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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伶心思寒彻骨
弛瑜听着尹人的话心里一紧，从尹人手上接过纸条看了看，心跳便漏了半拍。
尹人也不磨蹭，打开衣柜随意抓了件外衫出来穿上：“这次不是我做的，让杨真发病两次已经足够，现在看来他的病情我已经控制不住了。他死不要紧，控制杨燕祺的筹码不能丢。丰谷关是战败而不是失守，所以没你想的那么糟，但这么下去离失守也就不远了，而现在……”
弛瑜冲他一点头，应道：“正是更换北地将领的好时机。”
尹人跟着弛瑜和白绫一同回的宫，而后兵分三路，尹人先一步去了天牢，白绫去请了沈御医，弛瑜急召杨燕祺入宫。
尹人知晓宫中布局，牢头也是慕金楼的人，可以行事无阻，但若是路上对上巡逻的侍卫就免不了要误事。于是分开时弛瑜把腰间雌匕给了尹人，告诉他若有人阻拦，拿出匕首便是。
尹人一路往天牢疾走，起初也并未在意这匕首，可走着走着他的手指在匕首上摩挲，突然意识到匕首上烙着字。
拿起来细细一看，匕首上的字是一个“萤”字。
“这就是那把雌匕？”尹人忽展颜一笑，“鸾凤一曲百鸟朝，乐萤戏罢无凤声。她竟还真在匕首上烙了个‘萤’字。”
随后又将匕首一收，快步走去。
弛瑜回宫后立刻也有侍卫禀报了北地传来的消息。
这是弛瑜头一次知道慕金楼的动作有多迅速——想必是消息刚到宫中，他们便开始向慕金楼递话了。
也亏得弛瑜这次人在慕金楼，直接收了消息，否则即便北地的事禀报得早，也怕是赶不及杨真那边。
杨燕祺来得飞快，弛瑜也不多废话，直截了当道：“到了早朝时，朕便封你为北僚大将军，散朝后你立刻前往丰谷关。如今陆将军在丰谷关战败，南朝需要一个新的将领。北地地形复杂，犰人善用兵法、巧用地形，外人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你在北地长大，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
“是，陛下！”杨燕祺应得倒也干脆，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做将军的难处。
行吧，不管怎么说，有这个冲劲就是好的。
弛瑜硬生生忍住了自己喉咙里的一声叹息，稳着气息叮嘱道：“你放手去做，第一步朕不要你收复葫芦口，只要你稳住丰谷关。犰人战术高明，你发令前务必三思，有血性是好事，但不要一味横冲直撞。你武艺高强，小前锋声名远播，军中自会有人服你。杨家军残军可并入丰谷关的军队中，以弥补此次战败的损耗，但你不得偏袒杨家军而让其他士兵心寒，你甚至应当对杨家军士兵更加严苛才是，这一点你自己把握。若犰人动向有异可立刻派人传战报回京，大臣们会在朝堂上加以商讨。若你在北地行事实在不顺，朕这边也会看情况行动。”
杨燕祺听着弛瑜这一通叮嘱，竟觉得弛瑜这样子与自己的父亲杨真有些像：“陛下的意思是……”
弛瑜点点头：“若你在北地实在不顺，朕可能御驾亲征。”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弛瑜皇位不稳，离京并非明智之举。但她手边无人可用，大南能将稀缺，杨燕祺亦是个没到火候的。若丰谷关再败，犰人大军便可直入中原，到时北地其他部族势力也会按捺不住。最坏的结果，中原或许会被五部族蚕食殆尽。
弛瑜没打过仗，但之前对北地兵防部署多有参与，对作战兵法不算陌生。承隆殿下那场血战，又让她重新认识了自己的武力值。
万不得已之时，弛瑜会亲临北地，撑起北地战场。
杨燕祺听罢，不由心下一惊，忙单膝跪下抱拳道：“臣定不辱使命，给陛下一个丰谷关大捷！”
“快请起，”弛瑜扶了他一把，便道，“杨公子先下去吧，两个时辰后早朝，侍卫宣时你便入殿。”
“是……可陛下，可否差人出宫去唤我母亲、妹妹收拾行李，她们尚且不知道要回北地，现下应当是还睡着。”
终于到了最难的时候了，弛瑜看似一如往常，实际手心里捏了把汗：“杨将军，北地战事紧张，若与家眷同去难免分神照料，住在营地又极为艰苦凶险。朕已决定将杨家女眷接到宫中照顾。”
杨燕祺明显皱了皱眉头：“谢陛下好意，母亲妹妹一直居住在营地中，一家人在一起，从未觉得辛苦。”
弛瑜背过身去：“丰谷关若失守，犰人便打入了中原，关隘要塞与葫芦口是两码事。边疆将士千千万，都不曾携家眷，杨将军莫要固执己见。”
杨燕祺纵是心再大，此时也听出些端倪了：“陛下，我杨家对大南向来忠心耿耿。当年先帝派我父北上，正因信任我父，故而不以扣留亲人为要挟。如今陛下派臣北上，亦可不必留我母亲妹妹于宫中。”
弛瑜边听边觉得或许杨燕祺的脑子还是可以的：“朕绝非此意，杨将军多虑了。”
“父亲人在天牢，承蒙陛下大恩得到医治，陛下命臣代父立功抵罪，那臣定当全力作战万死不辞，陛下大可不必担忧……”杨燕祺说到一半突然停下，继而盯着弛瑜问道，“是我爹他……出事了？”
杨燕祺依旧没有怀疑，自己的父亲究竟为何身体日益虚弱，他依旧以为是因为牢中阴冷。
所以他对弛瑜的痛恨并不来源于此。
而是，原本的大恩大德，经此一劫全盘颠倒，在杨燕祺看来尽是威胁。
弛瑜“几次三番”出手相救杨真，本是帝王恩情，但如今看来不过是想靠杨真拴住杨燕祺的脖子。
此时突然提出要扣留杨家女眷，也分明是担忧杨真一死，杨燕祺不受控制，故而想方设法加重手上的筹码。
尴尬的是，事实就和杨燕祺想的一模一样。
尹人将杨真折腾重病就是为了控制杨燕祺，弛瑜扣押杨氏母女就是怕杨真驾鹤西去。
弛瑜别无他法，若杨燕祺去北地后杨真去世，或者甚至，杨真撑不过今晚——那杨燕祺便彻底脱离她的掌控。
弛瑜不认为杨燕祺会无理由忠于自己这个女皇帝。
朝中任何一支党羽的撺掇，都可能让他当场倒戈。
所以杨夫人与杨燕曦，弛瑜绝不能放。
杨燕祺猜中一二后立刻便要前去天牢，弛瑜索性动身与杨燕祺一同前去。
她一路都在担忧，若杨真的命今夜真的保不住，那便不得不立刻下令将杨家母女带回宫中，以此要挟杨燕祺。
这么一来她与杨家就彻底撕破脸了。
大概这就是机关算尽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弛瑜向来待人以诚，这是她头一次吃得满嘴谎言带来的恶果。
除了担心杨燕祺心生怨恨，弛瑜确实也担心着杨真的病情。她知道杨真对大南忠心不渝，也知道自己顺着尹人的谋害利用杨真的重病，完全是小人行径。她的确愧对杨家。
但尹人似乎完全不这么想。
“我玩脱了”、“他死不要紧”，在尹人眼中似乎并没有同情怜悯、也没有仁义礼智信，他是一个将道德感完全置之度外的人。
或者说甚至更可怕，他并没有把旁人当做和自己一样的“人”，他是真正的视人命如草芥。
弛瑜与杨燕祺人到天牢时，那牢头出来迎他们，第一句话便是：“陛下，老将军好些了。”
弛瑜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一半，杨燕祺一把推开那牢头便冲了进去，弛瑜紧随其后。
天牢内，沈御医跪坐在杨真身子一侧，扣着杨真的手腕感受脉搏，尹人则跪坐在杨真另一侧将其穴位上的针一一取下。
见杨燕祺与弛瑜匆匆赶来，沈御医立刻转向弛瑜下跪行礼，尹人倒是不紧不慢，又将下一枚银针取下。
弛瑜忙道：“沈御医快请起，杨真将军如何了？”
沈御医一头的汗，抖着胡须道：“万幸万幸，本是来不及的，好在老臣赶来之前这位公子已为杨真将军扎了针，否则此刻杨真将军怕是已经……”
杨燕祺闻言忙对尹人抱拳道：“多谢这位兄弟，救了家父性命，此恩在下杨燕祺他日必报！”
尹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眉头，又阴冷一笑：“原来你就是杨燕祺。”
杨燕祺听得一怔，不知眼前这公子所言何意。
弛瑜也是一怔，因为尹人总说些本没必要说的，强行增加谈话难度。
杨燕祺莫名：“公子是早先在何处见过我？”
“是见过，”尹人为杨真拔针的手重了些许，痛得杨真一抖，“你碰了我娘子的手，捏了我娘子的下巴，还打了我娘子的肚子。”
杨燕祺大惊：“我何时竟如此失礼，其中必有误会！”
尹人便站起来，做作地理了理衣着，不知羞耻道：“我是陛下新入宫的男妃，你应敬我一声尹妃。”
杨燕祺这才明白过来，回头去看弛瑜。
弛瑜也不挣扎了，一脸无可奈何道：“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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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世界上最长的路是尹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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