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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小博的意外恋
我一脸憔悴,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撑不起千斤重的头颅。雪姬敲木鱼似的不停地用笔头敲击着我的脑袋:“竹子你怎么了,竹子你怎么了……”我苦着一张脸:“姑奶奶,求求你别再念经了行不?朕龙体欠安,你就别折磨我了。”雪姬翻起我耷拉的眼皮啧啧道:“不行了,真不行了,你这是要挂啊。昨儿个还活蹦乱跳的,今儿咋就要死不活的了?”我说:“还不是吃坏了东西闹的,又是凉的又是热的又是甜的又是辣的,烤串糖葫芦炒冰冰激凌,麻辣烫肉夹馍奶茶酸辣粉,你们吃不完的都丢给我,当我是泔水桶啊。”
“呦。”番茄幸灾乐祸:“地沟油禽流感毒牛奶都没把你打倒,你这身体素质咋就扛不起正常食物呢?”
“拉倒吧。”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昨晚拉了一宿,肠子都快拉出来了。我就奇怪了,一样吃的,你俩咋就一点儿事都没有呢?”雪姬和番茄不约而同耸耸肩。
雪姬重重一巴掌砸在我背上,差点儿没把我砸背过气去:“念在我们竹子同学身子骨这么虚弱,我和番茄计划出一揽子锻炼方案,帮你强身健体恢复元气。”她说到“揽”的时候刻意加了个拖得老长的重音。
周末,烈士陵园。
我抬头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直上云霄天国的阶梯,双腿立马就软了:“这是要爬山吗?”雪姬将水壶背包一股脑儿全挂在我脖子上:“我和番茄用心良苦,以此增强你孱弱的抵抗力。你好好看看,这里埋葬的都是英雄先烈,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和平繁荣,没有强壮的身体怎挑得起社会主义大梁?可不要辜负了党和国家对你这一代青年的希望啊。”雪姬和番茄蹦蹦跳跳轻装上阵率先跑上了台阶,回头看了撂下十步开外的我:“同志们,追随先辈的革命道路,冲啊。”我一咬牙,迈开两条腿就往上爬。
还没爬到三分之一,我就两腿打漂,小腿肚子酸痛得直打哆嗦。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摆开大字伸展在台阶上气喘不止,汗水浸湿了头发,顺着往下滴,我上气不接下气求饶:“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实在是……走不动了……”
番茄拿着电动小风扇,一手叉着腰踢我鞋帮子:“革命刚开始你就打退堂鼓了,一看你就是当汉奸的命。”
雪姬从背包里抽出一瓶水拧开递给我,只说了一句话又继续往前走了:“戒烟吧。”我盯着开盖的水瓶良久,没喝一口又给拧回去,除了我母亲,从未有任何一个女人跟我说出此类的话。的确,抽烟加通宵上网对身体损害很大,我肆无忌惮地挥霍着青春和年轻身体的本钱,把自个儿的健康置之度外。不管出于有意还是无意,母亲不在我身边,没有人关心过我这方面的问题。心头莫名感动,我爬起来,将裤兜里的半包香烟和打火机丢进垃圾桶。
终于到达英烈纪念碑,我在市里读完三年高中,无数次坐着公交车从烈士陵园前走过,说来惭愧,这还是我头一回爬上来过。回顾身后数不清的条石台阶,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感觉也不怎么累了。身处制高点,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王者气派。眼前的景色尽收眼底,近处是烈士墓公园郁郁葱葱的青翠树木,绿色被宽阔的环城路分割,另一边便是成排成片的灰白水泥建筑。川流不息的汽车沿着血管网络般分布的大小街道流动在城市中间,汉江将城区一分为二,跨江大桥连接着水各一方的陆地。灰色古朴历经沧桑的千年古城墙环绕着景色优美的护城河,商业广场的大楼高高在上鹤立鸡群。
我看看雪姬,她正一脸肃穆地看着几十米矗立而起的石碑,白色石碑上鲜红的大字看得人心血澎湃。解放襄阳的时候,革命先烈把鲜血洒在这座城市,他们遗体便安放于此。在这个围绕着烈士英灵无比神圣的地方,容不下任何欺骗和谎言,我凝视着雪姬迎着阳光的侧脸,向先辈们庄严发誓:那一刻,我真心爱上了这个宛若夏天的雪一样沁人心脾清凉的女孩。
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向雪姬表明过心意,生活学习波澜不惊有条不紊。我们一起上课,放学后天南海北的玩。平常互发短信闲扯瞎聊,每逢过节近在咫尺的我们还是会短信祝福。不止一次地重复逛那条夜市街,我们三个买了一模一样十字架的耳钉,作为组织的logo。雪姬带我去她以前上高中的附近巷子里吃牛肉面,跟我讲述她在高中的故事。在她们的怂恿下,我学会了滑旱冰,尽管滑冰的样子像鸭子走路一般笨拙难看。我生日那天,几个人东拼西凑凑齐了一顿饭钱,跑到汉江边吃宜城大虾。圣诞节我送给雪姬一双靴子,给番茄一个抱抱熊,雪姬吵着要去清明仿古街看露天表演,我们在人头攒动的北街昭明台前合影,在小北门放了孔明灯,几百盏忽明忽暗摇摆着不断上浮的孔明灯在天空中汇集成璀璨的灯火海洋。
穿着雪姬下血本在北街给我买的夹克回到宿舍,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天花板上悬挂的彩带耷拉一半下来,红纸包裹着灯管发出血一样渗人的红光,被掰折的圣诞树歪在一旁,地上躺着摔瘪了的旋转木马音乐盒断断续续叮咛发声。王大龙因为没有赶过去和他女朋友一起过平安夜,两人在电话里吵架了。班长正在一旁试图安慰他:“大龙啊,有啥大不了的,你看我,还不是三天两头和你嫂子吵架。在一起长了难免会这样,床头吵架床尾和,别往心里去。”
“妈的!”王大龙气岔岔骂道:“老子实在是受不了她那破脾气了,这次一定跟她分了。”
“对!”我煽风点火:“必须分了,三条腿儿的□□不好找,两条腿儿的女人还不有的是。”
班长踢了我一脚:“缺德不?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人家两口子吵架,你非得把人家弄黄了不成。”我把班长拉到一边小声说:“没事儿,大龙和他女朋友说分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哪一次动真格的了?”
这时陈博哭丧着脸回来了,摔盆子砸碗的闹脾气。班长问:“这一天天一个个儿的又是咋地啦?”李丽君后脚跟进来:“别管他,失恋了,正烦着呢。”
我就纳闷儿了:“狙神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身心创伤的陈博不愿提及,李丽君浇上泡面水,剥了一根火腿肠咬进嘴里:“就这,连晚饭也不吃了,我生怕小博想不开,一路护送,害得我大过节的回来吃泡面。”我越想越好奇,追问:“到底咋回事儿,给讲讲呗。”李丽君用叉子将碗里的面条翻搅着:“还不是玩游戏认识的,一个叫水月的安徽人……”我惊呼道:“网恋啊。”李丽君点点头:“好了有俩月,两人打得可火热了,那股腻歪劲儿我反正是受不了。”
显然是宿舍里唯一纯情小处男的桃色新闻更吸引人,王大龙把和女朋友吵架的事儿撇在脑后也过来凑热闹:“小博子,没看出来啊,你小子隐藏的挺深。”班长说:“自个儿的事儿都还没搞明白,瞎操别人什么心。”王大龙眉毛一挑,不乐意:“老聂,陈博是老幺,咱一屋子里最小的也就是他了,你说我们这当兄长的能不操心么?这孩子在险象环生的当今社会活到现在不容易,经历了非典、躲过禽流感、扛过各种食品的毒害、还经受着国足低谷期的精神折磨,能生存下来已经很艰难了。挣扎到现在,他爹妈含辛茹苦拉扯这么大,放心交给我们照看,咱们要不好好疼小博,对得起谁啊?”我郑重其事地说:“言之有理,天将降大任与我等,小博就是咱的命根子。”
“有理个屁,满嘴跑火车。”班长老聂鄙夷地看了我和大龙一眼,对李丽君说:“别理他们,接着说。”
李丽君抱着碗喝了一口汤,抹抹嘴说:“两个月里,陈博就像着了魔似的疯狂迷念着水月。茶不思饭不想,省吃俭用没事儿就往网吧跑,在网上和水月打情骂俏,干柴烈火如胶似漆。省下来的饭钱全砸在水月游戏号里了,还没日没夜帮人练级。我眼见小博就快要走火入魔了,就劝他,连面儿都没照过,谁知道长得是人是鬼呢。”
“可不是。”王大龙忍不住插嘴道:“说不定对方就是女生宿管阿姨呢。”
我推了王大龙一把:“你脑子进水了,都说了水月是安徽人,难不成宿管阿姨为了网个恋还两个省之间来回折腾?不过……兴许宿管阿姨还真是安徽的也说不定。”我和王大龙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击了一下掌。
“还没说到重点呢。”我们继续听李丽君说:“后来吧,陈博也觉得不对劲,水月只是发照片给他,说什么也得视频验证一下。就今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终于可以揭开覆盖了两个月的面纱,一窥神秘水月庐山真面目了,你们猜视频打开后我看到了什么?”
“丑女?”“宿管阿姨?”“刀疤脸?”“凤姐?”……我们七嘴八舌抢答,李丽君一一摇头:“真的是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大美女。”
我就奇怪了,扳过陈博脑壳左摇右晃地看:“我们家小博长得也不吓人啊,杂一见光就嗝屁了呢?”
李丽君叹气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是万万没想到,此水月非彼水月,照片的主人是视频上这女的不错,可她压根儿不认识陈博。”
我越听越糊涂:“到底咋回事儿?”李丽君说:“这女的原来是水月女朋友。”“啥?”我大跌眼镜:“水月是同性恋?”李丽君意味深长一笑道:“水月根本就是个男的。”靠!这出人意料的结局像是一颗手雷在我们之间炸开,雷滚了我们所有人。绕过来绕过去,陈博竟然和一个大老爷们暗送了两个月的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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