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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散宴时各路神仙就各自回府,除了自己留宿在此,连数年不见重渊也是去了夙兮处,陌隐一早就告知天帝伽佑,即留宿于此,便无须再兴师动众的招待自己,他今日也是新郎官,万不可怠慢新嫂,伽佑也就不再多言,随他自由。
于是本打算整理好便即刻离去的冥帝陌隐,就因为眼前人而不得不多出一番繁文缛节的辞别。他不是不愿,只是没想到,明明比自己喝的要多得多的人,怎么此刻这般淡定的坐在这里品茶……嗯,发呆呢。发呆!
陌隐慢慢的近前,他明显的感觉到心不在焉的伽蓝似乎是,酒还没醒?真是的,不回去好好歇着,跑来这里硬生生坐了两个时辰。陌隐忽然间就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他们毕竟阔别了太久,再见已经毫无立场指手画脚。
伽蓝留意到陌隐,起身时竟有些眩晕。其实不只是陌隐不解,连伽蓝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何,只是微醺,自己就如此执念着非要过来看看。
“君上。”伽蓝浅浅一拜,头都不肯抬。
“二殿下怎么不在自己殿中休息,却跑到这里来了?”可能是因为刚起的缘故,又饮了些酒,陌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伽蓝就这样莫名的红了耳朵。
“只是想着君上该是要回去了,便来送送君上。”伽蓝站直身子,索性顺着自己的心走,便不加掩饰的道明来意。其实严格来说,此时的伽蓝还是处于混乱的状态中。
“嗯,也好,那我便不与伽佑道别了。”
陌隐也不看他,信步往外殿走去。伽蓝跟在身后,彼时的冲动也已经安分,两人在外殿安坐,陌隐像是要说些什么,心领神会的小厮赶忙准备了新茶奉上,一时间这偌大的殿上只剩杯盏交错的声音。
“伽蓝。”陌隐淡淡的道,“你该要历劫了吧?”
伽蓝看着陌隐长及入鬓的眉峰好像起了褶皱,好看的紫眸微眯着,暗红色一点也不违和。伽蓝点了点头,两厢无话。
伽蓝正兀自猜想他为何问自己这个时,陌隐起身了,一盏茶也刚好饮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崇明宫。
“天色尚早,你且回去吧。”
“嗯,君上好走。”伽蓝又作揖。
“伽蓝,你不必如此。”出其不意的,陌隐竟握着了伽蓝的手腕,轻轻一扶。
那指尖仍是冰凉的触感,像极了那日初见,他也是缓缓的伸出手,熟稔的仿佛相识已久。
他是冥主。那三界之中最是冷漠无情的帝王。翻手云覆手雨。
但是,他却用那样带着真挚的眼神,轻轻的握着自己的手腕。他唤他作伽蓝,他开口的语气那样的熟悉,他要他不必拘礼,他还送他十分难得的扶桑花籽……这是再相遇后的故事,那是不是代表,他和他一样,没有忘记曾经,也没有想要疏离。可又为何,这么多年,他从未来过。
“君上是冥主,我自是要守礼。旧识只是年幼无知,如今万不可乱规矩。”像是茅塞顿开的表情,伽蓝淡淡的笑开了,神情又恢复到了从前无懈可击,伶牙俐齿的模样。
陌隐渐渐收敛起多余的情绪,回到冥界,他就还是那个无喜无悲,无爱无恨的冥主陌隐。“嗯……那是自然。”
伽蓝远远看着天边渐红的层云,微眯着眼,他还在想着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了,身边的紫衣,却早已不见了。
是啊,时过境迁,就算昔日有再怎么的刻骨铭心,在这数万年的消磨中,不提还好,一触及,便也倏忽殆尽了。
慢慢走回自己的弱水宫,伽蓝面上已是一派淡然,他已经很少会出现失控的情绪了,他一直做得很好,一直到,那个男人出现了。
伽蓝刚进院子,锦白就踩着碎步跑出来,他昨天也闹的过分了,和一众小宫女喝酒讲段子闹了很晚,自家主子都没顾得上,还是那美人上神好心来提醒了自己一下。
锦白去昊天宫迎自家主子时,主子果然在席上发呆。伽蓝不常饮酒,连小酌都甚少,酒量自然也就不怎么样,天宫的酒性温,不容易上头,但是也不禁伽蓝这样喝了近一个晚上。所以看见呆坐在那里的伽蓝,锦白明白,他是有些醉了。伽蓝醉酒的样子,微醺他见过,还不止一次,但是若说醉的一塌糊涂,怕是这辈子也见不到的。伽蓝是个很懂得拿捏尺度的人,什么都是,可他有时候就是分的太过清楚,所以伤人又伤己。
锦白接回自家主子后,好生伺候着沐浴换衣,还没等好好歇上一会,伽蓝就出去了。锦白不敢多问,又不叫跟着,只好随他去。等了许久不见人回来,锦白坐不住了,派了人去问询,也没有什么消息回来。等着等着,那厢就自己回来了。锦白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小心留意着自家主子的面色,云淡风轻的脸上,似是,有些倦意?正暗地里思忖着,伽蓝就开口了。
“这两天府上拒客,我累了,给我焙上新茶,放在小院温着。”伽蓝头也不回朝里走,叫锦白没头没脑的不知如何是好。不过身为伽蓝的贴身侍从,效率是毋庸置疑的,锦白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还贴心的在小院的庭前摇椅上,又加了一条软软的暗棕色狐裘,大概是担心伽蓝兀自睡着了,又没人来服侍。
伽蓝在亭子里转了两圈,四处瞧了个遍,眼扫见那小几上与央与上仙还未破的残局,不在亭子里,而在廊那边的围篱旁。伽蓝又顿了顿,然后穿到对面围篱边,长袖一挥,顿时就显出一块灵力充沛的空地来。四周是青砖垒土,刚好是东南角的位置,向着太阳的方向。
那小小的锦袋被伽蓝握在手里,他小心翼翼的拿出那萦绕着暗紫浮纹的种子,施法送入地底。伽蓝盯着那块翻新的空地,好似看出花来般一瞬不瞬,下一刻,地下仿佛有感知般,竟然松动起来,不一会,便生出一株小小的幼芽。伽蓝维持了一会半蹲的姿势,有些不舒服,才想得起来,掸了掸并没有灰尘的下摆,回到亭子里。锦白心细,该备的都备好了,伽蓝半靠着长椅,眯着眼歇着。
旧忆就像一扇窗,推开就再难合上。
茶香混着风,带起了额前的碎发,如墨的青丝泛着幽蓝的水汽,他就这样倚靠着摇椅,微蜷的睫毛浓密,一脸的岁月静好模样,诡异而又美好。
伽蓝想,大概是梦吧。
梦里他又回到了过去,年少时的过去。
那时的伽蓝也不过是少年模样,才两万岁而已。
他是天界至高无上的二太子,没有人会拂了他的意,可是实际上却是在事事违逆他。他不喜欢的东西有很多,就好像他感兴趣的东西太少一样。幼时的伽蓝就是个讨喜的孩子,他不似夙兮那般逆天的妖艳之美,而是十分俊俏的模样,天界里这样粉雕玉砌的娃娃太少,惹得众人疼爱。
伽蓝从小就擅长左右逢源,天界里都以为时常笑着弯起眉眼的少年是真的爱笑,是真的喜欢可以叫他变换表情的什物玩意,都簇拥着投其所好,天界人只道这是二太子的钟爱,名玩画作,好酒珍奇,好不快活!那时候的伽蓝都会一一欣然接受。他总是那样淡淡的,人前一副浅笑弯弯的模样,人后如何,不为人知。
那时候伽蓝刚刚历了劫,身子将养刚好,修为大有精进,许许多多的贺礼快要堆满了整个弱水宫。
自历劫以来,伽蓝一直是闭门谢客的,前头重渊替他照料着身子,总有人来叨扰,伽蓝身受重伤,重渊便下了避客令,连带着身边的侍从也遣散了不少。可等重渊走后,那些蛰伏已久的无事可做之人,便鱼贯而入,扰的伽蓝不得不再次闭门谢客。
渐渐地伽蓝开始毫无征兆的变得焦躁,好似平日里那般和颜悦色的自己找不见了,他甚至灵力几番失控到差点毁了他尽心料理的小院。伽蓝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样的不寻常怕是因了历劫才引起,便终日在静池水中静修来控制自己的灵力,可即便如此,偶尔也会有意外,伽蓝开始到没打算惊动哥哥,直到有一次,他险些毁了整个弱水宫。
伽蓝骨子里是个不喜欢麻烦随遇而安的人。
他府上的侍女小厮很少,但每一个人都是极得他心的。伽蓝待他们不是主仆更像亲友,所以当他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竟然差点要毁了整个弱水宫,还将身边人打成重伤,他便再也淡定不下来了。身边人对他失控时的事三缄其口,伽蓝百般盘问,才知是自己失控时那恐怖诡异的蓝色,将周遭毁坏的片甲不留。
伽佑知道之后甚是懊悔,自己竟然顾不上弟弟,害得他出了这等事,再次烦请来重渊,施法禁锢了伽蓝的一半法力,又调制丹药休养了许久,才见好转。弱水宫的事,在天界传的沸沸扬扬,不过倒也没什么别的,众人只道是二太子尚未从天劫的重伤中恢复罢了。
眼看着日渐好转的伽蓝,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可忽的有一日,伽蓝的双眼,看不见了。
伽蓝是个极为重情义的人,没有人知道,在他得知自己险些杀了自己的宫人时的感受,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好控制,他一直都知道。从出生那日起,他就注定是不详的。
他开始不愿多言,性子变得凉薄淡漠,甚至告诉他哥,换了府邸里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再后来伽蓝就被送到了菩提老祖那里。
重渊亲自带着伽蓝去了太华山,幼时的伽蓝很是乖巧可爱,又天生慧根灵体,深得西方如来的喜爱,他又对佛法深有领悟,菩提老祖甚至不曾多问,便叫伽蓝住了下来。
他目不能视,来此处是为疗伤,终日便无所事事,除了昏睡外,清醒的时候,他就独自去后山脚的一颗菩提树下坐着。
偶尔也会有些山灵精怪来打扰他,他的法力被封了一半,又目不能视,那些修炼者都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可是伽蓝从来不笑,也不说话,大家都觉得这少年古怪的很,久而久之便再无旁人来找他了。
一日菩提祖师匆匆而来,伽蓝午睡刚起,便听到外室响起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正是处于少年变声阶段的嗓音有些不同寻常的低哑,十分有辨识度。伽蓝很肯定,这探不出内息魂力的陌生人,该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那人好像低低的和老祖说了句什么,伽蓝没有细听,便由着侍者整理好衣衫,束好长发,缓缓的走了出来。
没错,那个陌生的男孩,便是年少时的陌隐。
伽蓝微微扬着头,听着那正处于少年变声时期的清冷沙哑的声音和老祖说着有劳,然后走到自己身边。
他慢慢勾起了唇角,感觉到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失去光泽的双眸蓝光幻灭,伽蓝知道,那是同类的气息。
那个人没有说自己是谁。伽蓝也就没有问他是谁。
再后来,伽蓝开始不愿去想了。
明明是全然不同的身份地位、气质性格,可他们却奇迹般的做成了朋友。
自从有了那少年,伽蓝的日子也就不那么难熬了。他不再像先前那般的阴郁寡欢,偶尔也会勾起唇角,挑着眉梢,用一双无神的眼睛瞪着陌隐。这时候大抵是陌隐说了什么话叫伽蓝无言以对,他一懊恼,就喜欢瞪人,他一使坏,就喜欢挑眉梢。就好像陌隐不了解伽蓝一样,他不知道善于伪装自己的伽蓝在自己面前流露的灵动表情是真是假,伽蓝亦不知,身边的不知身份的人,究竟是为何而来。他们异常默契的不问不提,就像伽蓝初时遇到陌隐那样,他们彼此都深知,他们是一类的人。
一样的疲惫,一样的寂寞,一样的不知所措。
这是伽蓝所“看”到的。
还有他看不到的,很多彼此的不同,他拥有的很多,陌隐都求之不得。好比爱恨,好比自由。
只是伽蓝忘了,有时候行为动作可以掩饰,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很多东西都开始变了。
时光飞快,不过尔尔,却已是半年光景。
就好像和半年前的某一日一样,午后醒来的伽蓝听见外面的窸窣声响,他慢慢睁开眼睛,开口想要唤人的时候,微睁的双眸忽的感到一阵刺痛。
他……好像……看到了光。
伽蓝毕竟不同于寻常的莽撞少年,他知道什么是循序渐进,知道什么是得不偿失,所以并没有立即汇聚灵力,而是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还是漆黑一片。
不出所料却又出乎意料,一股油然而生的无力感从心口翻涌出来,他有些招架不住的势头,不知怎的,伽蓝忽然好想去找那个人。
伽蓝自小就是个沉闷的性子。他不常和同龄的孩子们玩耍,也不喜欢粘着自己的哥哥,总是自己一个人,呆在崇明宫外的那棵月桂树上好像全天下的风景都能看在眼里。
这样沉闷的性子却意外的有着好人缘,伽蓝幼时生得粉雕玉砌模样,天界的众神或多或少都很喜欢这个模样俊秀,性子沉稳的小娃娃。他从小无父无母,天界之人又不似凡人那般七情六欲,除了哥哥会把他当亲人疼外,旁人多是冷眼旁观的心态。所以伽蓝后天养成的性子,就是骨子里的淡漠以及表面上的熟络。这不怪他,他没有叛逆到沦落成纨绔子弟的程度已经是很好的了,所以这天界的二殿下还有个嗜好,就是爱和神仙子弟厮混。所有人都自动忽视了他有时的纨绔作派,他来了兴致,就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叫好些世家女儿春心涌动,男儿抓耳挠腮。但一旦他失了兴致,就又变成那个生人勿近,凡事无谓的态度了。所以这个尚还年少的天界二殿下,大致上已是修得了诡异的双重人格。
他没有朋友。虽然作为神仙,但是一两个至交好友也是该有的,他却没有。同龄中不是没有相熟的,那住在无极宫的小央与,还有东海里那条赤红色不安生的小龙太子琉炎,都和伽蓝关系尚可,只是,却没有一个可与之交付心事的。是的,身为六根清净的神人,伽蓝却是有着自己的心魔,虽然他刻意回避,但经年累月,就算再如何修生养性,也难免有所影响。而陌隐的出现,无疑是安抚伽蓝的最好良药。
伽蓝自己不知道,他失去光明的那双眼眸,自那日起,就始终是蓝色的,久久不熄。而现在,那双渐变成墨蓝色的眸子里,已然可以看出清明来。
陌隐是最先注意到他这变化的人。
也是,他近来时常来看伽蓝,那棵伽蓝所居别院后面的菩提树终于结出了菩提子,这便是陌隐那日忽而前来拜访老祖,并遇到伽蓝的原因。
那棵菩提树是菩提老祖座下生长的,得以修得百世成精,千世成人,万世成神,论理它已不知是多老的神仙了,辈分上该是在伽蓝陌隐之上的。可早在数万年前,他化身为人下凡历劫之后,便再不提修身成人,只是在这一处别院,守着这渺渺太华山,落地生根。这金身正果的菩提树有个甚少人知的法号,叫做爰玉尊者,伽蓝也是因了住着这个别院,才从旁人那里听到了一星半点。而陌隐却刚好比他知道的多那么一点。他知道,这位甘愿幻化本体,数万年如一日的爰玉尊者,是为了旁人才如此的。
他需要在这天下最为洁净祥瑞,灵力丰蕴之地,扎根净土,然后用精血结出菩提子,来救人。陌隐不知那个人是谁,但必是他珍视之人。
恰好,伽蓝眼睛将好,陌隐忽然发现,他该回去了。
本是在外室静坐的陌隐听到里面的动作,想是伽蓝醒了。
他手里把玩着一方锦盒,盒上是精致的花纹繁复,暗金丝线绣工精良的云海萦绕,却不是出自九重天上巧手天工的织女之手,而是凡间名满京城的云锦绣娘,这是不带有任何痕迹的凡间之物,送给他甚是合适。思及此,伽蓝也出来了。
陌隐看着眼前一袭白衣的清俊少年,那墨蓝色的眼眸里有着不同往日的光彩,看来伽蓝自己也该是有所察觉了。
陌隐将杯盏中的残茶饮尽,才开口。
他总是这样的不骄不躁,不紧不慢,好像天大的事,都不算是事。
“这个给你。”陌隐很喜欢没来由的说些没来由的话,伽蓝与他相处的这几个月,倒没有刻意去捉摸对方的性子,两个人总是会不经意的表现出一些默契,例如你不说我不问,你不言我不语……不过有些时候,伽蓝还是会被他这般的语气冷不防的噎到,例如现在。
“呃,我说,你还是要顾及一下我现在的情况啊!”伽蓝很是自若的安坐在陌隐旁边的位子,准确的端起了案几上的茶杯,一点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是什么呀?嗯?”他习惯性的挑起了左半边的眉梢,默不作声的抹了半片残茶,真是叫人牙痒的作派。
“等你好了,自己看。我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该走了。”陌隐放好了茶盏,就要起身。
天界的二太子看不到那冥界少主的表情,那张完全看不出稚嫩的精致面孔上,如同面具有了的裂痕般,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情绪。
身边人起身的动作似是惊动了伽蓝,他忽的也站了起来,袖摆因为急促而带起了杯盏,有些许的水洇在了湛蓝的衣角上。
“你要走了?那……我问你,我的眼睛不便,你又不肯透漏,你可知,我是谁?”
“……这盒子你收好,我便走了。”
“走了?”伽蓝的呼吸不自觉的有些急促。
“……嗯。”
只有在这时候,伽蓝才明白,身边相处了近半年的人,其实和自己是完全没有关联的两个人。他不了解他,也下意识的拒绝了解他。他总是会因为这个人,而生出那么些无能为力的情绪来,伽蓝自己本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可是他会伪装,会压制,所以他一直以来做的很好,然而陌隐不是,他生来就是个叫人望而却步的性子,遇见伽蓝,该是命中定数。
现在这定数应了,因缘也结了,他竟要走了。
只是难得遇见一位知交,伽蓝这样想着,错过了未免可惜了些,伽蓝这样安慰自己。他甚至无法解释自己那一瞬的无措是为何,那一刻的愤怒是为何,所以伽蓝只能给自己这样的安慰。
可是他不知道他那已见清明的眸中闪烁着的,同他鬓角一样颜色的深蓝。他下意识的逃避了自己那一霎的愤怒情绪,那一刻他觉得先走的人是背叛者,他真的是把他当做了朋友,因为他看不见,因为他特别。伽蓝以前一直觉得如此这般混沌一世未尝不可,可现如今他遇到了陌隐,尽管他甚至还不知道他的样子,可是他信任他,理解他,伽蓝活了太多年,太寂寞了,陌隐无疑是他无边黑暗生命里的一盏名灯。他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将要恢复的时候消失,这不是耍他,又是什么呢?
陌隐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下文,他慢慢把头偏向了伽蓝的那一边,少年的身体像是每日都在成长一样,每次见他,都是不同的模样,陌隐突然间发现,只要略低一下头,他是可以与伽蓝视线平齐的,那双此时蒙尘的眼,正是当初最为吸引陌隐的地方。
他收紧衣袖里得之不易的菩提子,慢慢的抬步走了出去。
伽蓝在他后面,也不言语。
…… ……
再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伽蓝缓缓的展开那把素白折扇,扇面上没有任何花纹,仿佛是在等着它的主人自己,亲自描绘几笔。扇骨是用菩提枝制成,扇柄有一颗菩提子吊坠,那是一颗阿修罗菩提子,周身用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着,那正是伽蓝朝夕修行之地的菩提树之子,如此细节处可想而知,赠予之人有多用心。
伽蓝想问,想问他为什么要走,又为什么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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