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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麦子,再见
幕墙上的跳跃变动的画面不断变换着光线,青红紫白地反射在伍六凹凸不平的脸上,伍六咧着嘴傻呵呵地笑,参差不齐的黄牙快要戳到客人的后脑勺上去了。间或手舞足蹈,浮夸地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鬼脸。我冷哼一声:“就一哗众取宠的小鬼儿。”
小麦调配完最后一杯洋酒,瓶子已经见底儿了。征询客人意见后,小麦从张总那里拿了钱买酒。伍六从小麦手里夺过钞票塞进我手里,又递给我他的营销卡:“你去,用我的卡送两份小吃。”客人点的是七百八套餐,我端着酒水小吃过来,把二十块找零给了伍六,伍六顺手塞进屁股兜。伍六很中意我懂事上路子,让我帮忙调酒,本来一比八的比例我调成一比六,还特别关照地往伍六杯子里加了酒。我笑里藏刀将酒杯递给伍六,暗想喝不死你。伍六和张总碰杯,将近乎纯度百分百的洋酒一股脑倒进嗓子眼。其实舌头早已麻木,尝不出味儿来,这杯酒下去,伍六已经找不着北了,张口结舌道:“好……好酒!不行了,张……张总,小的先……先失陪了,上个厕所。”刚一起身又一头栽回去,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张总醉眼迷离睥睨一滩烂泥似的伍六道:“怂货。”
张总从铁制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我给他点上火儿,张总吸了一口也递给我一支,我微笑颔首接过来夹在耳朵上。张总举着Zippo打火机冲我说:“点上!”我叼着烟凑过去用手护着颤颤巍巍的火苗。张总爽朗大笑:“哈哈哈哈,小伙子性情中人,我喜欢。”掏出钱夹塞给我一百块,我连声道谢。张总又招呼小麦过来:“那姑娘,刚刚让你受委屈了。”也掏钱给她。我见她没有接钱的意思,便替小麦拿了小费塞进她马甲兜里。提醒她:“快多谢张总。”小麦小声说道:“谢张总。”
张总和蔼可亲笑道:“没有解不开的怨,没有过不去坎儿,这多好。”在小麦大腿上温柔拍了拍。
客人走后,小麦和我商量怎么处理睡得死猪一样的营销,我看了看四仰八叉鼾声如雷的伍六,有了计较:“看我的吧。”叫过来刘海波,将伍六一左一右架起来。
伍六软的像没有骨头,我们费力地把他支起来,刘海儿在他耳边喊:“六哥,你喝多了,我们送你回家。”伍六有气无力软绵绵回道:“好~”鼻腔带出老长的拖音。
和海儿将伍六架到后巷,已经筋疲力尽了,我擦着汗咒骂:“这狗日的个子不高,死沉死沉。”刘海儿招呼倒垃圾的郭老三过来帮忙。郭老三放下垃圾桶,跑过来一瞧:“呦,这不是六哥吗,醉成这样,你们这是要往哪儿抬啊。”
我用下巴指了指垃圾箱,郭老三立马会意,吓了一跳:“不是吧?!”我不耐烦:“别啰嗦,帮不帮。”
“帮!”
早班下班,我们换了便装在酒吧里三五成群地坐着充人气。刘海波拎过来几瓶喜力啤酒:“客人喝剩下的,被我给全开了,没法回收,咱自己喝,别客气。”我分了一瓶给小麦。小麦喝了一口,皱眉说:“好苦。”我说:“你懂什么,喜力才最有啤酒的味道。你没喝过德国黑啤,那叫一个香,比这还要苦。”听我这么一说,小麦又尝了两口,适应多了。
“你们真把伍六扔垃圾桶里了?”小麦喝一口说一句:“就不怕他明天找你们?”
刘海儿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另一只手举着酒瓶漫天比划道:“怕什么,他醉成那样,连他妈都认不得,还知道是我们干的?做营销的得罪过公司里多少人他们自己心里清楚,怎么算也算不到我们头上。就算知道是咱干的又怎样,我和风竹明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小麦问:“你们要走了吗?”
“嗯。”我点头:“不干了。”
小麦又问:“那去哪儿?”
我答:“别的地方。”
小麦有些失落:“哦,好……”
我看着小麦,娓娓说道:“麦子,其实你不穿马甲挺好看的,打扮打扮的话肯定比过这酒吧充场的小蜜蜂,可你却和男孩子一样做服务员,自尊自重靠双手挣钱,这点很难得。”
小麦腼腆地笑:“我第一次出来打工,随便找的工作。”
“干杯。”我们仨把酒瓶撞上去:“我和刘海儿走后,祝小麦越干越好,后会有期。”
小麦个子较矮,她也想学着刘海儿搭我的背,只好踮起脚尖:“竹子,以后哄人的时候别给糖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好幼稚。”我拍了一下小麦的头:“记住了,哥们儿!”
离开酒吧后没多久就听说伍六被开除了,这中间的插曲有点复杂,事件的起因是有客人丢了一枚纯金的衬衣袖扣,伍六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定是某个服务员偷的,然后抓起那服务员的头发就往墙上撞。服务员极力澄清自己没偷,但无济于事。伍六越打越厉害,连当事人都看不下去说算了,还是抵不过伍六对服务员的强烈偏见,最后不得不报了警。那枚袖扣最后在冰桶里被找到了,证明被打的服务员确实无辜。
这事儿还有后续,被警察带走的伍六居然与一桩连环窃车案有关,这个盗窃团伙在本市和临近市县疯狂作案几十起,盗取电动车、摩托车,涉案金额十几万元。伍六负责销赃,多贱卖给了夜场工作人员,然后从中提取好处费。我们酒吧服务部副经理和几个组长、服务员,以及其他部门的员工涉嫌明知赃物故意销赃,遭到逮捕拘留,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酒吧生意每况愈下,最后不得不被迫关门。被释放出来的伍六臭名远播,遭到南京酒吧街和无锡酒吧街联合封杀,不得已只好战略转移至苏州。伍六把自个儿弄得浑身是骚,名声尽毁。拿刘海儿的话来说,这种多行不义的人到哪儿都混不下去。
不愿做K少的刘海儿还是被我成功拉下水,我和刘海波在东亭一家KTV如愿以偿通过了K少面试。
我心里有个小疙瘩:“叫什么不好,偏偏叫‘帝皇后宫KTV’,这名字多别扭,搞得咱们少爷跟一帮侍候嫔妃娘娘的太监似的。”刘海儿不以为然:“还过得去啦,后宫一听就有皇家范儿,还有佳丽三千,人人都想过一把皇帝瘾,靠的是名号响亮招揽客人。”
后宫还有半个月才正式开业,最后阶段的装修仍在继续,我们要做的就是每天下午去培训,学习“宫里”的规矩。培训期间会有薪水,不过是每天下午两点到六点坐在包厢里听经理讲课,抽烟喝茶做笔记。经理讲一会儿歇一会儿,我们一个个窝在沙发里惬意无比,真有少爷公主般的自在享受。有时候也会搞搞包厢卫生,或者去外面发开业广告,抡个扫把派个传单能有多累?闲聊说笑着时间就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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