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BUG

　　周枕眠不知道这个世界正常的鸽子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但无论怎么说，总归不该是能自己抬脚丫子的！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窗台上的那只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鸽子，怀疑是不是隔壁或者城里哪儿的住户飞错的，忍不住伸手扇了扇试图把它赶跑，那鸽子先是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在院子中盘旋一周后又落在了他的窗上。

　　这么来回几次后，轰也轰不走的白鸽子不愿意动了，在他伸手的时候直接把脑袋埋在了翅膀底下，压根就不搭理他赶鸽子的行为，站在窗边的周枕眠暗自琢磨了好一会儿，想到了某个可能性后眼前一亮。

　　因为武当现在的地理位置在北边高山地区，那里养出来的信鸽更大羽翼也更加丰满，和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鸽子品种不大一样，他刚到京师没什么认识的人，也和其他人没什么联系，但仔细想想，确实有那么一个和他有书信往来的，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能得到回信的时候了。

　　周枕眠轻轻捧起了窗台上窝着的那只白色信鸽美滋滋地欣赏了一番，觉得这鸽子这么漂亮肯定价值不菲，他认识的人里也就只有那个人才这么财大气粗，于是他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伸手将那小小的竹筒摘了下来。

　　里面塞着的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绢丝，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被人折的整整齐齐塞进了不到半指长的空心小竹筒中，拿到信看见上头那熟悉的字的第一时间他就将信鸽给丢到了一旁，快步来到桌边坐下。

　　等展开绢丝后一看，果不其然是陆云舟寄来的信。

　　之前在离开洛城的时候，周枕眠让四合院里守门的人捎了一封信给陆云舟，其实也就是告知了他自己要离开洛城去京师看看的事，顺便在那人面前刷上一波存在感，没想到陆云舟收到信后没多久就回了信，信上说自己将在阚城停留一段时间，之后可能会继续按照原先的行程去京师附近的城镇一趟，如果到时候周枕眠还没离开，两人可以再聚一聚。

　　翻来覆去把这封信看了几遍，周枕眠对着系统嘀嘀咕咕地夸了陆云舟的字，在系统背包里翻了翻，找出一个漂亮的盒子，将里头的零碎珠宝玉石全部倒了出来，把那张绢丝整整齐齐叠好后放了进去，最后将盒子往自己的游戏包裹里一放，拿出了信笺准备写回信。

　　至于写些什么……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说，但都不适合说出口，于是他将自己离开洛城后在路上遇到的事，听说的关于大皇子暴毙朝廷乱作一团的事，以及自己又收了两个徒弟的事全部一股脑儿地写了上去，改了几遍错字和措辞之后，还拿出新的信纸誊抄了上去。

　　那好几张纸的重量显然不是用信鸽能送得了的，白鸽子歪着脑袋看了周枕眠一会儿，突然就扑棱着翅膀直接从开着的窗户中飞了出去，下意识起身的周枕眠没拦住，只得眼睁睁看着它飞出了自己的四合院，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开口问道：“我一直都很想问一个问题。”

　　GM233：“什么？”

　　“这个世界的鸽子，到底是怎么确定收信人所在位置的？”周枕眠简直就是百思不得其解，“我知道现实世界里是因为鸽子有天生的归巢的本能，分别在两个地点饲养鸽子定期运输到另一个地方，利用了它们的本能才得以实现正常的通信，但我第一次寄信去武当的时候，用的可不是武当养的鸽子。”

　　这个世界有专门的鸽舍，来培育能够送信的鸽子，只要花重金买了鸽子就能使用，甚至是按照人而不是地点定位，这显然不科学。

　　系统似乎也没想到他居然能问出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后回道：“就算这个世界再真实，本意也是主脑创建出来的游戏世界，玩家四处奔波，除了以世界频道每天寥寥数次的机会发言之外，只有学会传音入密的玩家在千米之间才能够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远距离交流，但世界太大了，总不能真的让他们一直守着一个地方，所以信鸽的设定就是想寄给谁就寄给谁，不过有很小的几率会被其他人或鸟类劫走，而回信的时候有一定几率走失罢了。”

　　“至于信鸽为什么能找得到收信人的位置。”她顿了顿，“有本事你别问我，去问鸟啊。”

　　周枕眠：“……要是鸟能说话还需要你做什么！”

　　系统：“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一一计较我是你的洗脚婢吗！”

　　周枕眠：“你冷漠无情！你还是不是我最爱的统了！”

　　系统：“你无理取闹！我是不是你最爱的系统你心里没点数吗？你那BOSS还不够你喜欢是吗？”

　　周枕眠：“……哦，这话倒没错，我要是能追到陆云舟还要你干吗？有本事你把他真实身份透露给我啊！”

　　系统：“呵呵，做梦。”

　　毫无意义的争吵过后，幼稚的一人一统纷纷冷哼一声，一个直接开了屏蔽，一个浑不在意扭头就出门去找信使寄信。

　　可能是因为系统太久没有说起这个世界是个游戏世界，今天又突然提及了的原因，在这个暂时落脚的四合院的第一天夜里，躺在刚换上的还充满着太阳气味的棉被中周枕眠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很熟悉的街道和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他站在搬家公司的小卡车旁，将装着自己东西的最后一个箱子放在了车厢里，回头看了一眼伫立在身后的那栋公寓楼。

　　大哥站在小区门口，对他的离开只是挥了挥手，而他爸妈则是站在自家窗台上远远地看着他，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当时他们脸上的神情，对他搬去邻省定居的事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甚至直接表示他以后不用再回来了。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坐上了卡车的副驾驶座就出发前去别的城市，一路上高楼和行人从他的身边飞快划过，不多久就被抛之脑后，在汽车驶入高速收费站之前，他看见了从半空中飞过的一群鸽子。

　　那司机很健谈，见他一直盯着那群信鸽，笑着说道：“这附近就有个鸽棚，是参加正经信鸽比赛的，每年春天和秋天总能听说他们家又获奖了，不过这幸好是在郊区，要是城里的话，指不定有多少人埋怨从天而降的鸽子屎。”

　　“据说比赛是把鸽子集中在一个地方放飞，然后根据各家鸽舍的距离用专门的GPS测量经纬度，我也不大懂，听说是用坐标什么的计算飞行速度，速度快的就赢了，现在也没人用鸽子寄信，估计也就只能拿来比比赛了吧。”

　　周枕眠恍惚想起，自己就是因为和这个司机大叔闲聊的时候才知道了以前用鸽子寄信的时候，靠的是鸽子的归巢本能。

　　盯着那群灰鸽子里特别显眼的白鸽子，他莫名其妙地开口道：“归巢本能有什么用，用鸽子寄信不是想寄给谁就寄给谁，想寄哪里就寄哪里么？”

　　嗯？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但就算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现在的他依旧还是坐在副驾驶座上，听着司机的唠叨上了高速，经过6小时的车程到了隔壁省的某个市里。

　　然后他搬到了那个接下来的六七年时间里一直住着的小区里，读完了大学，毕了业后运气还算不错找到了个好工作，闲暇的时候玩玩游戏，日子也就这么平淡无趣又很安稳地过了下来。

　　二十五岁那年他哥结婚，通知他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希望他来参加婚礼的意思，那天他推掉了团长开荒新副本的邀请，穿上正装来到了他哥举行婚礼的酒店，在婚礼大堂外的洗手间门口碰到了他的爸妈。

　　因为大儿子结婚喜气洋洋的爸妈在看到他的那瞬间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他爸冷淡地说了句“你也来了啊”之后，也没等他回复就洗了手率先离开了，他妈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改了吗？”

　　周枕眠心里觉得好笑，性向这东西又不是做错了题目能说改就改，他笑了笑，语气平淡地回道：“大概是改不了，可能需要您塞回肚子里重新再生一遍吧。”

　　他妈听了这话很失望，但因为今天是大儿子结婚的日子不好发火，她的语气很冷，就连在路上遇到个陌生人的态度都比现在好上一百倍：“那你婚礼就别出席了，以后也别回来了，我和你爸就当没你这个儿子，这种时候别出现给你哥丢脸。”

　　说完也不看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拿起手包转身就走，态度坚决不留丝毫余地，周枕眠静静地看着她走进了大堂，挂上了得体的笑容招呼着来参加婚礼的客人，直到客人到齐婚礼正式开始，甚至连眼角的一个余光都没给他。

　　周枕眠在灯光暗下来后趁着服务员上菜的功夫溜进了大堂里，站在角落中安静地看完了婚礼的过程，又在观众席的灯光亮起来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在酒店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去了火车站，直接买了最近的一班动车回到了邻省的公寓中，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发了一会儿呆，最后还是打开了电脑里的游戏图标。

　　上线后第一时间进入眼帘的是世界频道上的组队、卖材料广告和各种骚话，随后就是叮叮咚咚的密聊，被几个不听指挥的散人坑了的团长急吼吼地找他救场，画面顿时就热闹了起来，驱散了室内的冷清，组他进团时团长顺口问了一句：“怎么样？你哥结婚的时候你爸妈总得给点面子吧？”

　　周枕眠很平静，没有情绪失控也没露出任何负面情绪，他有条不紊地进组进本，慢悠悠来到他们翻车很多次的BOSS面前才打字回道：“哦，他们觉得我这个变态的小儿子给他们优秀正常的大儿子丢脸了，所以门都没让我进，说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语音频道中团长突然狠狠地骂了一句“操”，随即响起了重重的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的似乎写了很多字，但最后还是只回了句简单的：“别理他们，这事又不丢人，哥罩着你，大不了以后我儿子给你当干儿子，给你养老。”

　　周枕眠笑了笑：“就别欺负你未来的儿子了吧，我又不是没有养老金，开怪吧。”

　　之后的开荒过程中团长情绪显然不太好，因为性格好，他平常开团自带单口相声，还会给团员几次犯错的机会，从不轻易骂人，这会儿不但全程不怎么说话，甚至在失误的时候直接点名开骂，弄的团里气氛紧张，生怕一个犯错又招来了团长的点名批评。

　　周枕眠淡定地打完这一个boss，在团长气呼呼地转场去下一个地点的时候开了口：“你不用介意的，因为我根本不在意。”

　　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毕竟一直以来他无论是学习还是运动都比不过自己的哥哥，在爸妈面前本身就没多少存在感，高中时期因为和别人发生矛盾被曝光了性向，虽然大多同学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对于他家保守的爸妈而言这简直就是变态，从此以后周枕眠在他们眼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不是当年碍于他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不能逼的太紧，估计当场就断绝了关系。

　　高考后他被关在家里经历了长达两个月的劝说和洗|脑，还被带去看了心理医生，被心理医生告知这并不是病不需要治疗后甚至还想把他送去电疗，还是因为开学的时间快到了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段时间真的很痛苦，但那时他还天真地以为，只要是他们爱自己的话，总有一天会理解这件事，并接受他的与众不同。

　　进入大学后由于距离太远，没了时时刻刻的看管和压迫，终于松了口气的周枕眠试着谈了次恋爱，没两周就因为对方说的将来肯定会碍于家长的原因结婚的言论分了手，三观不合和相处的时间较短，他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但这事还是传到了他爸妈的耳朵里，他被暴跳如雷的夫妻俩威胁，要是不改了这“毛病”将不会再给他提供学费和生活费。

　　还好爷爷还算开明，表示愿意帮他支付这一笔钱，并在他读大学的城市帮他租了房子，在病逝前还立了遗嘱，给了他那间房子和足够用到毕业后一两年的遗产，然后他和家里开始了多年的拉锯战，最后还是被赶出了家门。

　　要不是当时接触了游戏并且认识了一些亲友，在情绪低落的时候被他们安慰鼓励，说不准他也熬不到能够进入社会开始正常生活的时候。

　　反过来安慰了团长，他做完日常后关掉电脑，躺在沙发里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小块污渍发起了呆，一直到半夜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照常上班，下班，游戏，睡觉。

　　生活本该如此才对，可周枕眠却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就好像他的人生并不该这样，应该更有意思、更肆意自在，就好像游戏里那个出身武当的道长角色一样。

　　……

　　醒来的时候侧躺着的周枕眠第一眼看到的是床边雕花的桌椅，古色古香的家具和空气里属于木质家具的特殊气味让他微微一怔，随后就听见了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练拳的动静。

　　周枕眠起身走到窗边朝外看去，就见李洛天正站在最前边，刻意减慢了拳法的动作让后面的两人一笔一划地跟着学，桑逸穿着他的练功服，因为瘦弱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而吵着一定要学的桑芩穿着她哥的常服，因为过于宽大还将袖子和裤腿朝上折了折，露出细细白白的手腕来。

　　桑家的两兄妹意外的都很有天赋，桑逸也就算了，让周枕眠没有想到的是桑芩，居然也能慢慢跟着把整套拳都打了一遍，虽然动作还是有一些生疏和不到位，但好歹也坚持练了下来。

　　察觉到主屋的窗户被人推开，李洛天转头看了过来，看见披着件外衣懒散地倚靠在窗边，看起来显然就刚醒的自家师父后停下了动作，高高兴兴地打了声招呼：“师父早！”

　　那俩新收的徒弟也扭过头看他，别扭了半秒后也跟着开了口：“……师父早。”

　　刚醒来时的一点烦闷几乎是立即被这几声还带着点奶声奶气的“师父”治愈，周枕眠将手肘撑在窗台上，微微垂下头的时候披散着的头发从肩头滑落到了身前，他随手拢了拢，探出头和他们说话：“练多久了？”

　　李洛天乖乖回道：“已经有两刻钟了，昨儿师父说了刚来京师人生地不熟不要擅自出门，所以今天的晨练就只练了拳。”

　　“真乖。”周枕眠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揉了揉探到自己面前来的小脑袋，他叮嘱道，“再练两刻钟记得先去吃早饭，等你教完师弟师妹内功心法口诀，师父带你们去量身，给你们多做两套练功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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