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夜烛

作者: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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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无名夜


      ***
      月冷花香。
      清冷的月光洒透青石小巷,枯影横斜重重垂垂。三月冷峭春风捎来三色堇的微香,看不见花叶花枝的夜里,偶有几瓣落花嵌在石板路的缝隙中,更添寂寥。
      路的尽头,是一家客栈。不新不旧,不大不小。
      匾额上字迹斑驳,模糊的刻痕已让人认不得字的原样,也叫不住店家的名号。
      不过,无妨。
      旅人来客栈是为饭菜与休憩,知不知道客栈的名号,都无关紧要。能够想通这一点的旅人必然很豁达,不豁达的旅人哪怕渴死饿死也不会踏入这家店的门堂。
      所以这家店的旅人都很豁达。
      门梁上挂着三盏灯笼,裹布半红不红,正像这家店的生意,不温不火。

      店堂里只有两桌客人,算不得多,但对于这家店,也不算少。
      人多的一桌也只有两个人。
      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男子。一个面容清癯,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长的是细眉细眼。另一个却是老肉纵横,十字狰狞的刀疤贯穿半边脸颊。
      这样两个人怎么会坐在一起?你有看见过同书生合得来的屠夫,或着同屠夫合得来的书生吗?
      他们偏偏合得来。他们浑身上下也并非毫无相似之处。
      两双截然不同的眼中迸射出的正是一样闪亮、一样寒厉的精光。见过那种目光的人都知道,这样的神采绝非是穷苦人家、普通子弟所能拥有的。
      那么在这样一个春夜,乔装打扮成穷苦人,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没有人知道,亦没有人关心。
      店小二趴在账台上打着瞌睡,掌柜的早已溜进私房与老板娘共赴云雨。
      店里头唯独清醒着的是邻桌的姑娘,而她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桌子。桌上有三样冷盘,三样下酒菜和一小壶酒。菜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了半壶。
      姑娘的胃口并不算太好,在这种算不上太整洁太精致的店里,大多数姑娘胃口都不会太好。她又为什么要来?
      她穿了一领雪青色的深衣,料子不是很好剪裁却很合身。
      ——只有大家大户出来的人,衣服才会穿得这样合身。这个大家大户的小姐,大晚上的不呆在闺房里,是和父母闹了别扭?还是私会情郎?

      ***
      两个男人低声商讨了片刻,起身在这姑娘面前坐下。
      姑娘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们一眼,仍是自顾自地喝酒,自顾自地夹菜。
      她忽然搁下了筷子。轻轻地搁下,轻轻地抬眼,轻轻地看着对坐的男人。眼神很淡,只是任谁都感觉得出她不开心。
      ——任谁吃得正香被突然打断,都会很不开心。
      只是这个完全不把来人放在眼里的姑娘,怎么会因为来人不吃饭了?因为菜碟子被人扫到了地上。原本放着酒菜的桌面,而今被一口又沉又旧的箱子取代。
      盘子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将梦里的店小二吓醒,他抬头看了看气氛诡异的三人,愣是不敢来收拾。
      好在没有人在乎他收不收拾。
      姑娘从内襟里取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油腻,等着男人们解释来意。

      两个大男人反倒不及一个小姑娘沉得住气,这种事说出去会不会叫人笑掉大牙?
      幸好这两个男人压根没心情去考虑这个问题。
      对男人来说,难道还有什么比面子更重要的?当然是命。如果连命都没了,还要面子做什么。死人没有面子。
      “过会儿会有三个人来取这口箱子,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你只要把箱子交给他们,这些银子就是你的。”书生从怀里掏出三锭银子放在桌上。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三个人很好认,尤其是领头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流露着泠冽的剑气。”
      剑未出鞘,剑气已漫溢,只因他就是剑,剑就是他。气与境浑,已然是学剑的最高境界。
      但凡学剑的人,若能得到与此中高手对抗的机会,虽死不憾,而这个书生却拱手将机会让给了一个小姑娘。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
      姑娘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他,没有答话。她的眼睛很深,让人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你若是不肯,嘿嘿…… ”屠夫笑了,笑声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店里,显得诡异、撩人。他反手取下背上的刀,弹指拨弄着,烛火映得刀锋森冷悍戾。
      转交一口箱子有银子拿,不转交要纳命。只要脑子正常的人看到这道选择题,都会毫不犹豫地选前一项。
      这个姑娘脑子没有问题,人也很正常,所以她选了第一项。

      书生和屠夫看着她接下箱子和银两,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他们为什么是这种表情?难道这口箱子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秘密还会叫人惹祸上身?
      这些问题,他们已用不着担心。所以他们心情很好。人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变得大方。
      ——他们不仅留下了足够的饭钱,还把小姑娘的饭钱一起付了。
      走出店门时,屠夫迫不及待地与书生耳语:“这次总算不仅叫卫庄那人好看,咱俩也用不着搭上命了。”
      卫庄。鬼谷双剑之一的卫庄。
      这两个人要等的竟是这般鼎鼎大名、震动武林的人物。只是,这样重要的消息,姑娘听到了吗?
      这么轻,轻到用气息发出的声音,寻常人大概是听不见的。
      小姑娘坐得更直,更挺了。
      她难不成真的听到了?
      小二过来收拾掉了残羹剩饭,也收拾掉了跌碎的盘子和洒了一地的饭菜。姑娘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要酒菜。
      于是小二又回到账台打瞌睡,姑娘也闭目养神。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店里果然来了三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领头那人黑袍金纹,衣袍上带着兜帽,帽檐极宽极大。一张脸匿在兜帽的阴影中,看不真切。一对银灰色的眸森冷如剑锋,化开阴影直刺刺地映入每一个人眼中,泼凉每一个人的心。同样醒目的,还有几簇滑落的银发。发丝柔软当空舞,却莫名有着一种匹练破空的寒意。
      他的年纪已然不是很大,满头乌丝莫不是被他一身的森冷冻白?
      跟着的男人衣袍紫乌,发同衣色,神情张扬,带着些许年轻人的疏狂。他的轻功一定很好,走起路来像是飘忽云端。身旁的女子红衣黑发,极尽华艳极尽妖娆,多少人正是沉醉在她外表之下而疏忽了她腰间一柄剑,以致丧命于此。
      这三人,正是卫庄、白凤和赤练。
      他们也都看到了背对门堂,背对着他们的女孩。
      店里除了小二之外,只有女孩一个人。她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而她面前的箱子却是他们要的那口。
      于是他们绕到女孩面前,坐下。
      女孩的背还是挺得笔直,呼吸也很平稳,好像真的睡着了。赤练敲敲桌子,这个像是睡着了的女孩竟应声睁开了眼。
      ——极平静地睁眼,极平静地望着他们。
      很少有人能够这样平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个平静的女孩,在睁眼的刹那生生打了个寒颤。
      果真是剑一样的泠冽,剑一样的男人。
      现在她才知道,那个书生没有骗她,卫庄的确很好认。甚至用不着去认。

      卫庄一瞬不瞬地凝注着女孩,看得越久,藏在帽里的眉毛皱得越紧。
      他看得出女孩身上有些内力,也许还会些武功。只是那样的内力即便会武功,也和花拳绣腿没多大区别。倘若她是一个武林高手,他不会觉得奇怪。可她不是。
      没有一个女孩能在他的注视下保持镇静。真正的镇静。因为他的视线里总带着些压迫的味道。
      “你们是来拿箱子的?”女孩自顾自地说着,并没有要他们回答,“有两个人给了我三锭银子托我把箱子转交给你们。如今你们来了,我也该走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也从木凳上站起,看样子真的打算一走了之。
      他们当然不会让她走。
      要拦下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女孩,不是说用不到独步天下的轻功,甚至连轻功都不需要。所以赤练一伸手,就稳稳当当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奇怪的是,被抓住手臂的女孩只是平静地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们。没有动怒,也没有试图抽出手臂。
      她究竟是太聪明,还是太不谙世事?

      “小妹妹,连名字都没有告诉人家就急着走,是不是不太礼貌呀?”赤练一手拽着女孩,另一手轻点唇瓣,笑声娇媚酥骨。
      毫无瓜葛之人无需互通姓名,就好像大街上擦肩而过的路人,难道还要一个个请教名号吗?
      赤练问得毫无道理,只因她本就要耍横将她留下。
      小姑娘瞥了她一眼,清清淡淡的。说话的声音也如眼神一样清淡,还带着些温文尔雅,“敝姓谢,单名清。”
      名字取得十分妥帖,如她这个人,清清冷冷,疏疏淡淡。
      “来来来,阿清妹妹这边坐,时间还早,咱们好好聊聊。”
      谢清依言在原先的木凳上坐下,抬眼望了暗沉的天色,虽是什么都不曾说,揶揄讽刺之意却再明显不过。
      卫庄干咳一声阻止了赤练略显生硬的没话找话。他道:“你说他们给了你三锭银子让你把箱子给我们。那我给你三锭金子,你去把他们找回来如何?”
      “我不去。”谢清想都不想地拒绝。她的理由很简单,“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如果我收了你的钱,却找不到你要的人,显得我言而无信。如果我找不到他们,你又不给我钱,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这不是什么大道理,却很实在。是不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看问题,反而更通透些?因为他们没有大多数人都有的那种花花肠子,和千回百转的心思。
      她说得极有理,连卫庄都不能反驳。所以卫庄也不反驳。
      他使了个眼色,谢清立刻感觉哑门穴一麻,然后昏死过去。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似乎觉着被人抱起,穿云过月,腾云驾雾。

      ***
      据说那晚值夜的小二一连病了七天。后来再轮到他晚上当值,哪怕困得要死都不会再打瞌睡。
      有人问他为什么,他只说是撞上鬼了。人们笑笑,以为他在说笑。而他是认真的。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那些慢悠悠走进来的人,袍袖一拂就地消失的情景。在他的心里,只有鬼和神才会凭空消失,那些人一身煞气,自然不是神。
      然而他忘了,世间有种东西,叫做轻功。
      或许,他只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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