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林

　　汉江大道得天独厚的天然环境，是个很适合煽情说情话的地方，情侣们在这个免费的好去处或倚或靠打情骂俏，有好景可供自拍秀恩爱，有长凳可供卿卿我我，荷尔蒙在这里滋长，内分泌在这里加速。就近多是快捷酒店，景观绿化小树林也可以凑合。
　　我看着江中间马达搅动白色水浪的铁皮船，轰隆隆摆渡两岸过江的乘客，心里一遍又一遍排练着台词，寻找合适的时机。
　　雪姬对周围美好的一切不为所动，有些心不在焉：“我们回去吧。”那怎么行，我好不容易创造出这么一个机会：“别啊。”我提醒道：“你看看这儿多漂亮，我们再呆一会儿呗。”雪姬有些焦急，翻出手机看了看：“我有急事，我要去火车站接一个人。”好端端的计划被打乱了，我不高兴：“就一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雪姬亟不可待，不耐烦道：“好吧，你快说。”我看着雪姬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是为了尽快摆脱这里赶往火车站。我不知道那个大人物是谁，重要到连和我单独相处的时间都不能多给一点。我很失望，雪姬一点都不在意我，就算是把那些话说出口，她也不会放在心上。我的热情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顶，从头到脚不留余地。我摇摇头说：“算了，下次再说吧，你有事就先走吧。”
　　“你陪我去好不好？”雪姬央求我，我不乐意：“你自己一个人去吧，坐14路或1路公交车直接就到了。”雪姬不依不饶：“你就陪我去嘛，我不想一个人去。”我一股莫名火起：“你烦不烦，这种大小姐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去个火车站也要人护送着，我天天是不是很闲，整天要围着你打转，指使我干着干那。用得着我的时候想起来了，用不着的时候就扔在一旁。什么时候能体会一下我的感受？你要求我的我尽力完成，我要求你的呢？哪怕是陪我在江边吹吹风都不能满足，还要我怎样？我已经很努力地迎合你，你却总是对我不冷不热，再有耐心的人也有用尽的时候，难道你就看不出一点我的心意吗？”
　　雪姬顿了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到底陪不陪我去？”我一拍额头：“对牛弹琴……你走吧，别管我了。”这一次我没有顺从女王的旨意，高傲的女王很气恼：“你去死吧，自私鬼。”我提高了嗓门：“到底谁自私？周围所有人都必须顺从你的心意，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要走就快走吧，老子今天不陪驾了。”以往我也没少跟雪姬吵过争执过，这算是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我朝她大吼，还前所未有的讲了粗话。
　　这里不好打车，要走一段路才能有出租车。当时我气糊涂了，任由雪姬一个人走进迷宫一样的巷子。我从未以这种态度对待过雪姬，走的时候我看见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我很心疼，但碍于面子没有理会，我安慰自己：都是给惯的，该磨磨她的戾气了。突然我想起雪姬出来的时候身上没带钱，便追了过去。我沿着原路追回去没有见到雪姬的身影，她不可能走的这么快，肯定是迷路了。我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搜寻着雪姬的身影，呼喊她的名字，却无人回应。半个小时后，搜寻无果的我跑回公交站台，就在我等公交的时候，一辆SUV从眼前掠过，这辆车好熟悉？
　　……
　　有一个汽车公司来学校招兼职，要十个人为后天在人民广场举行的车展做服务，一天三十五，活儿不重，就是帮忙维持活动表演时场内的秩序。赚钱的事儿当然少不了我，雪姬也参加了，纯粹为了图个新鲜。车展两天，我们一边玩着就把任务完成了。最后结账的时候，老板看我们这帮学生挺活泼，多给了五块钱，我们像是捡了大便宜乐不开支。盘算着拿着这些钱请雪姬搓一顿，算是对几天前的无力冲撞赔礼道歉，她可能真生气了，在一起做兼职这两天都没怎么理我。我正要去邀请她，一辆SUV直接开过来接走了她和番茄，我站在偌大空旷的广场上心里不是滋味儿。
　　我把要发给雪姬写好的短信删掉又写又删掉，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番茄突然坐在我身边，我连忙收起手机，正襟危坐诧异道：“你一会计怎么跑到动漫课堂上来了？”番茄没有看我，直盯着眼前的黑板面无表情的说：“你是不是欺负雪姬了？”我心里一抖，这是来兴师问罪的？有些心虚道：“没有……只是吵了几句。”番茄转过头来看着我：“那就是了。”我回避着番茄的目光，不敢多说。
　　半晌，番茄开口说道：“你活该。”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番茄接着说：“你伤了雪姬的心知道吗？”我脑子里一炸，这从何说起？番茄又说：“上礼拜六，你该陪她去火车站的。”我越听越糊涂：“什么意思？”番茄说：“雪姬订婚了，就在前几天。她犹豫了两年，最终还是答应了别人。”我的心一下子跌落到底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番茄详细道出事情原委：“高中的时候，雪姬的妈妈就撮合她和襄南物流的大公子处对象。那男孩除了个头矮点，其他条件都不错。高中毕业后，雪姬妈更是步步逼婚，雪姬找了一个学会计的理由才给推挡一时。男孩子很中意雪姬，密切来往于雪姬家，深得她妈妈喜爱。前段时间男孩子去广州谈下一笔大买卖，雪姬的妈妈高兴得不得了，要求雪姬赶紧把婚事定下来。上礼拜六，男孩子从广州回来，雪姬妈妈和她去接火车。雪姬本不想嫁给襄南物流大公子，可是你没有去，你的退却让别人钻了空子。就差那么一点点，只要你再有一点恒心，雪姬就不会这么草率答应别人的求婚。”我突然觉察到什么：“那辆SUV……”番茄说：“你看到我们上车了？那就是那男孩子的车。”我脑子里一片混沌，嗡嗡鸣响犹如五雷轰顶。
　　雪姬一直在说谎，她骗我说那辆车是他爸爸的；她骗我她单身，害我抱着一线希望苦苦追求；她骗我说她不在意我，却要拿我做她拒婚的挡箭牌。我被巨大的无知和欺骗笼罩全身，呼吸艰难，周身强大压强的压力把我身体里的水分从眼眶中挤出来。
　　番茄抱怨我：“为什么不说早点出来，雪姬一直等着你，作为一个男人，连向一个喜欢的人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吗？你怎么说我的，为了爱奋不顾身奔跑的番茄。一个是被拒绝了两年依然不屈不饶，一个是坚持不到四个月就自暴自弃，你会选哪一个？一个是成熟成功独当一面事业有成的企业家，一个是骄傲自满沾沾自喜的校园画家，你会选哪一个？一个是专一痴情追求者，一个是女生缘极好玩世不恭的花心大萝卜，你会选哪一个？一个是不抽烟不喝酒无不良嗜好体贴温柔的顾家好男人，一个是恶习染尽整天逍遥快活的混小子，你会选哪一个？可是雪姬尝试着让你改变自己，给你足够的机会。你急于求成，还枉费雪姬的一片苦心。雪姬比你小，却像大姐姐一样为你操心费神，你还不懂事伤她的心，于心何忍？有些话你开不了口，难道要一个女生主动投怀送抱吗？雪姬又是那么要强独立的女孩子。”我咬着嘴唇，低着头泣不成声。
　　一个人失魂落魄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坐了好久，想了很多。我打给雪姬的电话她从来没有不接过，发给她的短信也从来没有不回过。我也会看到她经常拒接别人的来电，有时候接电话会躲着我。SUV过来接过她多少次我不知道，可是她从来没有让我看到坐在后排的公子哥。我从未告诉过雪姬我穿多大尺码的衣服，她第一次给我买夹克却那么合身。从前不喜欢吃辣椒的她，跟着我也学会了吃辣。我们逛街时时会不经意摆成同样的步调，喝奶茶时选择同一种口味，追同一部电视剧，听同一首歌。
　　……我想着想着猛烈咳嗽起来，又呛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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