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倾城

　　多少个深深浅浅的转身，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深。

　　直到早上，林兮才回来，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卸去浓妆的一张脸上中带着疲惫之色，眼睛下面浅浅的黑色，原本姿色清丽的面容显得憔悴。

　　正往吐司上抹沙拉酱的顾盼也好不到哪去，一夜未眠后什么莹润的肤色，光泽饱满的发色，通通在整晚的辗转反侧后褪去风华。

　　踢掉高跟鞋，扔下手提包，林兮坐到顾盼面前，看到对方的模样，脱口而出，“昨晚你去见宋楚琰了？”，“昨晚沈煜城来找你了？”

　　话刚出口，两人都动作一滞，几秒钟对视过后，同时发笑。

　　林兮把果酱的瓶子倒过来在桌子上轻轻磕了磕，拧开，伸手去够吐司，“你都知道了？”

　　顾盼把盘子推到她面前，“知道了，只是知道的有些晚，你应该早告诉我的，或许，我可以帮你一把，即便他是宋楚琰！”

　　“从我做经纪人开始，SN娱乐就一直都是整个圈子以及圈子里所有人事所跟随的风向标，不仅因为SN背后的沈家，更因为整个集团上下职员的向心力，高水准的团队，最顶尖的艺人，高质量的作品，而这些归根结底都是取决于一个人，就是沈煜城。他背后雄厚的财力让SN能够毫无后顾之忧，一往无前，横扫威胁，在整个行业睨视群雄。这一点你我都是再清楚不过的，对吧？”

　　林兮咬了一口面包，一大口牛奶灌下去，接着开口，“想必你也知道，这些辉煌背后，并非只是沈煜城凭一己之力支撑起来……

　　SN上下，沈氏集团上下，凡在职的员工，或多或少都对十年前沈家的事情有所耳闻，有人知之甚深，有人只是道听途说。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再深的秘密，有一个人知道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知道——沈煜城就算本事再大，能在几年之内整合庞大的资源，创办SN，重振宋氏，最根本的原因……

　　是宋氏对沈氏的倾力相助，也就是那位惦念了沈煜城十数年之久的宋家千金在背后推波助澜，追男人追到这个份上，不可谓不稀罕，如此大的手笔，得是多深的痴念呢？”

　　林兮手指翻动，鲜红的草莓酱被均匀地涂抹在面包片上，顾盼盯着她手中闪着寒光的小刀，眼睛一晃，抬起眸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是我不自量力痴心妄想赔上人不够还要赔上感情！我还要吃饭，现在，不，以后都不太想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如果非要说就等我喝醉后吐不出来的时候再说！”

　　她满脸不乐意，林兮跟没看到似的，自顾自开口，“我知道你知道，但我还没说完……你去美国前每天要死要活抽烟喝酒自我放逐的时候，我的心都快操碎了，嘴皮子都磨破了才搜罗来各路最新消息！最后为了打探进敌人内部，把自己都搭上了，才换回来一颗重磅炸弹，我向你保证，绝对能把宋安琪那个心机婊炸的外焦里嫩！”

　　顾盼却没有丝毫动容，冷冷开口“这就是你和宋楚琰的开始吗？”

　　“呃，算是吧……我们是在说你好吗？”她说的是怎么对付宋安琪那个女人好吗？

　　“好，你说吧，我听着呢！”顾盼终于肯正视她，却依旧淡淡的，似乎不怀什么期待。

　　林兮把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酝酿了一番，才慢慢开口，“我从宋楚琰那里扒出一份文件，发现他一直在调查你……从你在孤儿院开始，所有关于你的事情，无论巨细，在那份文件里都有详尽的记录！”

　　她是宋安琪的眼中钉，而他是宋安琪的人，对她进行调查也不奇怪，顾盼等待林兮继续说下去。

　　“你和沈煜城的关系，他受人指派调查你固然有因，但也会有个限度，你的经历过去都被翻出来也就罢了，但那份文件里却不止一次出现了你妈妈的名字，甚至牵扯出二十几年前的一段往事……那个时候，A市还没有宋氏，如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宋氏董事长也还只是一个私人企业的年轻总裁，在商贾林立，世家遍布的A市，宋瑞轩只是一个不为众人所知的平平角色，在他娶现在的宋夫人之前，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友……”

　　顾盼放在桌子下面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尽管她不愿意想，但是却意识到这件事情……或许真的和她牵扯甚深！

　　顿了顿，林兮看向顾盼，尽力保持面上的颜色不变，顾盼淡定地问“然后呢？”

　　“那个女生姓顾名如梦，和他同一所大学毕业，他在商学院毕业后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她在艺术学院，毕业后成为一个浪漫脱俗，不流于群的女画家……

　　像所有故事一样，年轻有为，俊郎非凡的宋瑞轩在聚会上结识名门之女，正处于事业拓展阶段的公司需要巨额的融资，不甘人后的他也需要更大的舞台实现自己的野心，于是舍弃了心头旧爱，迎娶了娇贵的豪门新欢。

　　一九九二年的初春，被邀请到场见证那对新人婚礼的皆是A市的名流权贵，除了一个女人，因为没有邀请函被拦在会场的年轻女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愣是一个人把几大箱子的画一箱一箱搬到会场门口，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从A市消失，从此世上没有顾如梦。

　　直到十八年后，一个就做顾梦的华人女画家从欧洲游历考察回国举办画展，同年和与她在巴黎相识并一起回国的国际摄影师杨胥行注册结婚。”

　　林兮终于停下，小心翼翼地观察顾盼的反应，没有歇斯底里地叫喊“怎么可能？”，也没有目光呆滞地问她“这是假的对不对？”

　　顾盼只是静静的坐着，连先前握着的手也松开，她竟不知道，原来……她曾经历过那样令人绝望的事情，尽管她曾把自己丢在孤儿院一丢就是十二年，但她们毕竟也是母女……等等……她们是母女……而她今年……二十三了……

　　“盼盼？”林兮轻轻地唤她，用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得语气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生日……是在九二年的冬天吧？”

　　**

　　顾盼已经在门外站了半个小时，皮鞋包裹着的脚已经没有知觉，看着眼前不算豪华，建筑风格中西结合的很完美的小型别墅，顾盼突然没有勇气上前。不是没有人给她开门，是她不知道进去后要说些什么，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石化在杨帆家门口时，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唤她的名字“盼盼？”

　　她转过身来，顾梦一手提包，一手拎着购物袋，正从花带那边绕过来，有些惊喜地问“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进去啊？”，顾盼看她身形似乎又单薄了些，宽大的外套像是罩在她身上，空荡荡的令人心颤。

　　顾盼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购物袋，低垂着眉眼“我来！”

　　顾梦一时间只顾笑，“其实不重的”，顾盼已经接过去，往门口走去，后面的顾梦快走了几步上前开门。

　　杨帆似乎刚刚起床，从楼上下来时还迷糊着脸，看见顾盼的瞬间眼睛瞪得贼大，甩了甩脑袋确定自己已经醒了，发现眼前确实是顾盼，脸上立时堆满笑“姐，你来了啊！”

　　离得太近，顾盼顺着他鸡窝似的头发瞥到他眼角的某些分泌物最后视线落到到□□的胸膛下稍显轮廓的腹肌，目光赞许地点了点头，嗯，身材不错……

　　杨帆也顺着她的视线发现了自己是半裸却一点都不性感的状态，顿时捂脸哀嚎一声，连滚带爬上楼整理仪容仪表去了！

　　顾梦把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冰箱各个冷藏室和冷冻室，顾盼发现这样的分类方式跟她平时的整理习惯一样，不禁泛起一抹笑，注意到旁边人的目光，顾梦转头刚好看见她脸上不知所起却很是可人的笑容，本就温柔的目光更添了几分关切，“想喝点什么？”

　　“都行！”顾盼收了笑，轻轻开口，似是怕一句话说重了，就破坏了眼前平静而微妙的氛围。

　　客厅里，母女二人坐在沙发上，眉眼极相像的两个人都像是画里走出的美人，一个沉静美好，一个明媚鲜妍。顾盼手中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柚子茶，暖暖的气体升腾起来有种清新的甘甜，在这样的温暖舒适中，顾盼突然有点想哭……

　　今天的顾盼不太适合隐藏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顾梦面前，她的反常都被看在眼里，顾梦没有开口询问她为什么会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给她泡了一杯热腾腾的柚子茶，对她说杨叔叔不在，她又买多了菜所以要她留下来吃饭。

　　倒是顾盼坐在那里，看她在厨房里忙活，就想问自己是为什么来到这里，来向她求证二十多年前的旧事，来告诉她自己什么都知道了？把她当初对自己不管不顾的原因问个清楚？表示理解她当时的绝望处境就此解开心结？

　　顾盼自己也不知道，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活的很糊涂，自以为精明地看轻一切，以为那就是看清了一切，真到事前，却又不知所措。

　　放下水杯，顾盼走到厨房，只想问一句话，就一句话，“我和宋安琪长的那么像，是有原因的对吗？”

　　不知是她动作太轻让正在忙的人没有察觉到，还是她脱口而出的问题太过突兀，顾梦把坐在火上的滚水锅盖掀开的时候，手一时没拿住，磕在一米多高的料理台上后实实在在砸到大理石地板上，一连串巨响震得顾盼心也重重跳了两拍。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厨房里的巨响，杨帆几乎是两三步蹦着从楼上下来的，神色紧张地跑到厨房一看，原来只是锅盖掉了，人都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顾姨，小心点，这一锅的开水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要是被烫到了我爸不得心疼死，还有你啊姐，要是你被烫到了，我姐夫得心疼死！”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微妙，杨帆伸手把灶台上的火关了，故作轻松对着二人开玩笑……不好笑吗？怎么顾盼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顾姨也是，从没见她这样的目光看着谁！

　　尴尬了片刻，杨帆英明地选择回避，以最快的速度从冰箱搜罗出一盒牛奶，一颗苹果，冷冰冰的面包和香肠，杨帆嘴里叼着一块隔夜的披萨，背对着二人哭丧着脸从哪里滚出来的又回到哪去……

　　“那个……”顾盼试图打破这尴尬的安静，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背后的壁纸抠呀抠的，顾梦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突然笑了“我小的时候一紧张也爱抠墙，这一点你倒是跟我一样！”

　　顾盼忙收回手，垂着握着怎么都不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颗卷心菜被递到她面前，顾梦眉眼温柔“你来给我打下手吧！”

　　顾盼接过来，走到洗菜池前面，开始一片接一片剥菜叶，她本就会做饭，手也快，这卷心菜剥起来又毫不费力，很快就已经是满满一盆，顾盼正要像平时做手撕包菜一样下手开撕，想到不知这菜要怎么做，不好直接动手，只好转头看顾梦。

　　“剥完了？剥完了给它撕碎！”顾梦瞧了一眼，直接开口，顾盼照做，欢快地花式开撕……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提刚才那个问题，顾盼知道她的问题已经够清楚，没有否认，也没有再提起，刚刚的反应足以做她的回答，顾盼就什么都明白了！

　　心里有了答案，就可以承担相应的后果，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或许是因为有自己的参与，或许是因为她做的，这顿午饭顾盼吃的格外香甜。

　　除了坐在餐桌上，看着对面像个大孩子一样的杨帆，难免想到上次陪她一起来的成熟稳重又潇洒倜傥的那个男人，一顿饭吃的五味杂陈也不是，食不知味也不是，反而饭菜的味道越好，她就越怅然若失！

　　**

　　顾盼要是知道去买个花也能遇到沈煜城，那么她绝对不会好死不死地动什么大冬天买束花插在家里的矫情心思。都怪这场太应景的大雪，让她一时兴起，鬼迷心窍走进这家店。

　　是的，偏偏在她拿了一束洁白无暇的百合从花店走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刚刚被她狠心瞪掉的明正言顺的前男友，正从车上下来，潇洒地一个转身，衣摆在漫天的雪花中璇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落下。

　　顾盼发誓她第一反应是跑，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跑，明明是她甩了他，为何她一系列反应活脱脱被甩前女友偶遇前男友既视感。

　　于是顾盼抬头挺胸，笑肌紧张做好准备工作，是说句“嗨！”比较好呢？还是说“你也来买花啊！”比较好？

　　还是先等他打招呼吧，嗯，就这样，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顾盼丰富的内心活动和蓄势待发的笑容在沈煜城和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get到冰点，噼里啪啦通通原地冰冻。

　　他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别说一眼，连余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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