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夜烛

作者: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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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回谋相克


      ***
      直到第二日天明,百里盾、百里缨、袁正康三人都没有出现。
      没有了大弟子的天赐、左极两派上下,人人心情难揣。好在此次集会的侧重不在于比武,虽是心怀异样,却到底不会实损颜面,也算忧中之喜了。
      论剑的坐次安排随同院落:第一重院坐第一席,第二重院坐第二席,以此类推。盖聂卫庄与久白子入第十一重席、坐最次两位,与第九席的遥月仙远远打了招呼,彼时他们之间的泰嵩两派还未入场。
      卯时过半,早岫大师在华涉礼的搀扶下,自无垠阁缓缓而下,从正中登上净坛。同此之时,少林、武当、泰山、嵩山、衡山、恒山六派掌门,从左右两侧上坛。
      直至立位妥当,泰嵩两门的第八与第十席,依然空空如初,无人落座。看在别人眼里只当是默人恪岳二人糗事,不肯出受侮辱。
      早岫大师穿一领暗色商丝直缀,盘坐在净坛中央。面容消瘦,眼光也无年轻时的锐利,唯有嗓音仍呈浑圆气象,想是隐居之年着实于内功精进不少。

      老一辈的江湖人总免不于客套,说了许多诸如“感谢诸位拨冗”云云,早岫大师方切入正题:
      “岳琴宗师、恪勤道人与老衲等悉都长识。十数年来,也未见得他二人如何不止于寻常友人。自然,许是他二人善于遮掩、老衲疏于意识,可窃以为,但凡隐秘如斯、诞下孩儿又如何能掩瞒长久至此,而竟无一人觉。”
      作为七派之间,互相庇佑,自是常理。也亏得早岫大师身份名望摆着,若换作别人,于这一边倒的局势里,兀自妄图翻盘,哪能不招哄怒。
      然而她毕竟知道自己逆众流而行,话里话外打底谦逊很多。
      “今番聚于我华山门户,众英雄带己见来而图一共。真情如何,不可由老衲说得算,亦不可由任何人说得算。既然诸位之中的大部分俱都以为,全英李宗孝为岳琴、恪勤二人私生,那便请他们三人登上这净坛,滴血相验。”
      以事实还诸事实,方能平息众说纷纭。本暗暗腹诽的人群,听到早岫大师的提议,齐爆发喝采震聋,才算是心服口服。

      岳琴宗师、恪勤道人双双从无垠阁下,锦衣华服掩盖不了面色凝重。李宗孝自席位上,虎步直迈,腰挺如松,神情坦荡。净坛上,已有弟子摆上小桌,放上器皿与小刀。
      全场无声,千百双眼睛在三人间逡巡,如猫捕鼠,如鹰将动,气氛凝滞堪比箭悬待发。
      第十一重席上,卫庄与盖聂耳语,“依你之见,他们的血是凝也不凝?”盖聂回头瞥见卫庄面脸的戏谑,于是说:“你好像很肯定,滴血相验的结果绝不是早岫大师想要。”
      “如果那一日靛狐所说为真,八成也是真,包括早岫大师在内的七派必定会想法设法地翻盘。她敢于今时今日,亲口提出‘滴血’一说,只能说明她很有把握,他们的血不会凝合。”卫庄冷冷一笑,“而我碰巧知道,就像七派有多么想要阻挠江湖,有人也那么想要阻挠七派。”
      “所以你不会意外,如果他们的血真的凝合。”
      “但我定会意外,如果他们的血真的不凝合。”
      不止于卫庄盖聂,在所有发生之前,包着如此心态在看的人,不在少数。其他人或许未必知道是谁想要七派出糗,但却很清楚七派这一次一定避不开出糗的命。

      ***
      岳琴、恪勤、李宗孝围聚小桌。早岫大师极缓极缓地站起、极慢极慢地走到他们之间,她的手中正拿着那把小刀。
      她握着刀,不急于去割任何一个人的手腕,却把它举过头顶。阳光下的小刀泛着晃眼的光,看得底下的人群急不可耐。万众瞩目中,她沉声道:“望此刀还你等清明。”
      她虽说“清明”,清明真相。不少人却听出了“清白”之意。也许那本就是她的用意。
      早岫大师终于依次划开三人的手腕,刀过之处细如针线,同样细密的血丝随着手部的倾斜,晃入器皿。
      岳琴宗师与恪勤道人四目相对,有些叹息,有些凝重,还有许多旁观人看不懂的复杂。
      ——如果站在面前的真是阔别已久的亲骨肉,你却因这种那种的原因不能与他相认,你说你此刻的心情是否也会那样复杂?
      血丝沿着器壁淌下,在一皿清水内迅速蔓延。
      凝,还是不凝。
      千万双眼睛牢牢盯着,一瞬不瞬,看那清水红透,血丝相融,宛如一股而出。
      血通心,心相连。若非至亲之人,腕里落下的血又如何能交融。
      答案,昭然若揭。

      观席之上一片叱责,说是结果早在意料。
      净坛之上,李宗孝眼瞪圆铃全然不可置信;恪岳二人脸色死灰,面面相觑,眼神里写满了不可能。就是早岫大师一直气定神闲的态度,也有了一丝裂痕。
      卫庄留意着坛上纷呈的表情,露出依附“竟果然如是”的微微出神。盖聂回首,淡道:“你好像并没有猜中一切的欢喜。”
      自傲如卫庄,当一切不出意料,理当是得意非常,而今的出神之态,却显见得,即便是他都有些意外。
      “纵观所有人的动机和利益,这自当是最合理的发展。只是这一次的论道,关乎不止恪岳二人更是七派威信,无论以何手段他们都不会容许颜面扫地。是以这几日的设防,用‘天网恢恢’形容都不为过。”
      “不用说,存放这器皿和小刀之地的戒备更是重中之重。所以即便是谢清,要闯进去都不那么容易,更不消说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偷梁换柱。”盖聂接过话茬,眼里有凝重,凝重不在净坛,“你不想通她是怎么办到,或者说你不敢相信你的设想。”
      “要做到这一切,只能是她。心思、谋略,别人代替不得。她首先得有华山弟子的身份。混入华山对于她自然算不得难事,就算她预料到了今日这一场论道,早些时日上了那华山,又能早多久?早到不会令人生疑吗?我看未必。
      “其次,就算她能混到一个像模像样的华山身份,要接近那间房间,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关重大,便是华山门下的大弟子,我看也没有几人能获得允许接近,就算得到允许一定也是让他们守卫。那些人的迂腐你不是不知,叫他们往东绝对不敢往西。
      “最后,也是最要紧的,她要如何绕过那些人的防守。狭小的空间,打足精神的守卫者,即便她没有受伤,也很难不惊动一人而顺行。就算成功潜入,又要怎样去打开那一扇又沉重、又充满着隐秘的门。”
      世家各派,多有一所暗库,和一扇布满机关的重门,以存放于他们最要紧的东西。
      这些问题在卫庄说来只是问题,而对于谢清却是要真实面对。这些问题的答案根本就是绝无可能,这一点盖聂都不得不认同。而她又是怎样在不可能中找到可能?

      ***
      早岫大师默然而叹,拉长着脸色却又不得不主持大局。
      “想不到,江湖风语竟是真言,老衲惭愧惭愧。”她向恪岳二人各投一眼,眼神里的意味旁观者隔得太远看不清,只知道他们死灰的脸色稍稍缓和些。
      “烦请各位稍安勿躁,容老衲问个清楚,也好给个交代。”话音放落,三人便齐齐施展开轻功,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人影就已上了无垠阁。
      吃惊的不止看客,连净坛之上七派掌门对这突变也是毫不知情。你看我,我看你,暗暗叫苦,不懂怎样才可收场。
      果然,怨声更浓。
      本已激起的公愤就指望着早岫大师解决,岂料此人竟与是一丘之貉。心中仅存一点对前辈的敬重,此刻也被接二连三的愤怒消耗得荡然无存。
      谩骂不止。
      七派掌门再也安坐不能,起身,举步,于方才三人所在之位一字排开。华涉礼出列上前一步,朗声道:“大师此举虽有失人心,还恳请诸位稍候。我等在此与诸位共候,若午时前后还无消息,再另作定夺不迟。”
      这虽不是什么理想的结果,却到底好过无有结果,众人争争闹闹的,到底还是安静下来了。

      种种变故之中,李宗孝全然未动。只是呆立在原地,瞪圆着眼,眼里无甚聚焦。那如被噩耗的表情,不是事实穿破后无复掩藏的无容,而是前所未闻的震惊。
      如果说这是一场设计已久的阴谋,那他也只是这场阴谋里的受害者。出生家世不是他的错,他无权去选择,却要因这些无力而承错。
      华涉礼看着呆滞的李宗孝,暗暗叹了一口气。招手叫来小童,搀李宗孝回院。
      谁能料到那个与神魔教对峙时意气阳刚的李宗孝,也会有失魂黯淡的今日。
      盖聂卫庄看着李宗孝离开,与久白子暗道一声别亦尾随而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惊世家庭吸引,自然留意不到观席里悄无声息的暗变,更不会知道少林等派的席间已不知不觉各去了一人。
      连盖聂卫庄都不曾察觉。不然他们一定不会选择尾随李宗孝。

      ***
      华山内宅第一重院与无垠阁以暗廊相通。
      当下,早岫大师与恪岳二人急上无垠阁却不在阁中停留,经由暗廊回第一重院,又径直去向殿后密室。
      密室里烛火重重,早有三人落座相候。他们来时,三人正低语交谈,话锋在听见衣袂风声之后立马止消。
      早岫大师沉声道,甚至来不及坐定,“是针对我们来的。”烛火将她苍老的面孔照得异常沉重。
      “乍看之下,确实不错。可知道我们之事的还有谁活着?又有谁能来追究?”另一人以同样压低的声音反问,目光扫向对座连连点头的那位,暗露鄙夷。
      “话虽有理,但此刻不宜详议。当今之计,因先锁定目标,要是能逼得下暗手的人承认,自然最好。”烛火嘴弱的角落,一人闭目靠墙,淡淡道。话语虽轻,可其中意味却毒如猛蛇。
      “若要说可疑,最可疑的还是三日前的惊动。”先前频点头的人,此刻改捋胡须,“我说须加严查,你等拒都不听。”
      压低的声音在冷笑,这奇异的笑声在冷峭的气氛里十分突兀。只听那人道:“若按你说挨家挨户得去查,恐怕不知道的人都要想到我们头上,正中那人下怀。”
      另人刚待反驳,却听最阴毒的老者冷道:“够了。”

      岳琴宗师沉吟道:“几日前,华涉礼的大弟子向大师禀报之后,我曾听他与师兄弟提起过亦珍。恐怕大师最疼爱的亦珍徒孙,背着您的命令偷跑去那处玩了。”
      压低的声音此次压得更低,“你可确定?莫非是思儿心切,产生了幻觉?”
      岳琴瞪了那人一眼,又不得发作,正是怀恨在心,却听恪勤道人说:“老夫也看见了。”那人闻言冷笑起来。
      倚在墙角的那人缓缓睁开眼,望向早岫大师。后者轻敲墙壁三声,立有衣料带风贴近。隔着墙,早岫大师令外间的人“将华亦珍带来”。
      直到早岫大师吩咐完毕,六人闲散等着,那终于睁眼的人才不紧不慢道:“事到如今,你二人还如此相亲相爱,不容易啊。”
      早岫大师两侧的岳琴与恪勤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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