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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小暑
看着夜空里的月儿,圆澄剔透,当下该是阴历的十五前后了。一抹银碧色的月辉不曾起过嫌弃的私念,穿透幽深远邃的冬夜的长空,毫不吝啬地洒向豫南的边陲小镇。夜色是蒙白微亮,有如退暑以后,人家换洗下来的纱帐;一盏明净通透的灯儿,罩在了这罗帐里,发出鹅黄浅白的清光。又比得初阳微上的秋晨里,山林间、野古里遍布着的霜痕,却只是一个浮在天上、一个抹在地下;近如辉,远看似月。邻着月儿的几片纤云,像是恋雪贪玩的孩子、叫雪水冻得皲裂了的小手儿,细嫩处随心所欲地布几道浅纹;也好似旧时瓷窑里烧透了的残片,清秀中透着破碎,破碎里掩几分美丽。稍远的一带,看得模模糊糊的,又是些流动的微云。流云荡处,偶尔可以瞥见一两只掉队的归雁,恐怕是担心受人言语的样子,只在夜深人静以后,含羞地逃潜着;只顾着自己的飞迁,有时难免会遮挡了几秒的月的韶光,落下一地影儿来,惊蹿了几处偷食的鼠子。
本来就很安静的乡村,被这样的月儿不留情面地照着,明里暗里,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地方,只一例地沉寂;却巧,入夜前又止了风的,这下竟然显得有些寒凄了。环绕着村子,远近一带的小山,平日像野兽一般里遇风就吼、能吓坏了孩子,而今都在睡梦中袒露出各自不雅的轮廓。
村子西头儿、靠近谢家,老高村里被人奉作树神,残留下来的唯一棵上了年纪的枣子树,黄叶已经落尽,只剩得枝头一个箩筐大小的蜂窝。孩子们因为觉得玩着无聊,每天从早到晚,老爱拿残瓦碎石往上射去;树上的枣儿,还是黑青未熟的时候,早已经被无心的人打得尽落,蜂窝却不曾落下一片来。借着明亮的月的光辉,远远地看去,扇子老爷这才发现,那蜂窝原是被几根枝桠给紧紧地托着的……
就在这个时候,南屋的彦春歹心又起,当着月圆天清的午夜,果真又行动起来。这回他再去推玉英房门时,却惊喜地发现玉英的房门是掩着的。他被自己心里所幻想着的、那种“即将到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整个人行动起来精神了许多。他依然在做着自己的美梦:
“这玉英妹子的心里当真还是有俺的,难怪俺过去偷偷看她,她的脸颊都会羞得发红。这会子居然连门闩都没有给俺插上,想必是俺早上和她说的那番话,她是听进去了的。真么料到,我彦春也有今天啊!”
伴着肉麻的轻唤声,他摸黑进了玉英的房屋。
扇子老爷因为刚喝了些茶,这会儿正精神着,透过窗子,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实在忍受不了,按捺不住心中愤怒,随手丢了手中正在摇着的扇子,径直向玉英屋里走去。仅仅几十步的路子,他何止是走,简直是跑了起来。大步跨出屋门的时候,还专门把门带得很响,好像是要有意去吓唬吓唬彦春;又仿佛是有着故意吵醒太太和二少,邀他们娘儿俩一起来见证这无耻的行为的意思。
彦春进屋后,由他再怎么小心谨慎,却还是踢到了里屋门槛近处的一个盆子。“哐”的一声,像是夜战爆发前突然响起的信号弹,在静寂的长空中唱响了热闹的奏歌。这突发出来的声响,虽然把他吓了一回,他却依旧像一个坚强的战士一样,勇敢地向前冲着。他顾不了寒冷,迫不及待地扯去了自己的外套,犹如一个冲锋上阵的勇士,以最快的速度扑上床去。结果却发现床上并没人,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头儿,而后又听见对屋哐当的带门声音,才知道是遭了算计的,立马变得紧张起来。
彦春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偷奸的事儿一旦被人捉住了,便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因此,他心里想好了,就算是挨了打,也要死赖着、不承认。就连耍赖的谎儿,他都已经想好了。如果是二少和老爷问起来,他就谎称是受了玉英的邀请,过来帮她捉老鼠;假如是老太太寻问起来,便说是玉英叫他这个时候来找她的。他在自我中陶醉着,在最危险的时候做着最安逸的美梦。他抿了嘴,自我安慰道:“怕什么,万一刚才关门的不是别人、正好是玉英呢,这样岂不是更好?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只是,刚才摸那冰冷的被窝,却不像是夜里起来办事、倒像是一夜没人睡过的样子。”想到这里,他嘴角的那一弯浅笑,又仓促地消逝了、换作了眉梢的紧蹙。如此一来,他的心里还是没有个底儿;他的两条腿虽然还在哆嗦着,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屋外迈开了步子。
哪知,还没等彦春跑出屋来,扇子老爷就已经堵在门口了。刚才,于迷蒙的月色里,映入他眼帘的,虽说是一个男人的身影,但他还不能确定就是彦春;这下子看得明白了,简直气不打一出,就直接破口骂开了:
“你这个狗娘养的畜生,赶上□□的年代,俺给你吃给你穿,你却不知好歹,先是祸害那长工丫头,损俺谢家的名声;这回瞎了眼睛,又不知恬耻地打起儿媳妇的主意来,亏俺们公媳俩个事先有着防范,不然真叫你这杂种得了逞的。俺平日见你是个有血有肉的男子汉,如今看来,竟然还比不得人家多养的一条猪狗。真个不要脸的东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说还没有骂完,老头子便举起手里的扫把向彦春打去了。彦春晓得这会儿二少爷也在屋里,凭老头子怎么打骂,自己只好站在那里挨着,却不敢还了手的。
正是午夜最安静的时候,一只蟋蟀的叫声都能响破天。老爷的叫骂声吵醒了二少,正在做着美梦的老太太,被这喧闹声搅扰着,也不大情愿地从被窝里爬起来。二少以为是他家遭贼了,慌忙跑了出来,凑到他娘的窗外小声地问道:
“娘,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
“是家里面来贼了吗?”
“俺睡得死,不晓得,问你爹。”
“他人呢?”
“这老鬼。好似生了气的,那会子还在喝着闷茶,不搭理人呢!咋说不见就不见了?”
“俺听声音,像是南屋里的。”
“是呢,是老头子的声音。”
“俺听着也像。”
“快去看看!”
娘儿俩慌忙穿好了衣裳,二少因为比他娘先穿好了衣服,所以便一个人先往南屋赶来了。
他一进门,只瞧见彦春赤裸着上身、立在玉英房里直哆嗦,凭他老爷子怎么打骂,都不言语,便知道了事情的□□。说实在的,自打有了雪妍姑娘后,就眼下发生的这事儿,对他来讲,他看着虽然心里也是生气,但压根就没有表现出要管的心思。见他爹还在那里一个劲地打骂着彦春,好像觉得自己在这里稍显得有些多余,只骂一句“奸夫□□,活该!”,便回屋去了。
反而是这老太太,知道了详情后,竟好似有人拿针扎了她的心头肉一样,出了奇地愤怒。当她在玉英的房里瞧见半裸着的自己的老情人后,她几近崩溃了。人到年老,于伤心痛感的事情见得多、看得淡了,保养得再水嫩的眸子里,哪怕是拿雪水泡洗过的,总也好似枯竭了的泉,想流也流不出水。可她那一双死皮尽显、再怎么保养却也难以阻止衰老的干涩的眼角,好端端地,竟然横生出几滴清泪来;绝似新婚不久的妻子,暗地里亲历了丈夫的背叛。她几乎要哭了出来,当着自己丈夫和情人的面。她死死地盯着彦春,不忍眼里的余光偏离半抹,她的心中好像是有着万语千言要立马和彦春发泄似的。
老头子反却被她这种异样夸张的神情给惊到了,倒也没有问她出了什么情况,也是盯着她看、目光不曾斜过一瞥。
老太太就这样发呆地看着彦春,约摸三五分钟后,才缓过神来。
“真个不要脸的东西,自己下不了蛋,叫男人给抛弃了,竟歪了心思,干出这样龌龊的事情来!”
“你可得弄清楚了,这事儿与她无关的。”
“怎么就与她无关了,一样不要脸的老杂种,喝茶咋没把你烫死。你今儿可别只顾着护她,要不是她主动去勾引人家,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丑事儿来。俺还没有说上两句,你倒是心疼起来了,是背地里扒了灰的、还是受了别的好处,真个不知羞耻。”
老头子听着不大舒服了,原想插她几句话的,真要张口,却听见她又抢先牢骚起来了,便只好“唉,哎”地叹着气。
“罢了罢了,明早上再收拾!”
“甭管早晚,这回俺都不会再轻饶了她。”
老太太骂完后,实在控制不住,失声地痛哭起来。老头子见她这样,先开始觉得诧异,后来又感到怪难为情的,便不再搭理她,自个儿回房睡去了。
彦春见老太太从来没有像今晚上这样大发脾气,似乎已经料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半夜里没能再睡下,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早早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偷着逃跑了。
彦春的意外出走,老太太是万万没有料想到的,在她看来,想逃走、要逃走的应该是玉英,而不是那个“无辜”的男人。她虽然知道是彦春做得不对,但是充斥在她内心里的委屈,每爱把她引入了情感的误区,因人就事,生发出偏见和私情来;她一门心思地认为,这件事只能怪罪玉英,无论如何,彦春都是没有错的,她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护着他、爱着他。
往常家里出了大小的事儿,都由她一个人说了算。只如今,在这件事情上,她似乎觉察到了一些潜在的难处,不敢轻易作了主张似的。为了能够把彦春留下来,她心甘情愿地卸下了自己的太太架子,煞费苦心地在老头子面前给彦春说着情,并且不遗余力地栽赃起玉英的各种不好来。
论理讲,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对人世间的情情爱爱,比起年轻人来,总该淡去不少的。但是,藏匿在她内心深处、对彦春挚爱着那份情感,似乎远不止老树逢春后的节外生枝那样简单。彦春身上,真正使她为之心动的,并不是他的年轻和相貌,而是一种巧妙的、让人难以琢磨的、恰到好处的那种体贴和恭维的心思。是一种足以使她沉醉于自我,使她在男人面前、很轻松地活出女王感觉的魔力;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尊重,是一种内心扭曲的满足。
情人走后,老太太的心是彻底地伤透了。
她把这一切的一切,都归罪在玉英身上,她决定要替彦春报仇、为自己挽回损失,她要惩罚玉英。对于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怕的不是她争夺毫厘的本事,反是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性情来。就在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开始打起了玉英的主意。她趁玉英不在,将木桶里的平时洗碗累积下来的潲水舀了一勺,倒进玉英的饭碗里。这潲水有好些日子了,怕放馊了,都不敢拿去喂猪的,竟然让可怜的玉英给吃了进去。好在这都是些身体上的摧残,她对玉英精神上的折磨,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遭到彦春的毒害后,玉英心里本来就不是滋味儿。又加上老太太这边,一门心思地要伺机来害她,她似乎有些绝望了、顿生出穷途末路的感觉。心理上所罹受的折磨要远比对身体的摧残痛苦许多,而她此时却遭受着这两种痛苦的同时袭击。玉英这会儿想到了死,整个人好像是由不得自己使唤了,为苦楚充斥着的她的内心,这会子也变得脆弱起来。真像是个失去了理智的人,嘴里还时不时地念叨着:只要谁能够赐我一死,我定然会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远离了这人世间的苦海后,我定然会因为这份感激之情,为那赐我一死的善人,在阎爷面前替他多求几回恩情——愿他富贵长寿、愿他历难不死,愿他能够长久地活在人世间,好去多救几个像我这般苦命的人。
说到这苦命的人,除了顾影自怜外,玉英还想起了她那同命相连的秋娥妹妹。如果她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啊!如果她还活着,哪怕是和黄牛、骡子结了伴儿,换了东家,干着犁田、拉车的活儿;哪怕是作了城里春花楼上的陪酒女,变了身份,天天被人糟践、夜夜遭人摧残;再哪怕是流落到外省、露宿在街头,脏了颜面,沦为沿街乞讨的花子……。只要她还活着,我这枯槁的心,多少还有个牵念。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
就像这样一遍接着一遍地絮叨着,玉英的两眼又开始变得模糊了。
“秋娥啊,秋娥”,多好的一个姑娘,多好听的名字,你的命为何真的应了你的名字?当真是和深秋的蛾子一样,不挣扎、不反抗,没方向、也没有理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寒冬的来临,而后,便悄无声息地死去。
然而,玉英哪里会晓得,秋娥如今遇到了一位好心人、过上了好日子,也怀着身孕、即将做了母亲。只有她自己仍旧游弋在生活的苦海,还活在对死亡的奢求中,好在她已经意识到了“秋娥”要奋力地挣扎、要拼命地逃离,才能免于被霜雪冻死的道理。
嘴里念着要死,其实,玉英内心却有着数千个不甘心、有着上万个舍不得。不是因为她怕死,只是在她觉得,长期过活在这种被压抑、被折磨、被摧残的痛苦的环境下,当真是生不如死的。她所舍不得的,并不是她的身体,而是被美好的理想挑拨起后,又狠心地摔给生活的她那高傲的灵魂。长期处在这样一种受压抑、遭折磨、经摧残的、如同死一般的痛苦的环境下,玉英日渐被消磨掉的,只是她那愈加削瘦的躯壳。
面对冷酷无情的生活,像她这样一个有情感、有想法的人,她是需要有挣扎有反抗的。她的灵魂,因为有着对爱的信仰和追求,还□□着;她的意志,因为有着对幸福生活和自由理想的向往,还守有着。她这不屈不服的、女人身上少有的意志和决心,在饱经了种种磨难之后,反倒变得坚强起来。
其实,她的要求并不高。她不要山珍海味、不要华衣锦服,不奢想有心爱的人宠她、疼她,她现在要的只是自由,一种可以支使自己行为和思想的权利。哪怕自己以后变得贫困潦倒、食不果腹,哪怕是日后人老花黄、终老其生,只要能够陪在父母身边尽一些孝心、做一些自己想做而又能做的事情,她都愿意。但是,生活却好似在有意地调侃着她,正如她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只要能够赐我一死,我都是满心欢喜的”。
可别小瞧了这死,死也是一种自由,一种最清静而又最疯狂的终极的自由。死能够让人在理想中获得一切,也让人在现实里失去一切。
经由死亡来获得自由的法子多的去了。你只要不怕疼、只要舍得自己的脑瓜儿,将它往墙上使劲儿一磕,你便会头染红花、潇洒地离去;只要你下得了决心,找上一根结实的绳子,择了一棵你生前最爱的桃树,往上挂了去,以后年年春天,在你捷足的地方,都会有迎面的桃红、阵围的蜂蝶,为你追怀、替你庆贺。
玉英打心里瞧不起自杀的人,她认为那些寻了短见的人都是生命的懦夫、是最最无能的人。他们都因忍受不了生活上的各种磨难,才臣服了死神、作了命运的奴隶。玉英心里清楚她自己不是这一类人,日后她也不愿意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人生下来的时候既然那么不容易,死的时候也不能太过于简单。她想,如果自己那样做了的话,她实在是对生她养她的父母不起,也对不起自己的理想。即便是死了、自由了,她的内心也还会时常饱受自责;况且,死亡又是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的呢!所以,她告诉自己她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她要挣扎!她要反抗!
倘若细细地想来,如果说寄希望于别人的赐死来实现“自由”的话,那么,谢家二少平日里对她青红不分地暴打,老太太隔三差五对她师出无名地责骂,也算是一种慢性的赐死、一种间接地成全了!死既然能够获得自由,那依理说来,是应该感谢他们才好?
可是玉英心里清楚,这人世间纵然是再缺少需要她去感谢的人、把全中国五万万人都谢了个遍,也不会轮到这恶毒的母子俩来的。如果没有谢家二少,玉英此时也许正和她心爱的人过着殷实美满的日子;如果没有老太太在二少跟前的挑拨“指点”,二少如今也许早已经从了良。对一个纨绔子弟不必说得如此夸张,但她和二少的感情,终究也不至于由不爱发展到仇恨的地步。“如果没有这两个魔鬼的百折磨,我就不会活得这么痛苦、也就不会落得这般田地;他们娘儿俩儿才是这罪恶的源头啊!真该叫他们吃上点苦头,叫他们永获‘自由’,好作了墙前的硬汉、桃树下的烈鬼的!”
玉英这么想着,心里不觉好受了许多。
女人不像男人,一旦细想起自己的苦头来,总爱先抹以三两行清泪,而后才会想到要如何去改变自身的局面。要是搁在了以往,玉英也会像这样,可如今“饱尝”了谢家母子俩的百般折磨后,她变了,她那善感多愁的心,也像那双曾经细嫩手儿一样,历经时间的冲刷——生了老茧——变得熟稔了不少。这并不是在说玉英的不好,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有苦泪都往自个儿心里淌,生怕咸到或者烫伤同命的苦人。只是,她这颗年轻却不迷乱的童心,在遭受过这样那样的苦难后,是该成熟些、坚狠些了。
狠心虽说难听了些,但有时候心狠一些,并不是什么坏事,玉英先前就是吃了这不狠心的亏。如果不是出于对她爹娘的不忍、如果她早早地采取了行动来报复这对母子,或许她现在早已经获得了自由、早已过上自己理想的生活了。然而,如今狠心下来,也并不算迟。
二少和老太太对她的折磨,她先前并不是没有过反抗,只是反抗的力度不够,或者是因为方法不当,而没有奏效罢了。她曾因为屡次反抗失败,而一度想过要放弃继续反抗的想法,眼下,她终于想开了。她心里清楚,是该狠下心来,换个有效的反抗的法子,来给自己一个交代了。如今的反抗,虽不一定非要弄得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但至少要给自己一个说法。她狠下心来,决定要做它一件自己不会后悔的事情,权当是一次伟大的自我改变吧。她心里明白,这一回的改变,将很有可能是以报复的形式出现的。玉英心里所想的这一次改变,不单单是要改变自身的局面,也有顺带着为她死去的秋娥妹妹寻一个说法的意思。
秋娥被老太太逐出谢家的经过,玉英是看在眼里的,且不说是情同手足的姐妹,就算是换作了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只要他有血有肉、良心还没叫野狗叼去,倘若听闻了秋娥此般被人硬生生地欺负的情景,他定然会不由自主地捋起他的衣袖来,为她伸张几分正义。如此一来,玉英更加觉得自己所要发起的改变,是众望所归、得了人心的。
说到报复的方法和手段,玉英心里似乎已经有了几分打算;至于报复实施以后的后果,她没多想,也不愿意去想,所以心里也就没个底儿。接连几天,她都在为这件事情犯困,想来想去,终究还是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无奈,只好再狠心一些。她担心自己的报复没能实现,反过来却给了二少娘儿俩机会;她太了解二少了,那样一来,自己肯定会被他活活打死。索性,先甭管那么多,干脆再狠心些,做它一个永久的了结。
整日摇着扇子的眼镜老爷,虽说也是谢家的人,但他对人对事不怀偏见,平日里待玉英和秋娥都还过得去。就说最近,彦春起了歹心要陷害玉英的时候,不管这老头子出于何种居心,能拼死般地为玉英主持公道,总还有他使人敬重的地方。不说恩情的话,平心想去,他也还算是个心善的公公;因此,玉英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到他。至于雪妍,玉英也没有连她一块儿报复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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