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暖光下

　　我一点都不想回忆起那个自己，那个畏畏缩缩，傻缺无知的自己。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在灯红酒绿的酒吧慢慢品着一杯白开水，而丝毫不觉得尴尬。
　　这家酒吧的名字叫夜吧，位置不太起眼，但是布置却实在是令人舒服。一些年轻张扬的男女在舞池扭动着令人血脉喷张的躯体，火热的气氛感染着每一个人。
　　也许是我天生要少一根筋，在这里真正能让我放轻松一点的方式只有盯着手机屏幕上散发出来的一点冷光，在许多这样冷光的衬托下，我的行为一点也不会突兀，我喜欢这样的环境。
　　手机再次发出一丝震动。
　　是群消息。
　　毫无疑问，我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
　　“猥琐大叔，还在么？”
　　“我在，小目怎么了，还不去睡？”
　　“好无聊，不想睡。”
　　“群里没有人陪我了。”
　　“哼哼，我的生日快到了，几个人能记得呢？”
　　我不禁笑了，真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完全陌生的人，又能抱什么期待呢。
　　劲爆的音乐渐渐退却，变成了舒缓的钢琴曲，一张一弛，在昏黄的球状灯光的闪耀下，每个人心中的束缚慢慢被解开，释放。
　　我的心脏突然毫无预兆地跳快了几分，我有预感自己会做一些事，一些失去理智的事。
　　“小目什么时候生日呢？”我已经快跟不上她的打字速度了。
　　“下个月是我生日。”
　　“下个月第一号哦。”
　　“恩哼(ノω<。)ノ))☆.。肯定没有几个能记住我的生日。”
　　虽然用着毫不在乎的语气，但是已经和她聊过很长时间的我知道，她在失望，或者说，在难过。
　　“是吗？那提前祝小目生日快乐了。”
　　“谢谢猥琐大叔(⊙o⊙)。”
　　猥琐大叔只是在群里的一个名片而已，一个很有趣的备注。
　　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灯光像是融入了摇晃的水中，透着迷乱的色调。
　　等我从发呆中突然惊醒，群里已经刷新了很多信息了，大致都是祝小目生日快乐的意思。
　　只是随手的几个字而已罢了。
　　我突然感觉很疲惫，它来得莫名其妙，那些刷新生日快乐的信息像是幻灯片似的在脑海中循环播放，在慢镜头里，我看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和她们一样的自己。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询问了小目的地址，然后紧张却欣喜地坐上了去往她家的车。
　　有点可笑，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地址是否正确，但是我却没有理由地去了。
　　走马观花似的，我到了消息里的那个地址，远远地看过去，我知道我没有勇气走出最后一步。
　　手机铃声突然打断了思绪，我接起电话，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我买了一个蛋糕，告诉店主下个月一号将它送过去，然后坐上了返途的列车。

　　梦醒了。
　　今天是一个糟糕的天气，窗外阴云密布，被子外露出的脚已经被冻得快失去了知觉。
　　我拿起手机，群里的消息还在不断的刷新，小目是个活跃的人，大部分的消息都来自于她。她的语气总是那么任性，霸道，但是我们大部分人都默契而小心地宠着她，想起来却不知道缘由。
　　退出聊天，我打开通话，最后一通电话是他打来的，所有记忆纷涌而至。
　　原来不是梦。
　　那个很傻很天真，那个颓废漠然的自己，一切都回荡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狠狠嘲笑着我的不谙世事。
　　他说：“我发现我们其实不适合，分手吧。”
　　嘴唇剧烈颤抖着，那个好字却怎么也没能说出口。
　　我挂断了那个电话。

　　习惯是一种慢性毒药，它慢慢侵蚀着身体，却无处可躲。
　　我有些呼吸困难，猛然吸了一口冷空气，我觉得我需要做一点什么，什么都好。我迫切地拿起手机，点开群，有些潜水的人正在扯着毫不知名的话题，消息一直不间断地刷新。
　　默默地盯着，我似乎变成了一个木头人，手脚僵硬无法动作。
　　“呵呵。”
　　“呵呵。”“呵呵。”……
　　群里被小目用两个字刷屏，清空了所有杂乱的消息。像是按了播放键，我所有的感知回到了身体。
　　“小目怎么了？”
　　“呵呵，没事，猥琐大叔，我好无聊(=@__@=)。”
　　“这个点该去吃饭了。”
　　“( ⊙ o ⊙)就是不想吃，大叔陪我聊天。”
　　“大叔你有女朋友么？”
　　“大叔你多大了？”
　　我一直扮演着一个路人角色，丝毫不想将现实生活带入，于是我沉默了。
　　“大叔走了？”
　　“╭(╯^╰)╮都不理我。”
　　“大叔你再不出来就不和你说话了。”
　　我嘴角扯开一抹笑容，有些烦躁。
　　“怎么？”
　　“猥琐大叔~”
　　“其实我不猥琐。”
　　“我不信，不如你发照片吧。”
　　……
　　最后谈话不了了之，我告诉自己她只是一个的陌生人而已，何必在意。

　　可是我莫名地该死地在意了。
　　就像回到了那个阳光飞扬的以前，有着冲动，有着灿烂至极的笑容，连每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我点开私聊，“小目。”
　　“(ˉ▽￣～)猥琐大叔找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能带给我什么。
　　“小目，你的生日我要给你惊喜~\(≧▽≦)/~”
　　她沉默了一会。
　　“(⊙o⊙)哦。”
　　“谢谢大叔，我很期待。”
　　我的头开始疼痛，我想我应该感冒了，毕竟脚吹了一整夜的凉风。
　　躺回床上，昏昏沉沉中，我想等感冒好了我得去挑个礼物，想她收到礼物的表情。想着想着，心脏里就涌出一阵难过，也许是天气的原因，也许是生病的脆弱，我想起了他，那些被强压下的思绪突然一骨脑地跑了出来，我被它们淹没，然后下沉……
　　一个普通的故事，不知道是否存在爱情，却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告诉自己，这种东西叫做习惯。
　　习惯陪伴，才更害怕孤单，习惯温暖，才更恐惧寒冷，习惯光明，才不想堕入黑暗。
　　我知道，我该戒掉了。

　　我敲响眼前的大门，好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才来开了门。
　　“我找小目，是她的朋友。”我微笑着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小目啊。”中年男子目光呆滞，他在我脸上凝视了一小会儿，那么短的时间我都有点怀疑他是否看清了我的脸。
　　“你找她有事么？”
　　他拿出一盒烟，是那种廉价的二手烟，抽出来两根，给了我一根。我才看清他的手一直在颤抖，虽然尽力在克制，但却没有什么用。
　　我不太抽烟，但出于礼貌，我接下了。
　　他掏出打火机点烟，手颤抖着一直没能点上，在我忍不住想要逾距去帮他时，烟雾慢慢缭绕起来，升腾在我们之间。
　　我斟酌着语气介绍着我的来意，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我以为他至少会让我进屋见见小目。
　　突然，他似乎被烟呛着了，剧烈地惊喘起来，然后在我面前，关上了大门。
　　吱呀一声，他的脸在烟雾中逐渐清晰，却消失在门后。
　　我看到，他哭了。

　　最终我带着那份礼物回了家，我还是没有勇气打电话给他说一声好，于是，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在我回到家的那一刻。
　　我说，再见。
　　我会戒掉不属于我的一切。
　　或许应该说，不再见了。
　　当年青葱弹指，白驹过隙。我将礼物渐渐焚烧在灼热的火焰里，轻轻说，小目，再见了。
　　天堂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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