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给你点甜头

　　才刚入五月，原本温温和和的天气像是突然炸了脾气一样，在这两天暴热。
　　头顶的风扇呼啦呼啦转着，在安静的教室里发出格外明显的声音，再加上草稿纸上线条和数值纷杂的计算，莫名让人烦躁。
　　肖渔有些着急，咬着笔头，眉头紧皱。

　　“好了，我们请一位同学起来讲解一下他的答案。”
　　肖渔满头的汗，天气热的，也是因为急的，她有预感她马上就要被抽了。
　　她数学一向很弱，确切的说，她的学习成绩每一科都很弱，数学更是连听都听不懂。偏偏数学老师跟她家里沾点亲带点故，在课上非要好好“关爱”她，几乎每节课都要抽她一次。
　　捏着笔的手指更加收紧，头也死死埋在本子上。

　　“肖渔。”
　　数学老师眉目一抬，瞟到肖渔身上。
　　“你起来说一下。”

　　肖渔的心咯噔一声，望着写了个开头就断了思路的本子，慢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班上鸦雀无声，也有人因为抽到的不是自己而松了口气。
　　肖渔手指无意识地折揉着本子的角，磕磕绊绊才说出来，“先……先把减号后面的数列解开。”
　　“嗯，继续。”数学老师头也没抬，看着习题。
　　静了半晌，肖渔耳根发热，极小声说道：“后面我不会做……”
　　数学老师从习题中抬起目光，盯了一会儿肖渔，道：“这节课刚刚讲过。”
　　肖渔更觉得面红耳热，头直直低着。
　　“你站着，下一题你来解，卢霜霜，你起来说你的思路。”

　　肖渔身前的卢霜霜站了起来，很快就说出了答案，顺利的坐了下去。
　　数学老师再次讲了一下这题的公式运用，简单地点了一下下一题的要点，就继续留时间让同学做题。
　　肖渔看着那第二题，更是欲哭无泪。
　　长的样子就比第一题复杂多了。
　　她很想问问卢霜霜怎么做，但是她现在是站着的，目标太明显了，问又不敢问。
　　要是有个靠谱的同桌都还不至于这么绝望……
　　肖渔瞥了一眼自己的同桌，数学书随便摊开，正趴在桌面上睡觉。
　　也许是这么趴着睡并不舒服，他眉头是皱着的，可是她知道他笑起来真的非常元气，仿佛所有的阳光都揉进他的眼睛里了。他的发质是那种软软的，蓬蓬的，像是猫柔顺的毛。
　　还是那种冲你咧嘴舔爪子的可爱的猫。

　　同桌也是个靠不住的，这是天要她亡啊……
　　笔尖一下一下地戳着本子，无从下笔，看来注定是要站一节课了。
　　她的成绩本来就不好，初中就非常不好，爸爸凭借着他的人情关系把她送进了这所市重点一中。不然，就凭她那中考成绩，有高中读都不错了，还挑什么重点不重点。
　　她既然不是凭着自己本事来的，基础跟不上，学习思维和习惯也比不上，在这个班里就是垫底的命。成绩上的自卑，让她感到非常地抬不起头来，室友六个人，也就只有性格柔和的卢霜霜跟她多说点话了，班上的人更是没什么朋友。
　　上个月刚刚期中考完，班上重新换了位置，班主任把姜丞安跟她安排成了同桌。
　　这位在班上人缘极好、一呼百应，同时也因为爱说话而让老师非常头疼的阳光帅气小伙子，在搬过来坐之后，隔了三天才说了一句话，还是为了找她借用一支笔。
　　借着这支笔，姜丞安问她，“你是叫肖渔吧？”
　　得，这班上人气最高的人，连她名字都不确定，她得多失败。
　　肖渔点头。
　　姜丞安笑了一下，“你还是真的不爱说话啊，怪不得刘老怪安排你给我做同桌。”
　　刘老怪就是班主任，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班上的同学都喜欢这么称呼他。她初进一中的时候不是在这个班，为了能进这个学校，也没敢多挑剔，读到了高一下学期，爸爸才找机会给她调换了一个环境好点的班级。所以这个班上原本就形成的一些东西，她都不知道。
　　刘老怪本着动静结合的原则，让好学生挨着差生坐，让安静不爱说话的学生挨着爱说话的学生坐，这样就可以取长补短，让好学生影响坏学生了。
　　肖渔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所有的班主任都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明明都是一样年龄的人，爱不爱说话只是有没有共同话题而已，要是谈得来，两个不爱说话的人说不定都能成话唠。
　　但是她是真的不爱说话。
　　即使她的同桌姜丞安是出了名的爱闹腾，年级上人缘极好，出去上趟厕所，这头走到那头，都是熟人。就连她在原先的班级里，隔着一层楼，都听过姜丞安的名字。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能跟他说什么，说小时候的事情吗，他明明都不记得她了。

　　索性做不出来，肖渔也不急了，直接放弃。也不怕丢人了，数学课上她丢的人还少吗，大不了这节课就站着上了。
　　撂了笔，肖渔又瞥着姜丞安一头细软的头发，其实她很想好奇他这是自然卷还是烫出来的。
　　正偷偷看着，姜丞安眉头皱了皱，似乎是睡得不太舒服，然后睁开了眼睛。
　　肖渔连忙把目光收回，生怕慢了，继续看着自己面前的本子。
　　姜丞安坐了起来，揉了揉脖子，面色还有些困倦和初醒的迷茫，他看了四周一圈，最后目光定在肖渔身上，小声问她，“你怎么站着？”
　　“题做不出来。”
　　“哪题啊？”
　　肖渔指了指等会儿她要回答的第二题。
　　姜丞安看了后，翻到自己书上那一页，看了会儿，撑着脑袋又想睡。

　　“肖渔，说一下你的答案。”
　　时间差不多了，数学老师直接点名肖渔了。
　　肖渔头大，想直接说自己还是不会，哪知道这数学老师又说：“你要是还不会，能不能告诉我你上课都在干什么？这节课我才讲过。”
　　数学老师的声音不大，但是神情严肃，让肖渔怎么都开不了口。
　　班上的同学看热闹般的也转头看了过来，刚才那种面红耳热的灼烧感又回到了身上。
　　看来这节课不只是站一节课的问题了，她的自尊心也要受到一节课的鞭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学不会，明明很认真很努力地想去听懂每一个字了。
　　看着肖渔不说话，数学老师有些气愤，又是失望。

　　趁着数学老师没看她。
　　肖渔的腿被什么东西戳着，肖渔一愣，低头看下去，见是姜丞安将一本书翻好了页卷成书筒戳着她的腿。他本人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面前的书本，面上看来，这私底下的小动作谁也不知。
　　肖渔赶紧接过那本书，往桌面上一摊，才发现这是一本参考书。姜丞安翻好的那页正是书上这道习题的答案。
　　步骤详细。
　　肖渔照着书念了下来，数学老师总算是放过了她，让她坐下了。

　　得救了。
　　趁着老师没看这边，从桌底下把参考书还给了姜丞安。
　　姜丞安拿回书以后就随手往抽屉里一放，继续撑着脑袋，面色困倦，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闭着。似乎他今天上午都非常困，从第一节课开始，就一直在睡。
　　像一只猫。

　　等了许久，下课铃声总算是到来了，肖渔这才感觉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姜丞安课上睡的逍遥，下了课反而不睡了。肖渔还想亲自跟他说声谢谢，但是没等她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姜丞安就起身走出教室了。
　　肖渔只好继续看着面前的课本，想再看看，自己到底为什么做不出来。
　　坐在肖渔前面的卢霜霜转过头来，对肖渔说道：“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要站一节课了，我都想把本子递给你，但是又怕老师发现，一直不敢动。”
　　肖渔笑了笑，“没事，也不怪你，前后传递东西太不方便了。”

　　虽然在跟肖渔聊天，但是肖渔却注意得到姜丞安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就回来了。
　　姜丞安坐下的时候，肖渔正跟卢霜霜说，“等我将来出息了，一定要定个规矩，数学老师上课不准抽问，不准抽问，不准抽问。”
　　卢霜霜听了直笑。
　　姜丞安刚坐下，听到了也忍不住看过来，那一双眼睛明亮如外面的阳光，“哇，你这个志向不错啊，造福全人类啊。”
　　听了有意思的话，就像给姜丞安开好了头，接下来他都会成为话题的主导者，“我一直都觉得老师抽问简直太变态了，没事抽什么问啊，搞不好抽出心脏病来。”
　　姜丞安夸张地说着，卢霜霜在一旁更是笑得停不下来了，他看着别人被逗乐了，自己也笑。他看向肖渔，“不是，同桌这么久了，我还没发现你也蛮有意思的啊。刘老怪把你安排成我同桌，我看你脸上写着‘生人勿近’，我都有点不敢跟你说话，还以为我这学期真的要闷死了。”
　　肖渔一愣。
　　摸摸自己的脸，“有写吗？”
　　“就是个比喻，比喻，”姜丞安示意她把手从脸上放下来，顿了顿，那不正形的满面灿烂淡了一些，看似懒散无意，却又仿佛是认真的说，“不过你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

　　明明她以前也是个神采飞扬的姑娘，却在初中那几年，愈发的沉默寡言，自卑敏感。
　　不需要经历什么生死，不需要经历什么家道剧变，或者像剧本小说里的那样，翻天覆地的大刺激大反转。只需要同龄孩子一点一点显露出的排挤，纯真美好的笑容背后暗藏的孤立，又或者有意无意的眼神，就足以温水煮青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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