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沧海明月

　　沙漠之中，竟有一艘精巧华丽的大船，这等情景，一百个人见了，至少有九十九个会以为是海市蜃楼，退避三舍。但以厉若海的修为和目力，非但能清晰地了解到船上有多少人，也在须臾间就看清了对方装神弄鬼的手段——以鹰拉船，不外如是。
　　厉若海沉吟片刻，便决定不远不近地跟着。
　　纵是半步破碎，也无法与大自然相抗衡，他可以仗着修为高深，十数日不沾半点食水，却也扛不得三五月不饮不食，更何况蹄踏燕。无论这艘船的主人是何等人物，前方又是何种险地，他也少不得闯一闯。
　　若对方通情达理，赠他食水，给他指明离开大漠的路，自是最好不过。若是敬酒不吃……他既是黑榜“邪灵”，当然也不是凡事都按江湖规矩来的。
　　厉若海跟着“鬼船”走了一整夜，快到黎明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只见前方皆是怪石，大的如石峰排云，高入云霄，直插入穹苍中，小的也高有数十丈，犹如太古洪荒时的恶龙怪兽，静静地蹲踞在那里，等着将全人类俱都吞噬。
　　这里不但像是已到了沙漠的尽头，简直像是已到了天地的尽头，再往前走，便要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船行一折，缓缓滑入了石峰群中，厉若海却没有贸然跟上。他环顾四周，已然发现，此处奇石虽是天成，却被人以独特的方式布置与修缮过，使它们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蜕变为人类的心血荟萃，凝成一个精妙绝伦的阵法。若是贸然闯入，只怕走到生命的尽头，也只是在原地踏步。
　　探明这一点后，厉若海闭上了眼睛，轻轻拍了拍“蹄踏燕”的头。
　　蹄踏燕极通灵性，长嘶一声，朝石峰内冲去。
　　阵法瞒得过人的眼睛，却瞒不过人的身体，更瞒不过厉若海的精神——在一片死气沉沉的地方，人的气机便如黑暗中点点的萤火，虽不醒目，却也足够指引前进的路。
　　厉若海很快就找到了那些“点”，他在对方可能发现他的距离之前停下，张目望去，便看见弥漫的黄沙中出现了三五个人影，似乎正拿着扫把在扫地。
　　他们的动作是那麽缓慢，却又是那麽有规律，看来就像是一群没有生命的傀儡，像是亘古以来，就在那里扫着地，一直要扫到世界的未日。
　　发现这些人的气息极为微弱，对外界也很木然，厉若海略一走近，才发现这些人无一不是极为俊美的男子，武功也不错。只可惜，他们的面上满是痴呆迷惘之色，目中也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辉，看来不但已忘去了自己的身世，简直已忘记自己是个人了。
　　厉若海从这些人身边走了过去。
　　他不会救这些人，因为这些人早已死去，活着也不过似乎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这时，风中飘来一阵花香。
　　厉若海停住蹄踏燕，思忖片刻，下了马，拍了拍蹄踏燕，轻声道：“你留在这里，莫要过去。”
　　蹄踏燕不舍地蹭了厉若海两下，打了个响鼻，这才乖乖向石峰深处跑去。
　　厉若海向前走去，到了一个山谷，一个种满鲜花，美得不似人间的山谷。
　　这种花，别人或许不认识，他确是认识的。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已经有很多大夫把这种花制成的东西做药，但只要慢慢加重剂量，那就一辈子都离不得了。
　　这时，一个人负着手，缓缓走来。
　　厉若海身形如电，隐在一旁，虽未瞧对方一眼，精神已勾勒对方的样貌——此人瞧上去已有古稀之龄，又瘦又小，面相忠厚，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异常诚恳老实。实则武功极高，杀性极重。
　　从对方的步伐中，厉若海已然判断出来，这个小老头模样的人，虽然武功很高，脚步却非常轻盈，对四周也非常警惕。
　　武功高的人，脚步轻盈并不奇怪，却不会刻意隐匿，除非他们要做什么事。此人看似信步闲庭，如入自家后院，戒备之心却没有丝毫放下，可见这是他本身的武功与性格所致。
　　这样的武功与性格，若是一击不中，便可能跑了。非但如此，还往往诡计多端，毫无讲究。故厉若海只是不紧不慢地，远远地跟在小老头的身后——他已然发现，对方对“精神”的运用，远不如他，或许，这就是两个世界天道的不同罢。
　　到达宫殿之后，小老头嗅到风中的血腥味，眉头一皱，掠了进去。
　　厉若海不欲打草惊蛇，缓缓走了进去。
　　宫殿本该有守卫才是，偏偏这座宫殿只有刺鼻的血腥，厉若海转过一条长廊，脚步微微一滞——这条数十丈的长廊，自他脚跟开始，每隔两步，就倒着一具尸体。虽用布幔遮了起来，却又被人掀开。
　　她们的死法不同，唯一相同得便是死前都受尽了痛苦，眉毛也被剔得干干净净，而每个少女身上都有张翠绿的纸，上头写着：
　　楚香帅笑纳：
　　画眉鸟敬赠。
　　这等人间地狱般的惨象，厉若海早已见过无数回，所以他并未动容，只是拉起布幔，将少女们的尸身重新盖上。
　　然后，缓缓向前走去。
　　宫殿的深处，是石观音的闺房。
　　石观音已看出楚留香再无还手之力，她面上又露出了动人的微笑，道：“你可知道，每杀一个厉害的对手，我就会觉得年轻许多，只不过，杀了你实在有些可惜而已。”说完了这句话，她就拍出了最後的一掌。
　　她看出楚留香已再无招架之力。
　　谁知楚留香身子忽然一缩，反手一掌击了出去。
　　这一掌竟非击向石观音，而向闺房中那面镶满了珠玉翡翠的镜子击去。只因这一掌若击向石观音，断无可能击中，镜子却是不会动的。
　　本是毫无悬念的一掌，却落了空。
　　只因一个身形瘦小的老人家站在了镜子前，他的手掌很大，透着紫红，仿佛肿起来了一般，楚留香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一掌的可怕，立刻撤回了招式。
　　索性得是，石观音也没有再攻击他，这位极端强悍的女魔头看着小老头，语气中有些不耐：“你怎么来了？”
　　她不自信，所以不能平静。
　　楚留香心中一沉，知晓这两人之所以没立刻杀他，是因为随时都能杀了他。而这位后来的老者，实力又要远远强过石观音。
　　小老头的语气很谦和，就像个饱读诗书的学者，不疾不徐地说：“石娘娘马上就要成为龟兹国的太后，我们的合作是否还有效呢？”
　　他的野心比石观音大上很多，图谋得是整个天下，自然要想尽办法控制别人。但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人，无论名利、财富、美色还是顶尖的武功秘籍都没办法打动，那就只有靠药了。
　　只要让他们迷上了“药”，不用小老头做什么，这些原本忠贞不二，坚定不移的人已会跪在他的脚下，卑微地祈求他赐药，连条狗都不如。
　　栽培毒花的方法，只掌握在石观音一人手里，小老头的势力范围在海上，西北又是太平王的地盘。他知道太平王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借助宫九的渠道，秘密将这些药带到中原供他使用，他却始终没有入主沙漠的打算。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石观音在此小打小闹，西方魔教的那一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他吴明若想要主宰西域，只怕大业未成，就要先对上那位传说中的人物。
　　石观音展颜一笑，柔声道：“自是有效的。”她虽厌倦了这里，觉得累赘们都死光了是一件好事，却也不介意自己的财富多一些。
　　人总是不会嫌自己的钱多的，不是么？
　　小老头轻轻颌首，目光刚挪到楚留香身上，神色忽地一变，厉声道：“谁？”
　　虚掩的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白衣红枪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神色也非常平静，小老头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是刺客中的巅峰人物，自信天底下没有他杀不了的人，离不开的地方。江湖中所谓的高手，在他眼里与三岁小儿也没什么区别。但这个人，这个人……他竟寻不到对方的任何破绽，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气机已全部被对方给锁定，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石观音春水般的眸子盈着点点柔光，她望着来人，仿佛回到了豆蔻年华。那时她待字闺中，备受娇宠，无忧无虑，所干过最出格的事情，也不过是将秋千荡得高高的，好在越过高墙的那一刻，看一眼心中倾慕的少年郎。
　　她很美，她知晓，所以她不允许世间有谁比她更美。
　　因为美，她才侥幸活了下来，有了这一身武功，却也吃尽了苦头。一个弱女子颠沛流离的艰辛，谁也无法想象。所以她痛恨男人，认为天下男人都是一个样。每当遇到一个特殊的男人，她就想征服他，占有他，要他将灵魂都奉献给她。但等到这男人真的将一切都奉献给她时，她又会觉得这男人太卑贱，最多也不过只配为她去扫地。
　　她迷倒了很多男人，无一不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美男子，前程远大的青年才俊，无数少女的梦中人。但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与他相比，他们什么都不是。
　　这一刻，她既有些庆幸自己不着寸缕，又有些痛恨自己没披件衣裳，只见她用最温柔甜蜜的语气问：“你是谁？”
　　“在下误入此地，本想借一壶水，一张地图，好走出大漠。”厉若海淡淡道，“只可惜，两位似乎不愿在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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