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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恋爱
之后的生活回到正轨。
过了元宵节，我便返校上课了。高二的学业吃紧，且今年要参加学业水平考试，九科如泰山压顶。每天我都焦头烂额的沉浸在学习当中，倒不必操心其他的杂碎事情。
因此，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唐晓翼。
“我现在开始理解你和兰斯洛特了，”我无不忧伤，对着秦卿托腮道，“异国恋真辛苦啊~~”
秦卿正叼着筷子，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打着字，闻言她只分了个眼神给我：“怎么的，突然有感而发？有人给你异国恋吗？”
哦，秦卿还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了。
我也不好说。因为这似乎是一件说出来有点尴尬的事情。
但是很快秦卿还是知道了。
她直接把手机摔在我面前，抱臂：“好你个宋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认认真真学习，背地里偷偷摸摸恋爱？”
我茫然：“啊？”
秦卿晃着手指：“唐晓翼亲自打电话给我，叫我看好你，别勾三搭四的瞎不正经。”
我笑：“你可以不管我呀……”反正他身在国外天高皇帝远……拨冗嘱咐，真是辛苦了。
秦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你家那位的态度啊？要是不看好你，我和我的男人可都没得好日子过哦，我也是个寻常女孩子啊……”
细细想了想，我还真不知道唐晓翼是什么态度……
之后秦卿完美扮演了“护花使者”的角色……虽然我觉得比起我，还是这位秦家大小姐比较光彩夺目。
秦卿可是从小学起就能收到一沓情书的漂亮女孩子，那时我们两个一起走路回家，她边走边读情书，笑完之后就把情书往垃圾箱里一塞，什么人什么话早就不记得了。又不是直中要害的发言，没什么需要记住的必要性。
现在到了高中，秦卿出落得愈发丰满美丽，一颦一笑都是勾引人心的风情，留着长卷发，即使穿着宽松的校服也遮不住好身材。她挽着我站在食堂排队时，我都能察觉到周围男性目光紧紧地黏在秦卿身上。
可惜人家有男人了呀。
我和秦卿都是见惯美少年的，因此周围的男生总显得青涩不成熟，压根没有移情别恋的可能性。
那天放了学，我在校门口与秦卿道了别，徒步回家。
顺着校门旁的那条路一直往前走。此时路旁的樱花树已经开花了，抬头就是浅粉淡红的华美樱云，风一吹就簌簌飘落大量的轻柔花瓣，落在头顶肩头。我拈下肩上一瓣濡湿花瓣，轻轻一吹，花瓣飞扬，飘飘忽忽。
因着放假，脚步总是要轻快上几分，我边走边想着些有的没的，不期然在街角见到我几个月没见的那个人。
他就站在一棵樱花树下，手里拿着手机在看，似乎是知道我来了，他抬起头，原本无表情的面容瞬间被笑容侵占。唐晓翼意外的不常笑——至少在以前，他是会经常笑的，但是实际上他不喜欢露出什么表情——可他一旦笑起来，那便是春风吹开千万树梨花，惊艳与素净全都在里头了。
有时候我怀疑他的笑容是否只是一种手段，一种让人对他不设防的方式。
后来我才知道，这人完全是看自己打算来的，对必要的人笑，不必要的人则永远是一张没表情的脸，存心不叫人抓住一点儿痕迹。虽然，即使他笑也未必猜得出他的情绪。
我向他走去，他向我走来。
我们之间这七年的距离，就在这一步一步当中缩短，最终抵达当下。
“你怎么有空来了？”不是该在美国进修么……
唐晓翼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耸肩：“放假，来看你。”
他向我伸出手，手掌空空如也。我奇怪的看着他：“做什么？”
“牵手啊。”口吻理所应当。
我窘了一下，把手从校服袖子里伸出来，搭在他手上。唐晓翼反手一握，对我一笑，眉目飞扬，是记忆中永不褪色的少年模样。
他牵着我向家的方向走去。
此时，我们和普通的情侣一样，牵着手漫步在漫天樱云下。
这是一个浪漫的季节，满目都是浅色的粉红，这条樱花大道仿佛没有尽头，我情愿在这里一直走下去。
偷眼看了唐晓翼一眼，他正在低头沉思，察觉到我的偷瞄，他转过脑袋直勾勾地盯着我，问了我个问题：“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呃？”
这个问题烟火气太重，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无意识地答道：“鱼香肉丝。”
“喜欢鸡汤吗？”
“还行。”
“嗯。”
我想了一下，没觉味出他说这番话的意图，就被他拉进了家附近的一家超市里。
一直到唐晓翼拉着我到了蔬菜区，我才反应过来：“……你要做饭？”
他表情特别自然，已经扯了袋子在挑菜了，闻言看了我一眼：“对啊。”
我一脸惊悚：唐晓翼做菜？虽然知道他手艺不错，但是光是想象一下他这个高大身材站在我家狭窄的厨房里就觉得很有违和感……
虽然心里腹诽着，但我还是乖乖的站在他旁边跟着他一起挑菜。
想不到我和这个男人有这么烟火气的一刻——像是已相处多年的老夫妻，一同挽着手来买菜，你提着篮子我选着菜，询问你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心里惦记着你不爱吃的菜，就连不起眼的配菜也得仔仔细细挑选一番。
这就是人间的寻常夫妻。没有轰轰烈烈非你不可，只有细水长流温柔相伴。
猪里脊肉、冬笋、木耳、葱、姜、蒜。
干桂圆、莲子、一整只宰杀干净的鸡。
我越看越不对劲：“你还真打算做菜啊？”
也太违和了，看着唐晓翼提着一袋子的菜，另外一只手依然牵着我。
看着校服，我还是一个高中生，而唐晓翼俨然便是陪读的家长了……
“今天阿姨不在家，我可以给你做点菜。”口吻非常平淡，我听了却觉得惊悚：他怎么知道我妈不在家？
我都不太清楚我的母亲的行踪，而唐晓翼居然比我还清楚？
唐晓翼笑道：“这还用说，当然是打电话给了阿姨，问过她以后才做出的决定啊。”
他看我：“你看看，一上学就瘦了不少，再怎么样也有我心疼的。”
我简直可以说是很害怕了。
一回家他就拎着袋子去了厨房，我本想跟进去帮忙，却被他赶出来去写作业——这真真正正的就是“陪读的家长”了……
我把书包往床上一甩，拿出物理作业放到书桌上，坐到椅子上开始咬笔头。磨磨蹭蹭写了两三道题，房门没关紧，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厨房的动静，铿锵有力的刀斩在砧板上的声音……他、他在剁鸡……
我知道鸡这种东西难剁，因着一刀下去得连皮带肉破开骨头才算完全。光是想象一下厨房里的情形，我便忍俊不禁：唐晓翼面无表情剁鸡的样子实在是太搞笑了……
不多时，声响告一段落了，接着是开天然气灶的声音，他大概已经把鸡放进了高压锅开始压了。鸡得先和姜片一起压一道，再倒出来焯一遍水，最后再上火和桂圆莲子什么的一起炖，才可以炖出一锅鸡汤来。
这些事情我以前看父亲做过，因此很快就可以回想起做菜的步骤。
又写了一道题，房门忽地开了，唐晓翼走进来，坐在我旁边看我做题。被他这么盯着，我如芒在背，为了避免继续这么尴尬下去，我看了他一眼：“怎么不继续做菜？”
他淡淡答道：“木耳得发一会儿才可以做菜。你这道题写错了。”
我急忙低头：“哪里？哪里？”
唐晓翼点了点那道题，我疑惑，怀疑是否是公式记错了，拿出课本来看。在我奋力翻找公式时，唐晓翼已拿起我的笔在草稿纸上刷刷刷写了几行字，将草稿纸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条理清晰公式明了过程简洁，完全就是考场满分答案的范本。
我发窘：“你不是文科生吗？”文科生怎么会理科物理题，甚至比我这个理科生做得还好……
“啊。”唐晓翼依然是淡淡的，“因为你说你以后想做物理老师，我就稍微学了一点，不然以后跟你都没话题可聊。”
我有说过吗？我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我认为教师这个职业稳定又体面，所以才想要成为教师，至于想要成为物理老师，纯粹是因为我物理不大好，为了激励自己才定了这个目标。
我兴致突然上来，指挥着唐晓翼把我书包拿过来，我一阵翻找，拿出了昨天考过的那张数学卷子，把我不会的压轴题第二小题给唐晓翼看：“这个题目到底是什么解法呀，我抄了老师讲解的过程，但是还是不太懂诶。”
是一道数形结合的题目。
我对于代数一贯不算擅长，而图又必须要结合代数才可以理解，因此我勉勉强强做出第一小题以后，对着第二小题只得缴械投降了。
唐晓翼又是只看了一眼，抬抬下巴，我像狗腿子一样殷勤的递上草稿纸。
他一只手撑在下巴底下，眼帘微垂，表情似乎有些无聊，笔在纸上流畅的写着解答过程，几个呼吸间便已结束了运算，甚至还顺手将第三小题也给解出来了。
神仙。
我脑子里真的只剩下这个词了。
神仙。
这下我看唐晓翼的眼神当中已经带上了一丝近似于膜拜偶像的尊敬：这人能做饭、能谈恋爱、能解题，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啊……
只见唐晓翼蹙眉，放下了笔：“如果这就是你们现在做的题的水准的话，那我得考虑一下要不要买几本辅导书给你去做了，以这个题的质量，根本得不到什么提升啊。”
“……”我对他的尊敬立刻冻结了，一把抢过了纸笔，气呼呼的开始看，“不劳您费心了，多谢。”
越看，心里越对唐晓翼肃然起敬：这过程，比老师讲解得还要简明扼要、直切要害，字里行间展现出的清晰思路好似一把利刃，引导得人心惊胆战却又忍不住敬佩万分。
他所选择的永远都是最直接的那条路，只在我的问题上走了不少弯路。
我这人对成绩好（比我强）的人总有一种无比尊敬的心情，因此我对唐晓翼可谓是尊敬万分。
不料他却倚在椅子上，开始玩手机，我悄悄凑过去看，发现这货已经开始在淘宝上搜题买书了……
我连忙夺过他的手机：“打住，千万打住。现在学校的题已经做不完了，你再给我买，我就真的要因为题做得太多而死掉了……”
这一夺手机，我匆匆瞄了一眼他手机屏幕，然后我就顿住了。
刚刚不知道碰到了什么键，手机已退回了桌面。唐晓翼的手机桌面很干净，没什么别的东西，因此我很直接的就可以看见桌面壁纸。
他的壁纸，是一个低头吃饭的短发小姑娘。
细细看去，我惊觉：这不就是两年前、在L城医院食堂吃饭的我吗？
那个时候唐晓翼刚刚回来，重伤住在L城的医院里，我结束「海之花园」的任务过后，被沈文宣和安迪瓦兰拉去见他。
那时的我，身边有个华清璃，甫一见到阔别十个月之久的唐晓翼，可谓是手足无措。而他竟感情外露，说我是小姑娘。
是他的小姑娘。
那时剪掉的头发，现在已经长了回来，甚至，比以前还要长。
我拿着他的手机，一时竟是无言。良久，我抬起头，望着唐晓翼，欲言又止。
他坐在椅子上，盯着我，十指交叉搁在大腿上，摆出一个悉听尊便的姿态来。
“以后别拿这张照片当壁纸了，”我说，“过来。”
唐晓翼不明所以，但还是靠了过来，我调出他手机的前置摄像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找好角度，按下快门。
闪光。
我垂下手，调出照片，低头看去。
光线不太好，从斜前方的窗户照进来，柔柔的落在唐晓翼的半边脸上。他有一半的脸沐浴在光下，有一半的脸与我共处昏暗当中。他圆形的衣领下微露出一弯新月般的锁骨，他的凸出的喉结，还有他线条柔和的下巴。
多美丽的一个少年。清冷漂亮的双眼皮，深目长睫，不知人间疾苦，天生就在花间云端。唐晓翼的脸上没有血色，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吸血鬼，双目澄澈如湖光月色，映世间繁华却不落自己的一点儿情绪。
在他身边，我像是一团混沌的阴影，影子一般依附着他。
我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可是不愿让唐晓翼发现了我的失落，因此我翻起了他手机的相册。为了拖延时间。
他怎么还不去厨房啊。我心想。鸡也该压好了木耳也该泡发了，请快去做饭吧。
我看不出他手机是什么牌子的，但凡人不知道的牌子就是好牌子，相机像素很高，若拍照者有心且技术不错，是可以拍出不逊色于专业相机的效果的。
我翻了几张，觉得不对劲：怎么全是我？
写作业的我、走路的我、睡觉的我……一张一张，全是不同的我。
我从未想到我在他人的眼里，会有如此多的妖娇小女儿情态、眼角眉梢仿佛都是恃宠而骄的神采飞扬。
越往后，照片里的我年纪越小。我也看见了那张现在正被用作唐晓翼手机壁纸的短发的我。
“知道为什么我要用这张照片做壁纸吗？”
是唐晓翼。这家伙居然一直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心不在焉的狂翻相册。
我也有此疑问，偏过头看着他。唐晓翼以手支颐，眉眼间疏懒诱惑，他带着奇异的笑意看着我：“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和现在一样，都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小姑娘。”
趁我还在为这番话而愣神，他忽然俯身过来，在我唇角轻轻一吻。亲完后并未远离，他的脸就在我眼前。呼吸可闻。
“谢谢你。”唐晓翼哑声道，将手机从我手中抽走了。他起身，顺便按下我的脑袋：“高中生就该好好做作业，我去做饭了。”
“你——谢谢我什么？”我莫名其妙，这人从过去到现在都这样，说话永远让人摸不着头脑。
“被人偷拍了这么久、偷拍了这么多张，发现了都没有对我发脾气，我当然得谢谢你了。”唐晓翼的声音已经在门外了。
我发了会儿愣。是啊，以前压根不晓得这人这么痴汉的，明明看起来没有真心。
随即我又想，哎哎，学业为重，不如去研究一下他的解题思路。
我觉得我和唐晓翼的关系相当安全。
这个“安全”并不是说关系稳定，而是说对我的生活很“安全”。
我不会为了恋爱中的鸡毛蒜皮而烦恼甚至忧伤，因为如果唐晓翼不亲自现身，他在我生活中的存在感为零，虽然实际上我的周围全是与他相关的人和物……比如秦卿，比如某些小玩意儿，比如每天都会响起的电话。
他像一场春雨，润物无声——也许有点儿伟大和俗套的意思。但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动声色。
我从未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这些关心通通消失，那么我是否会开始想念他。
之后的高二下半学期里，唐晓翼断断续续的来过两三次，每次都是同样的程序：接我放学——买菜——做饭——教我做题。
他把握的时机都相当恰当，以至于班级同学没有一个人（除了秦卿）察觉到我有男朋友。
而对我来说，因为开始下意识的模仿唐晓翼的思考模式，我的解题思路越来越清晰明了，导致老师多次在课上点名表扬我，我自觉不过是个效颦的东施，因此被表扬时只是摸摸鼻子，不再表示。
学业考试自然是顺利通过了，之后便是长达半个暑假的准高三补课。
可是我却没有加入补课。
因为就在学业考试最后一堂考试结束的那个下午，我就被唐晓翼带走了。美中不足的是，他带我走，是出于工作上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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