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蝶记

　　戌时未到，黑鹰已率了几个手下偷溜下山，暗中准备集结兵力在右面的退路上设伏。
　　临走前，黑鹰突然说有事要与白寂无单独商量。
　　也不知这俩个大男人关上门说了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切。
　　“哼，不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么，本姑娘还不屑听呢！”我双手抱臂，朝门上丢了个白眼。
　　红燕猫着身子贴在门边，正撒着欢儿偷听。
　　“哎哎——你轻点——”
　　“喂！你配合点好不好！出息！”我拎着她的耳朵把她揪走了。
　　“我还什么都没听到呢——”红燕不满地嘟哝道。
　　“得了吧，就你还想偷听，屋里那俩人正等你自个识趣地离开呢。”
　　红燕揉揉耳朵，“真的假的哦？搞这么神秘……”
　　我轻哼一声，“谁知道，走吧，我带你熟悉一下地形，免得到时候你不小心掉队，把自个赔土匪窝里了。”
　　“……”
　　红颜立在原地甚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赶忙急步跟上。

　　“燕子。”
　　“啥事儿啊？”红燕一边往嘴里丢着糖丸，一边挽着我的手半靠在我肩上，好不惬意，跟春游似的。
　　“咳咳，”我清了清声儿，正准备说话，红燕便插嘴道，“说吧，是黑鹰还是白寂无。”
　　我：“……”
　　我弱声道，“两个都有……”
　　于是，我将白寂无在梦里念了黑鹰的名字，以及他这俩天的反常，再以及黑鹰将压在我这儿的宝贝丢到崖下……同她说了个遍。由此可见，我的确是一个很会保守秘密的人，因我同他人八卦的时候通常会加上一句：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哦。
　　“啧啧啧！”红燕丢了糖丸，使劲地点了我脑门，“白生了张惹桃花的脸，空练一身武艺，却长了颗榆木脑袋，老天果真是公平的。”
　　我摸摸脑门，“哎，你啥意思啊。”
　　“白寂无那厮就不说了，我那死人脸、臭脾气的师哥喜欢你都看不出来，还亏你跟我心上人是朋友，半点情事都堪不透。”红燕万分鄙夷地看着我。
　　我指着自己，惊诧道：“呆鹰喜欢我？你开玩笑吧，每次见面他都一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模样，但凡我们单独相处结果十之八九都是他被气走，而我则愣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
　　红燕闻言叉腰大笑，“我那傻师哥还真是傻的可爱。”
　　“可爱？你的品位倒真是与众不同。”我寻了处荫蔽处坐了下来，红燕就我身旁躺下，撩起我一处衣摆遮住眼睛，“黑鹰哥从小无父无母，爹爹领他进门那天，他浑身血污，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红燕笑了笑，“印象中我一直躲在门后不太敢见他。此后多年，我都很少见他开口说话，只是埋头练武，弟兄们见他性子孤僻，也都很少同他玩耍。不过爹爹倒是对他极好，为此我还吃了不少醋呢。”
　　我轻笑道，“看得出来，你爹都想把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他了。”
　　“得了吧，我可不想一辈子对着张死人脸。”
　　“哈哈哈，我要去告诉黑鹰。”
　　“你敢！”红燕腾地起身，作势要挠我腰上的肉。
　　“不敢不敢！”我黑蝴蝶天不怕地不怕，独独这个死穴，一碰我就要炸毛。
　　“哼！”
　　“唉。”我单手支颐叹了叹气。
　　“怎么，在想小白？”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唉，唉。”
　　“你叹什么气。”
　　“我这气叹得可深奥了。”
　　“哦？怎么个深奥法？”
　　“我这一叹呢，叹你蠢笨。”
　　“喂，我说你能换个词儿么。”
　　“听我说完！”
　　“好好，你说，你说。”
　　“你不敢面对白寂无呢，是因为不了解自己的心意，总把欢爱挂嘴边。你呀，大部分感情都是说出来的，他早就知道了，一直在等你真正爱上他，可谁知你却以为他有龙阳之好，逼得他只好先下手咯。”
　　我闻言若有所思，难得带了点崇拜的眼神望着她，“嗯……有点道理，其二呢？”
　　“这其二呢，自然是叹我师哥，情窦初开，却奈何没遇上佳期，唉……”
　　“话不能这么说，世间缘法向来没个定数，你怎知几时才是佳期，再说，他的佳期可不在我这儿。”
　　“你这不是看得挺透的么，哎，人呐，只要摊上自个的事儿就没奈何，也不知我那心上人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红燕一脸娇羞，完全沉浸在自己幻想出来的少女心里。
　　“燕子……”
　　“嗯？”
　　我瞥了她一眼，终是不忍心打击她明晃晃的春心，只能盼着下一个男人赶紧出现了。
　　“无事，走罢。”

　　次日，卯时。
　　夜色未退，寒气未消，山中一片静谧，寨里缀着星点火光，乍一看，颇似从世外桃源里头偷得来的浮生凉日。
　　忽闻山下狼烟四起，喊杀声不断，整个寨子似乎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惊得微弱的星火突然窜作大火，在最后一丝夜色中蔓延。
　　山中锣鼓大作，急促，毫无章法，敲人得心慌，将原本仅存的秩序打得渣都不剩。
　　“可以动手了。”

　　“报告甄王！城内鼓声四作，山下的官兵就要打上来了，有上万人呐！寨、寨子里不知为何，突然起了火，把粮草都、都给烧没了！土楼毁了大半，大伙儿都忙着逃命，王，这可如何是好啊！”
　　甄大侠狠狠地拍了拍扶手，“这帮该死的臭龟孙儿，竟敢诈老子！去，把军师叫进来！”
　　门外。
　　“我和红燕带人断后。”
　　“嗯，等等。”我正欲离开，白寂无却握住了我的手腕。
　　“怎么？”
　　“带上她。”
　　一名戴着黑色斗篷、青布长衫的路人甲从树后走出来，露出来的半面脸上显出微有些不自然的饥黄，配上黑褐色的麻子，实在是路人中的极品。只见此人缓缓将帽沿抬高，我惊异地望着那双分明属于女子的眼睛，“……司马浔香？”
　　“怎么回事？”
　　“此刻不便细说，先带她走。”
　　“嗯……你到底要抓着我的手到几时？”
　　白寂无一愣，不自然地避开眼假咳了几声，进了帐篷。
　　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忽然有些释然，既然我心愉悦，又何必拘泥于本就难以捉摸的情字，顺其自然罢。
　　我回头粲然一笑，“司马美人，走吧。”
　　司马浔香压低帽沿，不见情绪，只点了点头，末了突然来了句：“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愣了愣，莞尔道：“爱偷腥的猫遇见狡猾冷静的耗子，栽了。”

　　甄大侠见此次官兵声势浩大，心下甚是没底，加上寨中无故起火，军心涣散，根本无法招架。于是在白寂无的军事理论教育下，无奈准备带兵撤退。
　　红燕护着司马浔香先往后山去，我带着自己人和策反的流民将山寨几个重要据点烧毁，放走人质后悄悄跟上队伍。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甄大侠见左路被封死，断然选择了最右面的小道撤退。
　　几个打头探查的手下没发现异常，未及令下，便有人不管不顾地往前逃窜，毕竟不是受过训的兵，要其在逃命的时候还听你的话，简直是跟乞丐抢钱，逼急了就先撕了你。
　　甄大侠眉头紧皱，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策马跟上。
　　忽然从左面树丛杀出一群身着清一色官服的人，领头的人冲的最快，打得最起劲，那些离得近的当即便被就地正法。许是冲势过猛，下手没个轻重，鲜血溅得老高，吓得这边的人一脸懵，好半天才逃的逃，叫的叫，来不及逃的只好硬拼。怎么说这群人也是亡命之徒，亡命之徒比寻常人更惜命，因其没有生活，唯一的目的就是活命，故若是真玩起命来谁比谁狠还真难说。
　　甄大侠心知是中了计，目眦欲裂，挥起大刀就往白寂无处砍，白寂无闪身躲过，起身跃到甄大侠身后，一个手刀就将其劈晕了。
　　我摇了摇头，正欲上前帮忙，将剩下的人制服，突然被旁边一股内力偷袭，掌风将离得近的人瞬间震开。对方竟是下的死手，我始料未及，猛地喷出一口血，回身一看，那人早已闪进人群，“你……”
　　司马浔香竟然会武功，且功力毫不逊色于我，这一掌又打出了十成内力，此路右面是山崖，我招架不及，飞身而出。
　　“黑蝴蝶——”黑鹰大喊。
　　司马浔香勾了勾嘴角。
　　擦，老子跟你什么仇什么怨，笼统不过见了几次面，还救了你，你竟然敢暗算老子！
　　士不能忍，老子也不能忍！你等着，老子要是摔下去没死，你就完蛋了！
　　摔落之前，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模糊的白色身影，千万不要想着他会舍身跳下来救我，因他连我在什么方位掉下去都得问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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