了一把小板凳,坐在了一堆尸体中间,远眺着苍不语面前的那副画。相比于唐宋时期绚丽的石窟壁画,这副画的手法更加久远,“这些壁画采用的是汉朝时甚至更早之前的绘画技法,想必这幅画也有些年头了。”
      “是啊,”路鸣泽搬着他的小板凳嘿咻嘿咻走过来,冲着苍不语笑了笑,“天下就是个熔炉,把过往都焚烧殆尽,却用留下的金子又揉捏成了新的世界,这些壁画大概都有两千历史了吧,都好值钱的嘞。”
      “古之舆图。”苍不语的视线向上移动,落在壁画的上方,那是这幅画的注释,用的是中国的小篆——在那时日本根本还没有出现文字体系,这倒是便宜了苍不语,虽然没什么艺术造诣,但是至少看起来完全没有语言障碍,“所以这张壁画是张世界地图。”
      “这样说起来也太土了。”路鸣泽说。
      在这幅巨大的壁画之上,大海和陆地各占了一半。海洋之中巨浪滔天,龙蛇在浪潮之间翻涌交缠,露出金色的身躯和发光的鳞片——那是千百年都未曾脱落的金粉和矿物颜料,在苍不语之间的金光之下反射出晶莹的光泽;陆地之上是巍峨的城池,城墙高耸,阡陌道路向四周辐射延伸,那些道路如同劈开陆地与海洋的沟壑,在壁画的下方交错排布,仿佛诡秘的几何画卷,而在广袤的大地之上,黑色与白色的巨龙共握黄金权杖,庄严地俯瞰世间。
      “世界是巨龙的王座,共享天下和美酒,”路鸣泽遥遥举起手,仿佛在做一个举杯的动作,他再次拖着自己的小板凳,走到壁画的边沿,站到了小板凳上,居然从怀中拿出了一只金色的马克笔,他拿着笔大开大合肆意地在墙上涂画,像是个没人管束的熊孩子,在陆地的边沿画上了一条鹿角马面蛇身的简易小龙,并且很贴心的为它画上了四个小爪爪,“不过在神秘遥远的东方,曾有一片未曾被侵染的土地吧?真奇怪,其他地方的神同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他们奴役人类却有同情人类,所以恩赐人类丰收与繁衍。东方的神明却好似不同,他们充满神性,仿佛天生就有大爱。”
      “世间有好就有坏。”苍不语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那条小龙,却不小心抹掉了它还没干的一个小角,“世间有神明守护苍生,就有神明兴风作浪,守护永远比破坏更加艰难,也更值得敬佩。”
      “他是哪一种呢?”
      “他自江水中诞生,日月为其封正,生来就是为天地,为万物,为苍生。”
      “颜料还没干呢,龙角都缺一个了,好寒碜。”路鸣泽爬下小板凳,小手在空气中上下挥动,像是要去拍掉苍不语的手。
      “你是不是也出现的太久了?”苍不语绕过路鸣泽画的小龙,一边继续观察着壁画上的内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没关系哦,我只要不离开哥哥就好了。”路鸣泽笑眯眯地托着脸坐在小板凳上,“我们总有一天会共享这个世界的,从那天起,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等我死后再说吧。”苍不语轻声说,“所以你才不会去南美去泡女魔头,你只是个离不开哥哥的小屁孩。”
      “不会很久的,我有耐心。”路鸣泽也轻声说。

      “教授?教授!”黑暗中似乎有人长舒了一口气,警惕地向苍不语靠近,他转头去看,是浑身戒备,目光如隼打量四周的恺撒——他听见耳边传来轻微的气流涌动声,那应该是恺撒的镰鼬在空中不断地四处盘旋,最快速度监察着这片空间。
      “?”苍不语皱了皱眉,路鸣泽已经消失了,他再望向墙壁上时,那条被绘在地图边沿的简笔小龙已经完全消失了。
      恺撒看见完好无损的苍不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他并没有完全放心下来,依旧警惕地检查着四周的情况,他神色凝重地观察着地上大量的尸/体,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回事?”
      “别吸气,这里空气不太好。”苍不语提醒道,“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恺撒耸耸肩说,“这伤口太不寻常了,伤口巨大却不平整,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武器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能看到完好无缺的您真是太让我高兴了。”
      “我上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温热的,血也没有凝固,显然嫌疑人几乎是刚刚离开。”苍不语说。
      “如果第一个上来的是我,我大概也死了。”恺撒低声说。
      苍不语环顾四周:“很高的评价,还有什么结论吗?”
      “?”恺撒楞了一下,大概是第一次碰上在这种地方也好似能开始随堂测验的老师,但他仔细地在四周观察了一圈,这里已经是壁画的中段了,“太快了。没有一个人能把枪掏出来,我认识的人里,只有校长有那么快。”
      “是啊,但昂热已经是举世瞩目的人物,”苍不语说,“有这样能力的人,是很难在世界范围内没有名气的。他为什么要在源氏重工里对执行局大开杀戒?”
      “他大概是个艺术爱好者吧。”恺撒耸耸肩。
      “…”苍不语看着满墙看不到尽头的壁画,竟然很荒唐地感到这个答案居然有它的合理性。
      越往后走,画面上的一切就愈发显得荒谬起来,画面上充斥着巨蛇纠缠在一起,高昂着头颅,有时又是赤/裸的人类和大片的色彩泼墨,带有极浓郁的象征意义,这在中国绘画史上并不那么常见,反而充满了中世纪黑魔法与宗教的神秘晦涩。
      “唔…”苍不语歪了歪头。
      “…”恺撒也跟在他的身后,神色凝重——显然他们都看出了,对方对艺术鉴赏似乎也并不是非常精通。
      “休息一下,休息一下,最后这个展厅是留白吗?”苍不语轻轻喘了口气,“有绷带吗?我把左眼包扎一下,这些画真费眼睛。”
      “有。”恺撒从口袋里摸出一卷密封的纱布,他走上前去,这是最后一个展厅了,他和前面的展厅隔着一道帷幔,墙上的壁画已经被人取走了,只留下素白的墙壁,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凄清。恺撒就着月光认认真真替苍不语缠上了纱布,然后在脑袋后面潇洒地打了一个蝴蝶结。
      “…”好潦草的手法。苍不语叹了口气。
      “走吧,只看小篆的注解了解到的东西有限,我们返回去,等楚子航上来之后再让他看看这些画。”苍不语建议。
      “其实文学教授在这种方面输给一个理工男也蛮奇怪的——不过好罢,我们走。”恺撒耸了耸肩表示理解——毕竟也不是所有文学教授战斗力都那么爆表的,做学生的也不能什么都想要,于是让也再一次跟着苍不语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事实证明苍不语是对的,楚子航上来以后先帮助他整理了潦草的绷带,至少整理过后苍不语看起来终于不再像是加勒比海上的独眼船长了。
      他们三人沿着壁画再仔细地鉴赏了一遍,颇有一种艺术系教授带着两个傻学生去美术馆上实物鉴赏课的架势。
      不过显然楚子航更有几分优等生的派头,他甚至从风衣里摸出了一个秋叶原买来的八折照相机。
      “你看得懂吗?”苍不语侧过头问落后几步的楚子航,“恺撒说这里的壁画有浓厚的象征意义,不过这些画边上的注释很少,只到最后几幅时又在边上写了一些。”
      “能试着解读一小部分,”楚子航的手指在壁画上轻轻略过,他自己端详着画上的内容,“这些壁画包含的信息远远超出了我们理解的龙族历史。”
      他们走得并不慢,毕竟时间有些紧迫,但是在一副壁画前,他们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这副画位于外厅深处,却不是最后一幅,按理说来没什么不寻常的,但是苍不语却眯起眸子,仔细看起了面前的壁画。
      “这幅画,好像和之前的不太一样。他们在这里留下了很多注释。”苍不语眯起剩下的右眼,仔细阅读着壁画上的小篆注解——他的眼睛显然好一些了,这一次可以看清那些注释都写了什么,他指着壁画中央用黄金勾勒的血色人形,“他们好像把这个…东西,称之为‘皇’,剩下的就全是对于皇的赞美了。他是上天的恩赐降世,堪比普罗米修斯,是天降之子,宿命之帝,是‘东皇’、‘曜帝’——太多了,他们在说什么鬼话,就一个破混血种也用这种称呼。”
      楚子航把手指伸了出来,在人形的血色上抹了一抹,仔细端详了片刻,示意苍不语和恺撒都来看,他们俩都嗅了嗅楚子航的指尖,苍不语甚至别开头,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是人鱼血,还有一点他们的油脂。”苍不语恹恹道。
      “是的,就是我们在日本海沟里看到的那些东西。”楚子航肯定道。
      “也就是说,绘制这些壁画的人一定捕捉过那些人鱼来制作颜料,蛇岐八家不可能对于高天原和海底的尸守毫不知情。”恺撒分析。
      “这张壁画上的人形都是用人鱼膏绘制的,”楚子航拿着手电筒,认真地扫过壁画的每一个角落,“人鱼是古代的混血种,在他们血液中混有龙血,这种颜料在使用的时候是通灵的,每一个以此绘制的人形都将获得精魄。”
      “这意味着画师绝不会再这张壁画上说谎?”苍不语问。
      “绝不会,”楚子航点点头,指着他刚才摸过的那个人形说,“这是唯一一个用金边勾勒的,他在这幅画中有特别含义,他的身份与地位显然要高于其他人,他的手里拿着的棍子——在这里看起来应该代表着权杖,他是这些人的领袖。”
      “所以这是为什么他们把他称为‘皇’?”苍不语低声问。
      “这就和注释对起来了。”恺撒那拳头抵住手掌认同道。
      “但是教授说得没有错,我们或许更应该称他为…”楚子航停顿了一下,“超级混血种。”
    插入书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贰拾伍美术鉴赏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577171/75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