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龙族）

　　暴雨滂沱，几乎淹没了整个城市的灯红酒绿。离曼波网吧两条街的老旧街区上下水道口敞开着，随着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五个空气球从其中一个井道口浮了出来，发出“哗啦”的破裂声，水花四溅。
　　他们五个人半蹲半坐，恺撒引以为傲的漂亮金发湿哒哒地贴在他脸颊上，他似乎一直憋着气，脸色不太好看，显然还沉浸自己在别人的洗澡水里游了两条街的膈应中：“该死的，总算从这里出来了。”
　　“知足吧，至少有‘飞蓬’帮我们周边的水都控制着挤开了，一路上你就没沾着多少地下水。”克罗珊娜安慰他。
　　路明非茫然四顾：“谁是‘飞蓬’？所以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去哪里？”
　　克罗珊娜有些忧心地看着因为雨水已经紧紧贴住苍不语身体的运动衫：“先让‘雷鸟’和‘蜘蛛’把房车开过来，不然你的伤口会发炎的。”
　　“我们得回去那边。”苍不语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冰冷而平稳，所有人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是曼波网吧的方向。
　　“我…我们还得自投罗网？”路明非大吃一惊。
　　“房车的目标太大了，蛇岐八家和日本警/方都对他们下了通/缉/令，后续万一被追踪到也不好摆脱，”苍不语抹了把脸，眯了眯眼睛，“那些小年轻给我们找了一晚上的乐子，我们征用他们的车应该也不过分吧？”
　　“我们去。”楚子航突然说，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克罗珊娜，“让她和你先去找房车，只是带走两辆车的话，我和恺撒就能做到。”
　　苍不语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又被楚子航打断了：“教授，你没有驾照帮不上忙，而且你的伤口好像需要处理一下。”
　　苍不语脸上的皲裂伤口已经崩开，血正缓缓从伤口里渗出来，又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衣服上也渐渐透出殷红的血迹——这是再次过度使用‘言灵’的后果。
　　“我开车技术很不错…”苍不语争辩。
　　“带上我也可以，我会搭线点火！”路明非贼兮兮地举手。
　　“真不错！不过那个方法差不多已经被淘汰了，现在大概只能偷偷老爷车和摩托车，”恺撒摩拳擦掌，伸手一把搂过路明非的肩膀，哥俩好地跟着楚子航往曼波酒吧跑去，“不过很高兴你愿意加入我们这次的征用计划！”
　　“走吧走吧，”克罗珊娜把自己耳机摘下来交给恺撒，然后看了看表盘上显示的房车位置，她抓住苍不语把他往另一个方向带去，“把一些适当的任务交给学生去做，优秀的老师就是要学会放手让小朋友自己成长啦。”
　　苍不语沉默着，只是又看了一眼曼波网吧的方向，最后还是没有拒绝克罗珊娜手上的力道，往长街的另一头走去。
　　再经过一条街，街尾的二手家具店门口一片漆黑，停着一辆隐匿在黑暗中一丝光亮也没有泄露出来的房车，他几乎被伪装成了厢式货车的样子，在车子的表面还刷着搬家公司的广告。
　　当他们路过驾驶室时，乔伊隔着玻璃窗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按下按钮为他们打开了后面厢室的门。车里终于露出了暖黄色的温暖灯光，在门重新合上后，前后两厢的交流窗被打开，乔伊的声音依旧活力依旧：“嘿，Bro,还好吗？柜子里准备了热毛巾、干毛巾还有消炎药，你最好赶紧擦擦，然后再吃两颗药免得伤口发炎。”
　　“谢了。”苍不语背对着他冲他挥挥手，把热毛巾、干毛巾和吹风机一股脑儿递给了克罗珊娜，然后刷的一下拉起了车载浴室的帘子，里面立刻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克罗珊娜走过去，砰地一声关闭了乔伊的交流窗，那边传来乔伊模模糊糊的破口大骂指责这个恶毒的女人差点夹到了他俊美的鼻子。
　　克罗珊娜丝毫不顾这个聒噪的男人，利落地打开拉链，像是一条美人鱼从自己身上湿漉漉地皮质连体作战服游了出来，露出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的姣好身形以及大腿上缠绕着的两把短/匕——作战服优越的防水性能在这时被体现了出来，她的肌肤和里面衣服几乎都是干燥的。她胡乱擦着自己金色的长发，然后打开吹风机用最大的风速试图把它快速吹干。
　　还不到三分钟，水声就停了，苍不语再打开帘子时已经重新换好了一套宽松的运动装走了出来，身上已经完全干燥了，只不过脸上的伤口依旧再向外渗出血迹，似乎完全没有愈合的趋势。
　　“你不该再继续使用能力了，”克罗珊娜不赞同的看着他，“时间也没有那么急迫。”
　　“唰”交流窗被猛地拉开，克罗珊娜下意识转过头要破口大骂，刚吹干的漂亮金发在空中甩出愤怒的弧度，险些给站在她身后的苍不语一巴掌：“怎么？想看一下老/娘的健美身材直说，耍——”什么流氓！不过她的后半句话在看到窗口的人时卡在了喉咙口，是满脸严肃的尤利西斯。
　　“怎么了？”苍不语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坏消息，”尤利西斯指了指自己的耳麦，“那些暴走族劫持了一个叫麻生真的女孩，说等着恺撒把他们的车送回去。”
　　“他们会回去吗？”克罗珊娜关掉了吹风机，重新换上了一套黑色的作战服，轻声问。
　　“会的。”苍不语轻声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吧，我们现在就过去。”
　　尤利西斯皱起了眉头，乔伊替他把话说了出来：“你之前说过会管住自己的命，不在使用能力，这件事你还记得吧？如果你还要继续透支下去的话，我不会把你送去的，我是生意人，你死了就没人给我结尾款了，你也可怜可怜我这个被老婆管着帐的兄弟…”
　　“我记得。”苍不语承诺道，“开车吧。”
　　“好吧。”乔伊悻悻地转回头，暴雨中，房车依旧没有亮起车灯，只是如幽灵一般慢慢地驶入了雨夜。
　　“这情况可不太妙。”房车在黑暗中停留在了一条街以外，乔伊从天窗里伸出高倍镜，电子的画面传输回了尤利西斯的电脑屏幕和后厢里的电视机上。暴雨几乎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但是摄像头依旧传回了还算清晰的图案——网吧前方停了三辆厢式货车，前面是被恺撒小组撞得歪歪扭扭的跑车，零部件散落了一地。
　　恺撒的红色蝰蛇在像是将军枪上的红缨，在雨夜里热烈地迎风招展，他砸碎了挡风玻璃在滂沱的雨声中和猴脸男对话拖延着时间。
　　“这个人还活着？”克罗珊娜震惊地望着屏幕上的男人，“你不是冲着他的心脏开了三/枪吗？”
　　“他已经不是人了。”苍不语紧紧注视着屏幕，他只能看着男人脸颊两侧黑乎乎的斑块和异于常人的手来推测，“他可能服用了和樱井明一样的药剂，很有可能是最后一针，所以击/穿心脏已经不足以杀/死他了。楚子航呢？”
　　“他应该进楼去营救那个女孩了，恺撒和路明非看起来在拖延时间。”克罗珊娜看着火光冲天的小楼和站在天台边沿摇摇欲坠的女孩，要不是突然下起这一场大雨，小楼恐怕早就烧得只剩下了一副框架。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床垫在苍不语有些震惊的眼神中翻出两管火/箭/筒：“你们等着，我先去把他们的指/挥/车轰了。”
　　“不是，女侠冷静，”乔伊大喊，“杀伤力太大了，楼塌了那个女孩和楚子航都活不了！”
　　“我之前就睡在这个上面？”苍不语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感觉似乎蒙上了一层冷汗，他拿起放在门边的黑伞，把自己的头发全都卷进黑色的兜帽里，然后说，“我去看看。”
　　“你现在的伤不太适合亲自出场，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叭，”乔伊的声音紧追其后，碎碎叨叨让苍不语都忍不住想要捂上耳朵，他甚至打算下车追着苍不语小声念叨，“你看我觉得他们很快就能解决问题的，你说好只做观察的，这话还算数的，是吧？”
　　“轰——”天台上的火焰忽然间熊熊上升，车上的四人都脸色巨变。
　　猴脸男站在厢式货车的车顶上，颇有一种自诩为是世界之王的滑稽感，他大声狂笑：“哈哈哈哈哈蠢货！你们以为自己很有谋略吗！吼——你们的朋友现在已经被烧成灰啦——吼——”
　　红色的蝰蛇在风暴中饱和加速车头猛然抬起，像是单枪匹马的将军牵起缰绳，油门在瞬间到底，悍然如尖刀撕裂了赤备的车阵。
　　“不行！那个女孩要掉下来了！”尤利西斯面色苍白。
　　路明非在泥泞的雨地里打了个滚，抱紧怀中的M/P/7,黑暗的雨幕中绽放出赤红的火舌，将暴走族们地猎/枪一把把击落在地，他像个第一次参加任务的孩子，终于开始展露自己的头角。雨中传来恺撒声嘶力竭地喊声：“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干，他冲出去了！”身后传来乔伊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压低了声音的怒吼，克罗珊娜下意识地侧过头，就看见黑色的雨伞掉落在地，苍不语如疾风中掠过的一枚利刃，朝着恺撒和真的方向狂奔而去。
　　乔伊猛地翻身上车，点火启动，这一次车头爆发出雪白刺目的灯光，他大声提醒尤利西斯：“坐好了！”然后一脚油门到底，向着火光小楼前的车阵悍然冲去。
　　“他这样真的很容易让女孩子死心塌地地爱上吧？”克罗珊娜望了眼远处金发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的两把短/管/猎/枪在雨中明灭,如同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恺撒，又看了看看着身边疾掠而过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迅速飞奔起来，拉住车门边的梯子，三步并作两步翻上车顶，她飞速趴下将自己固定在车顶，举起了手中的装备，那是车上除开火/箭/筒之外的最后一把热/武/器，里面填装的是对龙类有效致命的弗里嘉/弹。
　　两边的街道疯狂后掠，赤红色火光四起的小楼已经越来越近，苍不语四周的雨水汇聚，行道树发出剧烈的沙沙声。
　　天台上的女孩满眼都是赤红跑车上金发男孩屹立在风雨中仿佛披着金甲的盖世身影，她像是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甩掉了高跟鞋，张开双臂，轻盈地跃下了天台，像是在暴雨中奋力展翅的湿漉漉的新生蝴蝶。
　　蝰蛇贴着厢式货车发出爆亮火花和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恺撒猛地踩踏引擎盖，纵身跃起，四周是乱飞的铅/弹雨，幕中是身穿红裙的女孩坠落，像是在错误时间出生，沾满了水汽无力飞舞的蝶。他的手臂一瞬间肌肉崩起，一切都如同郁姬，他的起跳位置正好可以接住真，像是电影里最到情节迭起英雄救下了无辜的女孩。
　　然而就在这瞬间，异变陡生——一支距离他很近的猎/枪如鬼魅般斜插其间，枪/口喷出毒蛇吐信般的烈焰，几十枚铅丸破空而来，直怼恺撒咽喉，死神在那一刹那朝他掷出了死亡的利刃。凯撒瞳孔紧缩，下意识向后仰身——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的计算不再精准——他错过了从天而降的真。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风从他身边猛然拂过，雨水包裹着的黑色身影划破雨幕，冰凉的水花四散溅落在恺撒脸上、身上。铅丸从来人的银发间划过，在脸颊边拉出鲜红的血线，只见他一把裹住坠落的少女，在恺撒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带着少女一起，被蝰蛇一头装进了燃烧的建筑里。
　　“no!”恺撒怒吼，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从不会属于他的恐惧，踩踏了蝰蛇车顶，落入驾驶室，猛踩刹车制动，“教授！”然而蝰蛇已经成为了失控的野兽，顶着坠落的两人撞开了一层层墙壁。
　　“哈利路亚！”猴脸男匍匐在车顶上，亲吻手中仍然冒着烟的枪/管，然而就在下一秒，子/弹破空而来，击中了他胸膛！他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向后仰倒，他骇然望去，不远处居然有一辆小山般的房车悍然冲锋，像是神兵天降，一秒间便搅碎了他们的车阵！
　　“不对！”克罗珊娜朝着耳机大吼，“他没有用那个药！他只是穿了防弹衣！”
　　蝰蛇终于停下了，恺撒猛地滚出驾驶室，他已经从那一头银发中认出了来人，他几乎以跪地的姿势在废墟中飞快地向下刨挖，剥开厚重的灰尘和碎裂的墙板，终于看见了一个湿漉漉的巨大草团。
　　“？”恺撒停顿了一下，草团里传来微弱的声音：“麻烦扒拉一下，我没力气了。”恺撒立刻扒开草团就对上了苍不语染血的面颊和蜷缩在他怀里惊魂未定的真。
　　“你是还没长大吗？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不要随便让别人相信你啊，混蛋。”苍不语有气无力地骂道。
　　“好…是…”恺撒难得有些无措，“教授，现在也不是骂我的时候。”
　　“谢谢。”真小声地说，她的脸上全是斑驳的黑灰，一声原本艳丽的旗袍也破破烂烂，但是眼神依旧温柔又明亮，“谢谢你…们能赶回来。”
　　“拉一把，拉一把。”苍不语艰难地喘/息道，在恺撒和真小心翼翼的帮助下坐起来，恺撒注意到，他浑身上下的伤口又一次皲裂开来，鲜血汩汩外涌。苍不语注意道 他的目光，声音小声但却平稳，恺撒感到平静之下他似乎已经疼得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说：“坏消息，恺撒，目前我站不起来了。真小姐还好吗？”
　　“我还能站起来。”真的状态很糟糕，长时间的高温和脱水几乎让她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但是她紧咬着出血的下唇，死命坚持着，她甚至用自己的半边身子撑起了苍不语，本来鲜红色的旗袍被苍不语身上的鲜血打湿染成了深红色。
　　“去找楚子航和路明非，快。”苍不语的语气居然更加冷静了，他好像丝毫不觉痛意，马上下达指令。但是情形已然往最坏的方向发展而去，楚子航生死不明，路明非的子弹耗尽被人包围被枪顶着下巴，恺撒和手无缚鸡之力的苍不语被困在着火的建筑里——恺撒注意到，苍不语的眼皮已经不自觉地微微合拢，像是真的到了强弩之末。
　　“铲车在这里。”恺撒突然看见了残垣那边灰扑扑的黄色，他中间有着漫长的停顿，最后还是小声在苍不语耳边承诺，“教授，你别睡着了，我带你们出去。”
　　“看你的了。”苍不语的声音太轻了，但他靠着小心翼翼的真笑起来，望着恺撒的眼睛像是春水荡开涟漪，这一刻他的眼里似有温情，像极了仙风道骨的白发恩师望着即将闯荡江湖注定要名满天下的年轻弟子。
　　“收到。”恺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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