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贵女

　　内室里，厚厚的门帘阻碍了人的视线，叶老太太故作虚弱地躺在床上，待听到外面的动静时，她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咬牙问道：“她竟真的敢？”
　　竟然真的敢问也不问她的意思，就直接吩咐人在外面拆了那画。
　　候在一旁的陈妈妈苦笑地点点头后，问道：“老太太，三姑娘待会就进来了，你可还要歇着？”
　　潜意词是问她可还要装睡。
　　老太太猛地爬起来，随手抓住旁边的枕头就摔出去，恼怒道：“都被人抢上门了，还睡什么睡？你让我还睡得着？”
　　那枕头恰砸在陈妈妈的脑袋上，幸而枕头里塞的是一些干菊花，被砸了也不疼，陈妈妈顾忌着老太太的颜面，心里虽然不得劲也不敢抱怨一句。
　　很快门帘被掀开，叶清秋脚步轻盈地踏进来，瞧见叶老太太好端端地坐在床上，故意露出一抹诧异后，便笑道：“祖母，陈妈妈刚才还说您在睡觉呢，怎的不多睡一会子？”
　　叶老太太收敛眼里的恼意，只道：“我一把老骨头了，外面吵吵闹闹的，哪里还能睡一个好觉。”
　　叶清秋不接她的话茬，摆出一副关心的神色，伸手探了探叶老太太的额头，点点头道：“幸好没有发热。听说祖母身子不适，孙女在秋华院里急得不行，瞧见祖母的气色还好，孙女便放心了。”
　　叶老太太刚才发了一顿火，此时脸庞上红光满面，竟是将好不容易装出来的苍白虚弱给弄没了。
　　叶老太太懊恼不已。
　　叶清秋笑嘻嘻道：“祖母，晓得祖母身体不适，刚才我就顺便喊了几个婆子来拆王大家的画，也免得你再烦恼这事。”
　　“你……”叶老太太想狠狠地骂她一句，又顾忌着什么，转而叹口气道：“秋儿，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叶清秋眯起眼睛，轻笑道：“祖母，我才不想长大呢，不长大，不懂事，就能有祖母一直疼我宠我纵着我，我呀……就想永远做祖母的小秋儿呢。”
　　当真好厚的脸皮。叶老太太本想顺着长大、懂事那话，就出言教训叶清秋要懂得尊敬长辈云云，这会子被叶清秋一打岔，当真气得讲不出话来，半响眼睛一闭，便摆手道：“秋儿，我累了想歇会儿，你带着人通通出去罢。”
　　“哎！”叶清秋轻快地答应一句，便对金梅几个丫头道：”你们几个都出去，金梅你和红叶先领着人回去把王大家的画挂好，让千秋留在外面等我。“
　　”你不走？“陈妈妈很想问这一句，不过没敢问出口。
　　叶清秋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双手抱住叶老太太后就用脑袋往她身上蹭了蹭，撒娇道：”祖母身体不好，我哪里有心情出去玩闹，让丫头婆子们伺候我也不放心，我就守在祖母您的脚跟前，随祖母您何时吩咐、何时使唤。“
　　”还是秋儿最孝顺。“叶老太太此刻一点也不想理会她，违心的敷衍一句后便闭上眼睛假寐。
　　哪成想，折腾了一番，叶老太太不知不觉竟真的睡着了，睡着后的神情宁静，倒真的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叶清秋叹口气。
　　任谁会想到这样疼她宠她的老太太，不过是图谋她娘留下的嫁妆以及忌惮外祖定国公府的权势，这才表现出一副疼爱她入骨子里的模样。私底下，叶老太太也不知如何嫌弃她呢。
　　虽然叶清秋如今表现得丝毫不介意，但她心里到底是感觉十分失落的。这世间叶清秋也不过只在乎祖母、外祖母与外祖父，还有她的儿子昭儿的感情罢了。
　　寥寥几人而已，怎就如此艰难呢？
　　在这个家中，她的父亲一向不喜欢她，叶清秋从小就有这个认知，所以她一点也不在乎与父亲之间的感情。
　　而祖母不一样。祖母从小便对她嘘寒问暖，虽然祖母并未把她挪到春晖院一起住，平日里对她的关心是没有少一分的。叶清秋一直以为祖母是真心疼爱她的，她也是打从心底敬重爱戴自己的祖母，可事实总是不尽人意。
　　所以，当得知了实情后，叶清秋可以无视待她冷漠的父亲，却做不到宽容祖母的一丁点儿欺骗。
　　对叶老太太由上辈子积攒到这辈子的怨气，几乎将叶清秋的理智都烧没了，她恨不得再多做一些惹得老太太更生气的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叶清秋不由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她怎么觉得这个念头妙极了呢？
　　老太太如今最在乎什么？
　　除了名声，也唯有那些个金银黄白之物罢了。
　　叶清秋站起来，随意地四下扫了一眼，就发现这个屋子里摆了不少值钱的玩意。比如那个通身纯白，光泽水润的缠枝玉瓶就很不错，还有那个金丝楠木的摆件，另外那整套制造精美的黄金茶具……
　　陈妈妈小心翼翼地看着叶清秋，随着叶清秋来回走动，她的目光只要稍微在哪个物件上停驻片刻，陈妈妈就忍不住心惊胆战，生怕这混不吝的三姑娘开口索要。
　　老太太睡得酣，陈妈妈只得步步紧逼地跟着叶清秋。
　　叶清秋瞥了一眼陈妈妈，瞧她那担惊受怕，不住擦汗的模样，不禁露齿一笑，对于自己的恶作剧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看完了，心里也挑好了中意的物品，叶清秋就不再走动而是坐在叶老太太的床榻边。
　　陈妈妈长舒一口气。
　　叶清秋轻声笑道：“妈妈刚才在怕什么？我瞧着妈妈的模样，倒像在防贼似的。”
　　陈妈妈老脸通红，赶紧道：“三姑娘又拿老奴逗趣了，老奴哪里敢有这要命的想法。”
　　可不是要命么？屋里拢共才三个人，若有贼，这贼可不就意有所指的说三姑娘，若三姑娘狠心非要确实了她这诬蔑主子的罪名，闹出来，甭管她在老太太面前如何有脸面都得脱下一层皮。
　　想着，陈妈妈小心地擦了擦手心的汗。
　　叶清秋捻起帕子掩嘴笑道：“瞧妈妈紧张的，我就是随口说说笑罢了。”
　　陈妈妈满脸黑线，心里也有点恼，心道这三姑娘也太胡闹了。
　　房间静下来，叶清秋没再说什么捉弄人的话，而是安静地守候在床边，叶清秋规矩了，陈妈妈反倒不自在起来。如此时间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有个丫头轻轻掀开帘子入内，陈妈妈询问一番后，便小声问道：“三姑娘，大厨房那儿来传话膳食已经准备好了，三姑娘可要回了自己的院子用饭？”
　　陈妈妈是要代替老太太赶人了。叶清秋笑道：“不了，我等着祖母醒来后一起用膳。”
　　“这……”陈妈妈略微迟疑，说道：“老太太这阵子睡眠浅，如今好不容易睡得熟，老奴也不忍心喊老太太起床，等老太太睡足了醒来也不知道要何时……”
　　夜色降临，屋子里光线暗淡，叶清秋依然眼尖地看到叶老太太眼皮跳动了一下，便立时说道：“何时我都等！祖母还未用膳，我哪里有心思自己吃？”
　　这话大气凛然，端得是孝心十足。
　　三姑娘是主，陈妈妈是仆，陈妈妈也不敢开口训她，只得耐着性子劝道：“三姑娘自来孝顺。虽如此，饭也是要吃的。三姑娘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老太太向来心疼三姑娘，若她知道姑娘为了自己而不肯吃饭，老太太可是要生气的。”
　　躺在一旁假寐的叶老太太心想看到这丫头就烦，等会儿醒来还要对着那张脸用膳可不是要气死她，于是叶老太太故意翻了一个身，尔后又静静地躺着不动了。
　　陈妈妈伺候叶老太太多年，自然知道叶老太太已经睡醒，于是她也没有提醒叶清秋。
　　叶清秋没有立时回话。她端坐了一个多时辰，脖子酸得紧，便揉了揉脖子，扭扭腰身再敲了敲腿。以前她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自然不会做这些非常不雅的动作，不过她打定主意成心惹祖母不快，祖母摆明了是在假睡，既然要打持久战，就不能亏待自己。
　　叶清秋活动了四肢后，就笑道：“那妈妈就派人往大厨房那儿传话，先给我弄些气味清淡的饭菜点心来，我先填填肚子，也免得祖母和妈妈担心我饿着。”
　　她才不会亏待自己呢，何况是饿肚子这样糟蹋身体的行为。
　　陈妈妈一噎，心想这三姑娘怎么像牛皮膏药似的，怎么也弄不走呢？她不走，自己就没法心安啊。
　　叶清秋无视对方苦恼的神情，摆摆手道：“妈妈快去罢，脚步记得轻些，饭菜点心一定不能有浓重的味道，我是要在房里吃的，可不能吵醒祖母。”
　　晓得味道浓重的饭食可能会刺激得老太太醒来，还挺贴心的。不过陈妈妈简直不能更心塞，这就更没有理由赶走三姑娘了。
　　老太太诈睡，屋里没个能堵住三姑娘的，陈妈妈是仆，自然也不敢明着违逆叶清秋，于是只能按着她的吩咐办事。
　　等陈妈妈离开，叶清秋促狭地紧紧盯着叶老太太，见她面容有一瞬间扭曲了，且眼皮忍不住跳动了好几次，叶清秋知道老太太一定气得不轻，叶清秋抿唇笑了。
　　骗人吧，让你总骗人吧，知道错了吧？叶清秋心想。
　　叶清秋继续兴致勃勃地坐在叶老太太的床前，对方要装睡，自然不敢大幅度动弹，如此，时间久了叶老太太也感觉很是折磨。
　　过得片刻，陈妈妈领了一个提着食盒的丫头进来。丫头将食物摆放整齐，打发了丫头出去后，叶清秋也不盯着老太太了，转而坐在一旁的矮几上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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