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风华

作者:大羿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艳鬼


      “丝罗姑娘!请见见我!我绝不会娶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余某一生一世都会和你在一起。”
      紫语阁前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可怜的余公子把和烟花女子的约定当了真,可怜纯真年少的心被这样糟蹋。他已经在外面待了整整两个时辰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丝罗捻着手中的红绳,推开窗望了望下面,轻声对丫鬟说:“让那人上来吧,今日就让他断了念想。”
      余行之至今还无法忘怀纤弱的少女在他怀中哭泣的身姿。她在这险恶的尘世间是那么娇弱,他既然做出了保护她一生一世的约定,就决不能违背。
      他顾不得许多礼节,直接推开屏风:“丝罗姑娘,你果然还是想见我的。”
      “这是最后一面,请你今天就此速速离开。”
      “为什么!是父亲给你施加压力了吗?你不是说过,想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公子,场面话可作不得真。权当调情便可,较真了可就是自讨没趣。”
      余行之甩开袖子:“到头来你只是个普通的妓女,枉我还对你另眼相待,想不到满腔情意确是错付了。”
      丝罗冷哼一声:“妓院里只有妓女,这种事都不知道吗?不会辜负你的纯情女子便只有那些大家闺秀。我一直都不让你碰我只不过是勾引你的手段。能混到这一步,什么不堪的事情我都做过。把清高的想象加诸到妓女的身上是你不对。”
      余行之跑出去后整个人都失魂落魄。再未在风月场所路面,他也不再提起悔婚之事,而是安心读书,准备升官娶亲之事。时下的人们经常以他的事例教育迷恋低贱女子的贵族少年。
      帮余老爷劝回了他的儿子,丝罗如约收到了五十两银子。
      伺候的丫鬟忍不住说:“银钱固然好,可怜公子痴情一片,为何不应承下来?”
      “就你聪明。”丝罗冷淡地说,“余老爷再舍不得儿子,打杀我这种女子又有何难。什么人就该办什么事,不能得到的东西就算送上门来也不能要。”
      在丝罗记事起,她就在紫语阁打杂了。四年前的一场高烧差点要了她的命,也带走了她之前的记忆,她大概知道自己是被远房亲戚卖进来的,赎身出去基本上是没有指望的。阁中是有些清倌人,不过她们本身都是父兄犯事而被卖入的世家女,为了防止事态有变,她们在及笄前都不会被挂牌子。而像丝罗这样出身低贱的人只要稍微长大些,阁主便会急不可耐地把她们可卖的一切都卖出去。既然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那么就要尽可能多的攫取。丝罗以十二岁的年纪当上了花魁。
      夜色已深,这个时间街上的行人已经所剩无几。红衣少女赤足坐于河边,拿袖子半掩着脸低声抽泣。一个穿深色衣服的人拍了拍她的肩:“小娘子何事哭得这么伤心?”
      丝罗回过脸,手上的钢丝赫然架上他的脖子:“我找了你好久,总算被我发现了。荷筠姐姐好不容易赎身,你却胆敢杀了她!”
      两年前,前任花魁荷筠以文雅秀丽著称,待丝罗很好,教授了她一身的技艺。在十七岁那年,一个仰慕她多日的铁匠终于为她赎身,两人随即归隐。而在有一日,他们一家却横死家中。荷筠姐姐被奸杀,尸体惨不忍睹,铁匠的头被斩下,他们的孩子也被野蛮地摔死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才可以获得幸福的,不可原谅,丝罗发誓一定要找到凶手,再杀了他。为此她作为紫语阁的花魁不时出席外地巡演,不断寻找着蛛丝马迹。
      “那种事谁会记得啊。”
      男人手上一用力,丝罗手上再使不出一点力气。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衣衫被褪去,虽然这种事她早就经历过不少,却是头一回这么恐惧。她想,忍过这个就好了,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就过去了。
      男人一边动作着,一边抓住她的手。又白又细的小手在月色下像无辜的水仙一样张开。“嘎吱”随着骨头被掰断,丝罗疼得哭出来,嘴却被死死堵住了。
      十根手指被掰断后,她感到轻松了些,这下就应该结束了。看到高举的长剑,她直摇头:“求求你,不要杀我。不想……死。”
      猝不及防地,长剑从她的□□戳进了胸膛,再抽了出来。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提剑而去。安静得好像什么人都没出现过一样,丝罗在长期折磨下,似乎已经没那么痛了。她轻哼着走调的小曲,希望能引来什么人。是什么人都可以,就算不能救她也没关系。
      她只是不想孤单地死去。一直都是一个人被独自留下,所有的东西都会离她而去,至少最后……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喂,喂,振作一些!”
      丝罗吃力地睁开眼,眼前的亮光让她看清了身边人的面容:“南……白宿,我好开心啊。”
      “是谁!”
      “皇甫浏。就在御前比赛中。说不定,你会遇见他。”
      “我一定为你报仇。”
      丝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我知道。是南白宿的话一定做得到。请在此了结我的痛苦。我们曾经共享着同样的命运,我们……是一样的啊,请为我拔刀。”气若游丝的少女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力气几乎被耗尽。
      “乖孩子,不痛了。”南白宿蒙住她的眼睛,拔出刀。
      手起刀落,心跳停止的丝罗安静下来,她失去痛苦的面容反而呈现出失去多年的纯真稚嫩,像初开的花一样充满生机。
      李鱼失声痛哭:“这样她就死了,再也睁不开眼睛。白宿姐……白宿姐怎么可以这么做!”
      南白宿好似没有听见李鱼的质问。“暂借一下,等为你复仇,我再把它还给你。”她轻声说完后,褪去丝罗手腕上的铃铛,将它绑在刀柄末端。
      “她被你杀死了,我绝不会原谅的!”
      “反正她也活不下去了,至少,至少要让她更加安详。我非这么做不可。因为,这孩子就是我。”南白宿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如果没有遇见尹绯川先生,这就是我的命运。”
      两个巡逻的衙役见到异状,持刀上前:“那边的,什么事?”南白宿虽然衣着灰色麻衫,如男子般绾起发髻,娇好的面目让人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装。
      南白宿知道惹上了麻烦事,也不与之争执,只是双手奉上佩刀:“小女自会跟诸位前去衙门解释清楚。”她不像一般侠士那样只言片语不合便大打出手,按规矩交出了武器,让衙役们松了一口气。坦诚的态度应该不是杀人凶手,只是这事和她脱不了干系,她恐怕很难脱身。
      “我说是怎么了,”一个锦衣公子绕过人群,“原来是白宿姑娘,别来无恙。”
      南白宿抬头看了一眼:“谢安阁下。”
      “我想白宿姑娘不会是凶手。喏,好像有点麻烦,令则,你精于习武,看看伤口。”
      一个劲装打扮的青年从他身后走出来。衙役中有些见过这位秘书丞,都有些畏惧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的脸。他生得星目剑眉、表情十分严肃。他看了看丝罗的尸体。上面的精斑和血迹让他骤起眉头:“我已经知道了。这事和白宿姑娘无关。”
      听他这么说,衙役很快放开了南白宿。
      谢安说:“白宿姑娘,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要怎么报答我们?”
      荀羡突然感到头痛:“咳咳,注意形象,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人。”
      “怎么了,难道她不该报答我们吗?”
      荀羡拉拉谢安的衣袖小声说:“这么一把年纪了,到底是在做什么呀。”
      谢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反正我年少时可没有像令则一样被五花大绑着送到洞房。”
      “才没有被五花大绑。”荀羡有气无力地说。
      “我这不是在开玩笑吗?”谢安拍拍荀羡的肩膀,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好了。”在他们谈话的这会儿功夫,南白宿已经把荀羡腰间的一个半成形的小木偶拿过雕完了。
      荀羡反应过来什么:“你……”
      南白宿行了个礼,很快转身离开了。
      李鱼知道自己不应该责怪南白宿,她只是无法控制心中的悲愤和无力。而南白宿只字不提此事,唯有剑柄上的铃铛不时作响。李鱼找不到和她说话的机会,心中愈发不安。
      “找白宿姑娘吗?”背着膏药回来的青泓问,“她最近有些事情要办,不太容易找到。”
      “我不应该那么说的,白宿姐已经很难过了,她没有错,只是一个人承担了这一切。我这样,她肯定生我的气了。”
      “她不会的。在手握凶器的那一刻起,就有了被怨恨的觉悟。”青泓端上一杯温热的水。
      李鱼接过水杯,内心沉重:“为了这种事握住武器,那还不如两手空空呢。我才不是为了被人怨恨才习武。”
      “小鱼姑娘这样就好了。”青泓手握成拳头,咳了两下。
      “青泓哥,你怎么了?”
      青泓后退一步:“我没事的,呛到了而已。今天还要再一起帮着打探小陆的妹妹呢,打起精神来,小鱼姑娘。”
      “你说得对。”李鱼收拾好行装。陆冶同南白宿一样,正为下场比赛不断练习,下场比赛胜出即可参加决赛。李鱼想着反正已经落败,不用再在比赛上费心,不如先在京城帮陆冶打探他妹妹的下落。为了怕他失望,她背着陆冶和青泓暗中调查陆燕的下落。
      他们正要出门,就有一堆仆从模样的人抬着箱子进来了。这不用想又是王慧搞的鬼。居住在此的多为出身清贫的参赛者,他并非什么参赛者,而仅是前来凑个热闹,为了追求李鱼硬是住了进来。那副贵公子的风流眉目非常出众,却没有人摸得清他的来头,想必也是非富即贵。
      一席粉衣的王慧命人放下箱子后,便殷切地打开了其中一个,掏出了一只精美的瓷瓶,直放到李鱼手上:“小鱼姑娘,这是花粉制成的香粉,京中的贵妇仕女都非常喜欢。”
      李鱼没有好脸地说:“你是说我丑得不能见人,必须涂上这些吗?”
      王慧连忙摆摆手:“不,怎么会,我绝没有那个意思。小鱼姑娘在我心里是最美丽的。你看看这些丝绸衣服,花色流行又鲜艳,正配你那可爱的笑颜。”他打开一个箱子。
      “你……是傻的吗?”李鱼皱着眉头说,“这种衣服这么不方便,根本动不开手脚。穿着这种衣服只怕会被人一刀砍死。”
      “比赛不是结束了吗,也不用再那么舞刀弄枪的。”
      李鱼脸色一沉:“你是在提醒我输得很难看吗?我知道了,这种奇耻大辱怎么说也不会忘记的。”
      王慧辩白不能:“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青泓背过身,乐不可支地捂住嘴窃笑。
      李鱼说:“我看你成日游手好闲,好像也不用干什么,不如找些事情来做。”
      “我和你们一起,反正我本家在此,做起事情来会比较方便。”
      青泓说:“也好,多个人也多份力量。只是王公子这身衣服得换换,不然恐怕不太方便。”
      他们将陆姓的人家多少打听了一遍,却一无所获。这不出几人的意料之外,在这么多人中打探出一个小女孩的下落如同大海捞针,要是这么容易办到,陆冶也不用拼命想要赢得最终优胜了。诸位侠客不惜以生命作赌注也仅仅是为了皇太后陛下一句金口玉言。
      紫语阁还是热闹如常,丝罗一人孤零零地被安置在庙堂后,连棺材都没有,仅被以薄薄的席子裹住,生前对她美貌趋之若鹜的客人现在一个都不在。她私下积攒的钱财全被丫鬟和阁主瓜分掉了,以至于生前过着奢华日子的她无钱下葬,直接被扔在乱葬岗。南白宿曾想替她下葬,却因为是没有京城户籍而处处受阻。最后还是由被丝罗拒绝过的余行之公子遣人出面,才使她得以像寻常人那样体面下葬。这件事反而为他博得了有情有义、宅心仁厚的好名头,大概是预料到此,他那位重礼教的父亲事前才没有加以阻挠。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571195/10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