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在不可见GL

　　·伍·

　　清玄怔了怔，正准备替彼此介绍，唐然却后退一步，看着叶羲和的眼神戒备，神色清冷。

　　叶羲和觉得有些尴尬，也不好发作，笑容都僵在脸上。唐然顿了顿，似乎意识到情况，未等清玄说话她便先开口道：「蜀中唐门，唐然。」

　　清玄赶这时候接了话头，抱歉地笑笑，先是对着叶羲和道：「唐然姑娘是我的故交。」然后又对着唐然轻声说：「叶兄是与我一同做事的，算起来还是我的上级。」

　　叶羲和还在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唐然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她清楚了。

　　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恰好这时有人从帐外进来找叶羲和禀报些事情，清玄吐出一口气，冲叶羲和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唐然回她自己的营帐了。

　　「我脾性便是如此，给你添麻烦了。」唐然冷不丁地说，清玄意识到她是在解释刚才无意中造成的窘迫情景。

　　清玄笑了笑，玲珑眸子微弯，黛眉舒展开来，回她道：「不妨事的，你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我都习惯了。」

　　清玄说完，想到唐然现在许多的事情都不记得，一下子便住了口，面上却是不经意地染了不自在的绯红。

　　因为是并肩而走，唐然没有注意她的神色变化，语气有些惆怅：「是么，我都不记得了。」

　　清玄从未见过唐然的这副样子，幼时在纯阳宫的时候，唐然给人的感觉极冷淡，像极水墨画里将收未收的那一笔，寥寥意无穷。那时唐然虽然尚幼，情绪的表露却不多，所以那时的清玄才会对她有那么浓的兴趣，迫切地想要去了解她。

　　于清玄而言，唐然就像一个难以破解的谜题，悬而不解一搁置便是这许多年。如今再见，唐然的情绪似乎不再被她锁得那么紧，比起之前摸不到头脑，这时却更像蒙了薄薄轻纱，将破而未破。

　　只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唐然更让清玄觉得心疼。她并不清楚，在她错失唐然的这些年里，这个人有过怎样的经历，吃过怎样的苦，问她怕也是问不出的。

　　唐然感受到清玄陡然低落下去的情绪，开口问道：「怎么了？」

　　清玄突然偏转身子，抬眼看着唐然，墨瞳深沉而清澈，蒙了迷离雾气。唐然起初正视着清玄的眼睛，那里面情绪太复杂，只一小会她就将视线往旁边挪了些，不再正对着。

　　清玄动了动嘴唇，看起来想说什么，却还是放弃了，只是不作声地抬手抱了抱唐然。

　　不习惯与人亲密接触的唐然皱了皱眉，身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一僵，只是她感受到了清玄身上浓重的失落的情绪，下意识地伸手回拥住她。

　　清玄的心里空茫一片，再见时都没有出现的情感一下子把她内心塞得满满。

　　多年不见的思念与酸苦让她曾经觉得特别孤独，尽管修为高深武功精进，许多时候她面对着华山雪，都觉得自己始终与世界脱节，在浩渺的雪景面前她微若尘埃。

　　只是眼下，怀里的这个人却让她觉得她尚在人间，唐然躯体真实温热的触感提醒着她她终于找到了，或者用失而复得会更恰当一点。

　　清玄的情绪变化太明显，机敏的唐然自然能轻易捕捉到。但她没有问出口，尽管许多事情都不记得，她仍然能敏锐地感觉到清玄对她很重要。

　　唐然想起她看见清玄时候的样子，这个一袭简单道袍的女子云淡风轻地挑着纸，听见她叫茶声音的时候却十分急切地转过头来，焦急而慌乱。

　　如果不是她这一副好似珍贵东西失而复得的傻样子，或许自己也不会在她说是自己故人的时候相信她的吧，唐然想。

　　「我曾有件极珍视的宝物，可惜当时年幼，我将她弄丢了。」清玄的话带着她呼出的气流轻盈地擦过唐然的耳朵，明明是温热而暧昧的，却让她心下一凉。

　　清玄此刻给人的感觉太落寞。

　　唐然体贴地拍了拍清玄紧绷的后背，柔声说：「总会找回来的。」清玄身子一僵，拥住唐然点了点头。

　　确实失而复得，只是你再看见我，却不记得我，比永恒地丢失更让我觉得酸苦难以自持。好在你不记得其他的事情，却选择了相信我。

　　感受到旁人投过来的诧异震惊的目光，清玄才醒悟过来她们还在军营中，面上一热，轻咳一声松开了唐然。

　　唐然不是太在意他人的性子，不解地看向清玄，清玄将脸侧向一边，道：「就到了。」

　　说着抬手挑起了下垂的布帘，暗自庆幸自己向来习惯整洁清爽，不至让唐然看了笑话。清玄将唐然迎进去，看着宽阔的营帐，道：「这里头就一张我的床，迟些我去要个小屏风来隔一下，好再摆一张床。」

　　「一定要同你一起住么？」唐然问，清玄觉得不太自然，点点头道：「人多眼杂，一起有个照应，安心些。」

　　唐然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笑容，没有再说其它的话。

　　在这时，恰好有个小卒急急忙忙地挑了营帐进来，看见清玄匆忙行礼，注意到一旁立着的唐然，一张俊俏的脸憋得通红，可是又不好说什么。

　　清玄自然知道有情报来，刚想让那人不要介意唐然直接说，唐然就借口倒茶自到一边去了，感受到清玄有些愧疚的神态，唐然不动声色地以眼神安抚着。

　　那小卒见唐然走到一边，松了口气，急着上前低声对清玄说：「清玄姑娘，说那恶谷在天下大乱之际派了些人出谷，消息里只说有男有女，具体年龄样貌倒是不知。盟主那边来人让知会您和叶将军一声，好有个防备。」

　　「知道了。」清玄低声应着。

　　在浩气盟的日子，总有人告诉她，恶人谷与浩气盟之间互不能容，视彼此为眼中钉，让清玄日后一定要多小心。

　　只是清玄觉得，世上并无纯粹的善恶是非之分，许多事情都是在一念之间的。人家口中，恶谷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放肆胡来的地方，清玄却不以为然。所以尽管身在浩气，对恶人的态度却并不像大多人那般锐利地一味反对与排斥。

　　只是如今时局动荡，大家各司其职，恶人谷突然有这般动作，倒叫人觉得难以捉摸了。尤其是那些亦正亦邪的人，并不好说他们是选择家国大义还是为了自在逍遥而助纣为虐。

　　若是前者，放下偏见合作才合适；若是后者，那必须得提早做好预防准备，以免届时腹背受敌太过狼狈。

　　那兵卒走之后，清玄肘抵着矮桌，手握拳撑着下巴，眉头紧锁，另一只手在桌上缓慢地勾画比较，打算着未来的一些可能的变化。

　　唐然端着小盏从一边走过来，看着清玄在一方矮案上默不作声地运筹帷幄，一双明眸里是不加掩饰的惊艳与慨叹。

　　清玄也不避开唐然，一边比划一边似漫不经心地说：「听说恶人谷要有动作了，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恶人谷是什么地方，我不清楚。」唐然的语气有些抱歉，清玄抬头看见唐然略显拘谨的脸色，心下懊恼。

　　「呃就是一个，嗯，如其名，许多恶人聚集的地方。」清玄淡淡说，她并不知道怎样去形容更加合适。

　　「恶人？」唐然抓住了清玄话里的软弱处，有些好奇的追问倒像是击打，清玄觉得有些窘迫，仔细想了想终于说出了实话：「我不知道具体应当怎么说，许多人说恶人谷是十恶不赦之徒的聚集地，我倒觉得这么说不合适。」

　　清玄没有看唐然的眼睛，所以没有看见唐然眼里细微的神情变化，只是继续说：「《道德经》里说，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若是不善划分的标准只是和善对立，谁能笃定自己是真的单纯良善呢？」

　　「好像扯偏题了。」清玄道，「就当说笑话逗你开心了，刚才那些在这里跟旁人不要说。」

　　「有什么话要瞒住我们单跟唐姑娘说呢？」清玄听到这个声音一阵头疼，往帐门布帘那里一看，果不其然的，叶羲和笑得温文儒雅，挑起帘子就往里头走。

　　「叶兄军务繁忙，怎么有空往我这走了？」清玄语气清淡，隐隐含了责备的薄怒。

　　「再多事情又如何比得上远客，我就是来看看，怕怠慢了唐姑娘。」叶羲和一边说一边又看向唐然，「唐姑娘有需要的尽管开口，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包涵。」

　　「唐然与我住，不劳叶兄费心。」清玄刚说完，唐然就开口答了：「听闻叶将军离家甚远却手不释卷，帐中存了许多书，不知小女子有没有那个荣幸在方便之时过去细读一二。」

　　叶羲和闻言只觉惊喜，忙应声道：「自然是有时间的，唐姑娘有空过来便是，你是清玄姑娘的故人，必是十分值得相交的，太过客气倒是折煞叶某了。」

　　唐然点了点头，清冷的面上勾出一抹浅笑。

　　清玄想到先前叶羲和营中的事情，猜测唐然不喜与陌生人相处太过，本欲替唐然挡了叶羲和的殷勤，却不料唐然自己这样大方地应承下来。

　　看着叶羲和与唐然之间简单却自然的互动，尤其是看见唐然难得显出的笑容，清玄心里不自禁地生出酸涩感觉，却又像是有人拿了缝补衣物的细针，随意地扎着她心的各个角落，细密又绵长的疼痛从心底生出，转瞬蔓延开去。

　　没有人看见的是，清玄眸色暗淡下去的瞬间，唐然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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