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林

　　08年金融危机的风波还未平静，新一波的浪潮席卷重来，新区周边的外资工厂遭受波及，金楠国际的生意大打折扣。Judy由于长期服用中药并发胃病力不从心，无奈之下选择离开，毕竟命比钱重要。唐薇被高富帅钓走，修得正果嫁入豪门。一连失去两员台柱，无异于雪上加霜。纵然red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力挽狂澜，金楠国际每况日下。公司不再需要那么多人手无所事事闲晃着添堵，主管开始调配服务员轮休，我得以有两天清闲。
　　大场子不景气，小场子就更自身难保了，我见刘海儿也闲在家里欢喜不已，也好，起码有个伴儿。我问刘海儿为何没去上班，刘海儿没好气地说：“淡季，生意差的跟鬼似的，天天还要忍受李姐叨叨叨叨，没意思。”
　　凌晨四点多，后山寺庙里的和尚做早课，晨钟把我敲醒。赖在床上躺一会儿，实在睡不着，翻身起来。也是怪了，上班的时候不睡到日暮西沉是雷打不动，好不容易有补觉的机会却睡不着了。洗脸刷牙看新闻，阳光慢慢爬上墙头从窗户探进来，我把窗打开，让穿过树冠的阳光尽情斑驳地投在地板上，风吹树摇影随光动，屋里就有了一群活泼跳动闪亮的圆点。
　　吃过早饭，我将洗好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掏出来晾在阳台上，套上印有Fuckthisworld的白色体恤在电脑上搜索Tkoyohot。下午约好和张尊、孙庆逛街，有足够的时间做点儿私密事。
　　晃了一圈不见了手机，撅着屁股翻箱倒柜地找，幸好及时来了电话，从一只鞋里找到仰面朝天的手机，看来电显示是林夕，先是奇怪，没多想赶紧接通：“喂？”千万个疑问萦绕在脑海，我遏制住机关枪式发问的冲动，等她先开口说话。
　　林夕说：“你好。”我竟无言以对，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要以这么客套的话语作为开场白？林夕又说：“你有时间吗，我想过来取我的东西。”
　　“有。”风吹树影动，突然一道阳光反射进我的眼睛，晃得我有些恍惚：“我在家，我把地址发给你。”
　　“谢谢。”林夕挂了电话，半晌我没回过神来。
　　两个小时后，她过来了，穿着我喜欢的那条牛仔短裤和轻盈宽松的亚麻色衬衫，头发重新染过，长长了些。脸上的痘痘此消彼长从未利落，她画着淡淡的眼妆，简单涂了些唇彩，一如我初见时的模样。在她到来之前脑海中闪过无数电影里类似情景的蹩脚台词，她一出现在我面前那些叙旧煽情的剧本为之代替的是一贯的骄傲和大男子主义。我坐在沙发里翘着腿，指着角落冷冷地说：“你的东西全在那儿。”林夕把皮箱拖到屋子中间，蹲下去一件一件整理。我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过分，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蹲在旁边想插手帮忙。林夕挪了一步侧过身体把我挡开：“不用了，我自己弄。”这个角度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衣服内文胸的轮廓，闻到头发上发出沁人心脾的洗发水味道。我咽了一口唾沫尴尬地走道窗户边，掏出香烟点上一颗，我想林夕不喜欢我抽烟，刚要灭又想她现在也管不了我了。我大可以肆无忌惮地做她之前百般阻扰的事，可现在我他妈多情愿她扑过来把我嘴里的香烟抢下来和桌子上的半包烟一起冲进马桶。
　　林夕很快将东西分为两堆，把其中一部分装入皮箱说：“那些我都不要了，你帮我扔了吧。”我匆匆抽了两口，将烟头从窗户丢下去走过去说：“好多都能用呢，干吗不要了？这条裤子，我都没见你穿过两回。”
　　林夕说：“我有新裤子，旧裤子该扔就扔吧。”
　　“哦。”我没法不去多想，她这么说漂亮的给了我一记报复重拳。
　　我说：“不着急的话，坐一会儿吧。”林夕找了个凳子远远坐下。我问了她什么时候来的无锡，都做些什么，她一一回答。整个过程都是我发问她作答，像是审讯犯人一样，这样的聊天令人很难受。
　　“你不在厂里上班了，打算去哪儿？”我问。
　　“广东。”
　　“你妈妈和你哥在哪儿是吧，阿宝也在。”
　　“我去找我妈，不找他们。”
　　“挺好的。”我看了看时间：“几点的火车？”
　　“计划的两点那一趟车，还没买票。”
　　“来得及，我送你。”我走向他，她一站起来我情不自禁抱住她，林夕没有反抗，也拥抱着我。我在她耳边说：“我就想再抱抱你。”
　　“嗯。”
　　我得寸进尺：“我还想跟你做一次。”“不可以。”林夕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
　　“为什么不行，家里有套套，不会因为这一次中招的。”
　　林夕残忍地说：“我来大姨妈了，不信你摸摸看。”摸个屁，心都凉了。
　　我垂头丧气道：“那走吧，我帮你提箱子，楼下有超市，给你买点吃的带火车上。”
　　我眼睁睁看着林夕再一次从我身边离开，盘算了很久的“不要走，留下来。”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到底是怕她不答应驳了我的面子还是怕造成二度伤害？抑或良心上的谴责，你怎么有脸对被你抛弃的人说出那种“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卖”之类恶心的话。破损的东西就算修复好，疤痕亦在，不可能有原厂出品完美。
　　送走了林夕，我也踏上前往崇安寺公交，要不是张尊非要拉我过来，我是不愿和孙庆这厮一起逛街的。市中心的崇安寺称得上是无锡最繁华的黄金地段之一，各种商铺云集于此，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之所以来崇安寺，是因为这里种类名目繁多，货比三家的选择性较大。除了一些餐饮连锁和特色小吃足以满足各种吃货的觅食需求之外，知名品牌的专卖店也扎堆儿于此，励志专注淘宝一组的购物欲能够得到极大满足，上到国际大牌奢侈品，下到接地气的私营个体户遍地充满无穷惊喜。所以崇安寺理所当然成为吸引年轻人的潮流之地，最主要的是，这里有大把妹子看。我们仨目的性明确，直奔地下购物广场挑选一身行头。再有一点，相比地面上的高档货，地下购物广场充满个性格子铺的消费大致都负担得起。
　　张尊和孙庆大包小包依然乐此不疲兴致勃勃，我跟在他俩后头空着两巴掌，孙庆就说：“出来不买东西，没点成绩不是瞎逛么？”我心思不全：“没看到中意的。”
　　张尊说：“怎么心情不美丽？”
　　我咂咂嘴：“出门前发生点不开心的事儿，心里膈应的慌。”
　　“没什么。”张尊勾着我的肩膀说：“出来玩嘛就是要忘掉那些不高兴的，对自己好点，该花钱的时候一分也不用省。在部队那段时间更坐牢似的，我就想退伍之后不能让自己再受半点委屈，当兵那两年我是受够了，也想明白了，这个世界天天玩命似的发展进步，不就是为了造福人类让我们好好享受生活的嘛。好玩的东西多了去了，哪儿有闲工夫玩郁闷。”
　　我连连称是：“**thisworld！”扯起身上的T恤。
　　一下午搭进去八百大洋，从头到脚换了新装，又做了发型，整个人精神许多。张尊转圈儿打量我啧了一声：“看看，稍微打扮打扮人摸狗样的，多好啊这是。”
　　我扒拉着脖子里的头发茬子说：“好歹花了那么些钱呢。”
　　孙庆给我们发烟：“这钱花的值，想到和刚才那个老板砍价就好笑，老开心了，要是武胜还在就好了。”
　　张尊说：“秦风竹，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武胜说过，不论出于何种立场，在金楠国际值得和你交朋友。我有幸武胜临走前跟我讲的这些话，你不像别的人那么复杂，跟你相处很舒服。人生这回事就是这样戏剧，失去一些，得到一些，很公平的。”
　　我认为张尊的话不完全对，有些失去的东西是无法用其他弥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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