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子白哥，”贺蓁跑进厅，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议事了？”

　　“没有，本来就已议完事了。”书子白说道。

　　贺蓁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忽闻有雀鸟啼鸣，清脆悦耳，遂寻声望去。就见厅中西南角挂着一只鸟笼，笼中关着一黑一白两只巴掌大的雀鸟。黑色那只通体乌黑，唯有头顶一缕白毛，白色那只恰恰相反，通身雪白，唯头顶一缕墨色羽毛，交颈相靡，竟似太极阴阳图一般。贺蓁惊奇不已，走近观赏。

　　“子白哥，这是什么鸟儿，我怎么从未见过？”贺蓁奇道。

　　“此鸟名为阴阳雀，向来成双成对，雌雄不离。它们本不是中原之物，你自然未曾见过。”书子白走过来道。

　　“哦。”贺蓁点点头，道：“它们真有趣儿。”说着，伸手想要去逗弄它们。笼内本是相欢清啼的两只雀鸟，蓦地扑棱起翅膀，飞到笼边，伸头就要去啄贺蓁的手。

　　“小心。”书子白出手阻止道：“这雀儿看似温顺无害，实则习性凶猛，切莫靠得太近。”

　　“啊！”贺蓁吓了一跳，忙缩回手，惶惶道：“它们会伤人吗？”

　　“这雀儿食血认主，若非是它们主人，一旦靠近，便会攻击。”

　　“原来如此。”贺蓁抚了抚心口，仍有余悸，若不是书子白拦阻及时，他的手指头上恐怕已有两个小窟窿了。

　　他们二人正说着，不生端着一个雕花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一只盛满谷物的碗和一个长把木匙，那木匙把长约有一尺，很是奇特。

　　不生向书子白行了个礼，将托盘置在鸟笼旁的小几上。贺蓁新奇地看着不生动作，书子白说道：“平日里，都是不生负责给这两个小家伙喂食，即便如此，她也亲近不得。”就见不生执起木匙，舀了一勺谷物，远远地将谷物倒在鸟笼上的食槽内。

　　此时笼中两个小家伙正紧盯着不生的一举一动，豆大的眼睛里带着警惕与戾气。直到不生将食槽装满退下，两个小家伙都未放松下来。它们侧着脑袋又盯着贺蓁瞧了许久，见他没有再次靠近的意图，这才飞到食槽旁，欢快地进食。

　　又瞧了会儿两个小家伙，贺蓁便觉无趣，与书子白重回座上，喝茶聊天。

　　“明日阁里有个比武，你有兴趣去瞧瞧吗？”书子白呷了口茶道。

　　“比武？”贺蓁道。

　　“嗯，青龙堂堂主死了有一年了，位置一直空着，明天青龙堂的人要来场比武，好选出新堂主来。”书子白说道。

　　贺蓁忽然想起程小虎曾在赵家堡说过的话，又思及书子白与鬼凤的关系，心想：当初程小虎的话莫不是真的？嘴里问道：“我也可以去看吗？”

　　“有何不可？”书子白一笑道。

　　“我要去。”贺蓁欢喜应下。他对明日的比武甚是期待，九重阁内众人的比试，一定精彩绝伦。

　　翌日，书子白带着贺蓁前往西北面的校场。

　　校场正中搭着一座半人多高的木台，木台东南西三方围着三十来个人，北面几丈开外摆着三把椅子，书岫与鬼凤一左一右已坐在位上，中间空出一把。

　　书子白走进校场，台旁众人行礼道：“阁主。”书子白对其中一人说道：“再去添把椅子来。”

　　“是。”那人应声出了校场，不一会儿，搬了一把椅子回来。程小虎见了跑上去接过椅子，放在了鬼凤左手边，他放好椅子冲着鬼凤一笑，站回到书子白身后。

　　鬼凤对此不予理会，与书岫站起颔首叫了声“阁主”后，几人一同坐下。贺蓁望向场中众人，不禁有些讶异，那三十多人里，竟有大半为女子。

　　那些女子各个容貌俏丽，身段婀娜，一颦一笑均带着娇媚，哪有半点似刺客，倒更像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贺蓁正疑思间，场中有人上来请示，书子白说道：“开始吧。”那人领命退回台旁，即刻便有两人纵上高台。

　　上台的是一男一女，他二人并未急动，只静静相持，以待出手之机。良久，那女子右脚微动，率先向对方攻去，她左袖一拂，右手隐其后，适时直取对方双目。那男子并未被她前招所惑，在她右手两指探来之时，矮身躲过，右手攻向那女子腋下，女子撤手回拦。他两人动作迅捷，一攻一防具在眨眼之间。十几招后，女子终是败在男子手下，她“哼”了一声，踱下高台。

　　那女子前脚下去，就又有一人跃上台来。如此几场下来，台下众人已轮换大半，当又一名女子败下台后，一个高鼻细眼，身着灰衣的男人掠上高台，与台上另一名女子相对而立。台上女子见了他微一福身，柔笑间已攻了上来。她攻势虽利，却后劲不足，堪堪五招就被灰衣男人打下台去。

　　灰衣男人傲立台上，往台下扫视一圈。台下阒静无声，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台挑战。

　　书子白靠在椅上，单手支颐，望着台中孤身长立的男人，笑而不语。

　　阁主未发话，比武便不算结束。那灰衣男人又等了片刻，正欲开口询问，就听一声轻笑，一抹丽影从台边人群中一跃而起，翻身落于台上。

　　上来的是一名女子，身着青衫荷裙，长发挽于头顶，别以一支金钗。灰衣男人看着她，蹙了蹙眉，双目沉了沉，周身气势与之前相较，略有不同。

　　贺蓁微讶，这二人正是他昨日在书子白院中遇到的那一男一女。

　　青衫女子巧笑回望，柔荑微抬，朝灰衣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一次，灰衣男人先发制人，他身形一晃，向右疾奔出去，同时左手一挥，三枚飞镖脱手而出，射向青衫女子。只见青衫女子长袖一卷，向下甩出，“笃笃笃”三枚飞镖依列钉在了地板上。灰衣男人趁她扬袖之际纵身跃起，右手在靴口一摸，掏出一把匕首，由空中向青衫女子刺去。青衫女子嘴角扬笑，向后一仰，一个筋斗躲过刺来的匕首，随即双手一旋，两条白绫分别从两只袖口飞出，右手白绫直击灰衣男人面门，左手白绫攻其下盘。

　　灰衣男人急撤几步，旋身而起，以匕首抵挡，周旋于两条白绫之间。但见他柔身一转，避过左边白绫，手中匕首向斜下方刺去。“刺啦”一声，青衫女子左手白绫已被他从中削断。青衫女子当即弃掉左手白绫，单以右手持绫，手腕一抖一转之间，白绫犹如一条毒蛇，紧咬灰衣男人不放。灰衣男人匕首向左刺出，想要削断她右手白绫，哪知断绫不成，反被白绫缠住左手，他当下反手攥住白绫，右手匕首直削过来。青衫女子右手一紧，翻身将白绫一扯，迫得灰衣男人一个旋身，化去匕首攻势，旋即她将男人拉向己身。灰衣男人双眼微眯，顺势近她身旁，手中匕首一转，朝她腰侧刺去。青衫女子已看出他的意图，脚步几个变幻，闪到灰衣男人身后，灰衣男人嘴角忽然扬起几分，右手匕首再次掉转去势，蓦地向后送出。

　　就在众人以为灰衣男人将要胜出之时，却见那匕首戛然止于半途，离身后女子不过半尺之遥。灰衣男人立在台上不再动作，柔软的长发从身后飘来，抚在脸上带着微痒，一支金钗赫然抵在他耳下一寸之处。青衫女子轻笑着，柔声说道：“承让了。”说罢，她收回金钗，轻巧地将长发挽至头顶，以金钗固定。灰衣男人一言不发，沉着脸步下高台。

　　青衫女子朝台下笑问：“还有人想要上来一试吗？”笑言间，眼波流转，妩媚动人。

　　半晌，再无人上台挑战。

　　见无人再战，青衫女子侧首看向书子白。

　　书子白抚掌道：“今日起，第五兰便是青龙堂堂主了。”

　　“谢阁主。”台上，第五兰向书子白福身一笑，顾盼生辉。

　　一番比试下来，看得贺蓁惊心动魄，直到众人散去，书子白将他领出校场都还未缓过劲来。

　　“怎么，吓到了？”书子白笑问。

　　贺蓁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有一点吧，他们各个出手狠厉，均往对方死穴上攻，好几次我都以为会血溅当场的，还好最后没人受伤。”

　　“呵呵，阁里的比试向来是点到即止。”书子白道。

　　“他们个个功夫都俊，手底下自然有分寸，我不过是乱操心罢了。”贺蓁道：“今日来比武的全是青龙堂的人吗？”

　　“也不尽然，”书子白说道：“其他堂下的如果觉得自己能胜任，也可来争堂主之位。”

　　“哦。”贺蓁点点头，又问道：“青龙堂的俱是女子吗？”他见今日比武大半为女子，既然别堂的人也可参与比试，便猜想那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人该是其他堂下的人了。

　　“这倒也不是，”书子白笑了笑，道：“青龙堂主要负责消息与接洽，所以女子为多。”

　　在这世上，若说消息来源最通最广的地方莫过于二，一为妓院，二为酒楼。

　　思及此，贺蓁已了然，“难怪了。”此刻他总算明白为何那些女子形神之间总带着魅惑之意。顿了顿，他又开口问道：“对了，子白哥，还有两位堂主都不在阁里吗？我还以为今日有幸都能见到呢。”

　　“另两位堂主你可早就见过了。”书子白说道。

　　“啊？”贺蓁疑惑道：“我见过了？”

　　“二叔就是玄武堂堂主，白虎堂堂主是万梧，白虎堂主要负责山庄，所以万梧很少过来阁里。”书子白道。

　　“原来如此。”贺蓁低思片刻，拉住书子白道：“子白哥，他日若我功夫有所成，我也想入九重阁帮你，可以吗？”

　　“哈哈，这可不是儿戏，一个不小心可是会丢了性命的。”

　　“我不怕的，只要能帮到子白哥，我什么都愿意的。”贺蓁脸颊略带薄红道。

　　书子白看着贺蓁答道：“好啊。”一双眼眸犹如深潭之水，望不到底。

　　他两人在园中漫步谈笑了会儿，一起用过午饭，书子白提出带贺蓁去归宝阁逛逛，贺蓁欣然答应。

　　归宝阁外观六面，每面均有四扇花窗，楼高五层，重檐攒尖顶，顶端一只麒麟瑞兽。

　　“这里平日由阁里的人轮流看守，你日后若想看书，只管进去便是，他们不会为难你。”书子白将贺蓁领到门前，执起门上铜环，轻敲了两下。

　　门应声而开，门内的人向书子白行了个礼，道了声“阁主”。书子白微一点头，跨门而入。贺蓁跟着跨进门来，才看清开门的人竟是之前败在第五兰手下的灰衣男人。

　　“他叫未庄，若我与各堂堂主都不在阁里时，阁里大小事务便是由他和第五兰在打理。”书子白道。

　　贺蓁颔首朝未庄笑了一下，怎料未庄视而不见，他颇是尴尬，讪笑两声侧头打量起四周。

　　他们所在约有二丈见方，楼层比从外面看来要高上许多，墙上无窗，插着几个火把，火把燃得正旺，若是火把熄灭，这巴掌大处，可就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正前方处有一扇红木小门，书子白引着贺蓁进了小门。过了小门才算真正进了归宝阁，这里几面墙上依旧无窗，几处墙角上方镶着几个拳头大的夜明珠，将整个楼层照得通亮。这处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把贺蓁瞧得瞠目结舌，心道：若被江湖人知道此处有这许多宝贝，定又是一场血战。

　　书子白带着贺蓁绕了一圈，见他对此无甚兴趣，便领着他往二层去了。

　　到了二层，便见几个偌大的木架立在当中，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书籍，随意扫过一眼，就知此处藏书绝不下以万卷。贺蓁两眼一亮，欣喜地跑了过去，他延架看去，惊叹不已。

　　“你以前可有使惯的兵刃？”书子白边往深处走去，边说道：“这边还收有些利器兵刃，你可过来瞧瞧，若有相中的，便一起拿去。”贺蓁闻言放下手中一册书籍，往后走去。

　　穿过几列木架，后方的墙壁上、架台上陈列着不少奇兵利刃。各类形形色色的暗器、刀、剑、枪等应有尽有。贺蓁看得连连惊呼，叹讶不断，片刻，已是眼花缭乱，他心念一转，说道：“子白哥，我以前没使过兵刃，一时也不知该做何选，不然等到时有我适合的武功可练，我再依此来选兵刃吧。”

　　“也好。”书子白说道，忽闻楼上传来几声清脆铃响，他嘴角一勾，对着贺蓁道：“这里藏录的武功秘籍不少，你一时半会怕也瞧不过来，这会儿我先带你上去看看。”

　　“嗯。”贺蓁乖巧地跟在书子白身后往三层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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